秦怀楚如遭晴天霹雳。
他没想到,竺云真把他给忘了。
而且竺云失个忆,居然管他叫哥哥?
这个称呼是竺云在清醒状态下绝对叫不出来的。
秦怀楚尽管大竺云三岁,但从认识竺云以来,就没觉得竺云把自己当兄长看待过。
秦怀楚用一种震惊的荒谬至极的眼神看着竺云,完全失去表情管理。
竺云显然被他的反应吓到了,他当即就要掀开被子从另一侧下床:“不好意思,我不能继续待在这儿了,我想回家。”
秦怀楚用一种呆愣的表情低声问:“回家,回哪个家?”
竺云机警地回答:“我不能告诉你。”
秦怀楚:“……”
两人开始僵持不下,竺云似乎并不敢从秦怀楚面前走到门边,抱着枕头靠坐在床头。
那只枕头似乎是他的防身武器。
秦怀楚逐渐冷静下来,他认为他有能力处理眼前的难题。
首先,他要弄清楚竺云的记忆缺失了多少。
“竺云。”他声音尽量温柔地念出竺云的名字。
竺云警觉的态度随之松动了一点儿。
毕竟,这个哥哥知道他的名字哎。
“我想知道你的一些基本信息,”秦怀楚将西装纽扣解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和竺云谈心一般的口吻,“你能告诉我,你现在多大,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一些什么人么?”
秦怀楚为避免竺云再防着他,又补充一句:“你不用怕我的身份,我和你——”
他原本想说“我和你的名字在一个户口本上”,但又怕吓到竺云,于是说成了:“我和你关系很好。”
秦怀楚说话的时候语气别别扭扭,竺云生疑地看着他:“你和我关系很好,怎么会不知道我多大?”
秦怀楚深吸一口气,看上去就算竺云的脑子坏了,也依旧很聪明。
“是你送我来医院的吗?难道挂号的时候不需要报我的年龄?”竺云更加怀疑,“这个时间我应该在学校,为什么会被你送到医院?”
“学校?”秦怀楚试着跟上竺云的时间线,“大学么?”
“高中啊,我才刚到十八岁。”竺云用看笨蛋的眼神看着他。
秦怀楚:“…………??”
冯医生推门进来的时候,秦怀楚依旧陷在极大的惊愕当中。
跟在冯医生身后进来的护士看到竺云已经坐起了身,赶忙朝他走了过云:“竺先生,你不能这样坐着,我帮你把床支起来一点,你靠着枕头休息比较好。”
竺云有些来不及反应,似乎是被她这声“先生”给惊住了。
护士将他扶着背靠在立起的枕头上,趁他还在恍神,非常迅速地给他的手背上扎入吊针。
竺云睁大眼看着被悬在他头顶的那只吊瓶。
他原本是想要回家的,现在等于是回不成了?
“这么快就醒了。”冯医生虽然有些惊讶,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也不停顿,一会儿功夫就把竺云的几项基础检查给做完了。
竺云似乎再度被冯医生的手速惊到,愣愣地任由他摆布,完全没想到可以拒绝。
这时秦怀楚已经重新调整了情绪,靠着一旁的栏杆,好整以暇地看着竺云。
竺云任人摆布的情况不多见,也许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
“竺先生应该是熬夜伏案工作导致的血液循环不畅,大脑严重供血不足,接下去竺先生要做的应当是多休息,以及注意补充营养,适时运动。”冯医生不疾不徐地握笔写上医嘱。
竺云眨了眨眼睛,没吭声。
秦怀楚见冯医生叮嘱过后便又打算离开,这才直起身子,叫住了冯医生。
“冯医生,我想你还需要对竺云再做一次全面的检查。”他说。
“竺先生的身体没有异常,只要按照我的建议好好休养就可以了,”冯医生笑笑说,“如果可以的话,怀楚你这段时间尽量多陪陪他,两人多出门散散步,呼吸新鲜空气,更有助于竺先生的身体恢复。”
秦怀楚直接略过他的友善提议,抬手指了一下竺云:“但是,他失忆了,冯医生你能查出病因么?”
还没等冯医生做出反应,竺云先表示了抗议。
他提高了音量,有些不高兴地说:“谁说我失忆了?”
“你就是失忆了。”秦怀楚非常平静地说出事实。
“你拿出证据来,我哪点像失忆了?”竺云与他据理立争,“我对我昨天和今天早晨发生的事还记得非常清楚。”
秦怀楚漠然地看着他,这样的竺云倒是更接近他认识的那个竺云。
伶牙俐齿,能言善辩。
“你昨天和今天做了什么?”秦怀楚难得地浪费时间问了一句废话。
“我昨天去了学校,今天参加了一场篮球赛。”竺云毫不犹豫地说,“一定是打球的时候撞到东西,我才昏过去的。”
秦怀楚冷酷无情地点评:“你记错了。”
竺云:“……”
“你结婚了,你还记得么?”他淡淡地问。
然后他毫不意外地看到竺云黑白分明的眼睛倏地睁圆。
“我才十八岁,跟谁结的婚?”竺云惊讶完,非常不相信地问。
秦怀楚冷冷淡淡地回答:“我。”
“我就是你的丈夫。”秦怀楚非常残忍地说出事实。
竺云当下的反应非常精彩。
他瞪着秦怀楚,似乎想要把这个人的语言能力回炉重造,完全不能理解秦怀楚怎么能说出这么不可思议的话。
冯医生咳嗽两声,试图解救眼前这尴尬的境况。
“竺先生,我们医院有专业的心理医生,可以为你做一次简单的心理测试,你愿意吗?”他问。
心理测试自然是为了验证竺云是否真的失忆。
竺云迟疑地看着冯医生,有些挫败感地问:“医生,难道你也相信他吗?”
秦怀楚:“?”
冯医生又咳嗽两声,老实说这是他认识秦怀楚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看到秦怀楚吃瘪。
冯医生是秦怀楚的父亲的旧友,算是秦怀楚的长辈。
他们日常接触的机会并不多,但两年前秦怀楚和竺云那场堪称世纪婚礼的盛大场面,他是受邀出席过的。
尽管眼前的竺云和那天婚礼上的竺云状态明显不一样,冯医生依旧要作出权威的判断:“是,你们是已婚关系,我还参加过你俩的婚礼。”
竺云什么也没说,秦怀楚忍不住看了竺云好几眼。
从那双已经失去高光的乌黑的眼珠子看来,竺云受到的打击不小。
竺云吊完点滴之后,明康综合医院的一名心理医生也很快赶到。
秦怀楚于是往门外走过去,想要给竺云一个尽量松弛的空间。
他猜想竺云应该不大愿意被他看到自己接受心理治疗的过程。
秦怀楚手指碰上门把手,又鬼使神差一般回头向竺云看了过去。
他捕捉到竺云正看着自己的背影发呆,眼神里甚至有一丝落寞。
尽管那只是昙花一现,甚至更像是秦怀楚看错了。
竺云很快收回眼神,专心致志地听着心理医生同自己讲话。
秦怀楚打开门的动作却迟迟也不能继续,他在心里天人交战一番,最后决定重新回到病房里。
vip病房的空间足够大,除病人休息的区域之外,另外配备会客室与陪护室,甚至有办公专用的小型电脑室。
秦怀楚拉开会客室的门,坐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同时让会客室的门虚掩着。
这是为了让竺云意识到他并没有离开,又兼顾了竺云接受治疗的**空间。
但其实,心理医生说话的声音很轻,竺云的声音更轻,秦怀楚坐在会客室里什么也听不清楚。
门外的声音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接着传出一阵脚步声。
秦怀楚被这脚步声陡然提醒,他在这几十分钟里就只是安静地坐在会客室,什么也没有做。
他看了一眼手表,发现他在医院已经待了两小时。
他预计的临时应酬以及专业陪护也如同泡沫一般消融了两个小时。
秦怀楚听到脚步声在会客室门外停下,于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装。
站在会客室门外的果然是冯医生。
冯医生看了一眼身后,走到会客室里,表情有些许凝重地关上门。
“怀楚,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冯医生低声说了句。
秦怀楚皱了皱眉,他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
“你说吧,我有准备。”他靠着椅背,表情毫无波澜。
“竺先生在入院时已经接受过检查,身体没有明显外伤,头部CT也没有异常,”冯先生声音一顿,“但是,现在竺先生失去了十八岁到二十五岁之间的记忆,也是事实。”
秦怀楚轻哂,现在的问题不就出在竺云莫名其妙地失去了一段记忆吗?
连医生都检查不出竺云失忆的问题所在,看来他信错了这家中外驰名的老牌医院。
“他的心理诊断稍后会给你,我们目前的综合意见是——竺先生遭遇了一些打击,所以对现实产生了逃避心理。”冯医生接着说,“怀楚,我建议你今天就陪同竺先生回家,让他待在熟悉的环境里,更有助于他放松心情,并且更顺利地恢复记忆。”
秦怀楚微微抬眼:“他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认为竺先生的药不在医院里。”冯医生说。
秦怀楚:“……”
冯医生的言下之意,竺云的药是在他这里。
但是这些医生有所不知的是,他和竺云的感情可并不怎么深厚。
可能他这个丈夫对竺云而言,比起一般朋友都还更生疏。
而且,竺云失去记忆的这段时期,刚好是他和竺云从认识到结婚的阶段。
眼下竺云的记忆里并没有他,他又怎么可能医得好竺云呢?
秦怀楚在会客室里坐了一会儿,等到护士在外面说了句:“竺先生,你这边点滴打完了,请问你今晚会住在医院么?”
他马上站起身,推开会客室的门走了出去。
竺云等护士抽出针头,便马上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从家里被送到医院时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黑色的长裤,大概因为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太过紧急,他的鞋子丢失了。
竺云光着脚踩在病房的地板上,皱了皱眉头。
秦怀楚一打开会客室的门,便看到竺云有些踟蹰地站在病床前。
从他的角度只看到竺云的背影。
竺云的衬衣下摆扎进了裤腰里,腰显得非常细瘦。
这老土的穿衣方式,在竺云身上除了秀逸清爽,竟没有别的更合适的形容词。
竺云光着脚,光洁白皙的脚趾贴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他的身高是183公分,他站得很直,身体虽然单薄,但并不显得瘦弱。
他站着不说话,表情有些冷淡,让秦怀楚以为自己看到了前天早晨见过的竺云。
但竺云一开口,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我的鞋子不见了,”竺云向他伸手,带了一丝天真地轻声问,“你可以抱我去坐车吗?”
这是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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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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