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在地平线冒出半轮,道道金光涌入云层,晨曦降临。
柏慕言发抖的频率降下来,脸色总算好看一些。
他松开之之,向后靠住墙壁,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满脸疲惫。
之之心疼地抻了抻自己皱巴巴的衣角,“既然你没事了,那我先走了。”
他闭着眼:“不想问我点什么吗?”
之之:“有。”
他静了静:“问吧。”
之之语气凝重地问:
“你饿不饿?”
柏慕言有些迟钝地抬起脸:“……除了这个以外,没了?”
之之蹲在地上,单手撑着下巴,老老实实道:
“我饿了。”
柏慕言沉默的更久,突然笑了,“你走吧。”
之之掸掸衣摆,麻利地翻窗。
将要跳出去时,她坐在窗棂上,侧过身看了柏慕言最后一眼。
几片光斑斜斜落在室内,其中一星恰好停在青年脸上。
他靠着墙,双眸微阖,长而密的睫羽在眼下镀了层浅浅阴翳,高挺鼻梁亦在苍白的脸上拉出一道长长的明暗线。
寒枝一般脆弱。
好似只要动动手就能折断他。
之之摇摇脑袋,挥散所有莫名其妙的想法,跳到小院,头也不回的离开。
空旷的屋子只剩柏慕言一个人。
他后脑勺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墙,不知在想什么,出了很长时间的神。
忽地,窗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王叔,”他没由来的烦躁,“我说过了,谁都不许过来。”
过了会儿,一个热腾腾的肉包子递到他面前。
“喏,我在厨房多偷了一个。”女孩儿声音清脆。
柏慕言怔住。
之之见他不动,捉住他冰冷的手。
他没有戴表,她假装没看见他手腕上的疤,将包子放在他手心。
她吃着自己的豆沙包,声音含含糊糊的,“吃吧,折腾了一晚上,怪累的。”
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似乎直直往心里烫去。
柏慕言猛地回过神。
她……又回来了?
难道她没有被自己那副样子吓到?
还是说,她终于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多好的机会,终于决定杀了他?
“喂喂喂,醒醒。”
下一刻,有人戳戳他胳膊,恶狠狠的威胁:
“现在可不是你挑食的时候,我冒着被徐秘书打死的风险给你偷了这个包子过来,你要还挑三拣四不吃我就只能打死你了。”
“……”
鬼使神差地,柏慕言咬了一口,唇齿生香。
原来……包子这么好吃吗?
“行了,我真走了。”见他开始吃东西,之之伸了个懒腰,敷衍的留下一句祝福,“早日康复哈。”
说完,她熟练的翻窗离开。
微凉的风轻轻吹过来,撩起青年额前两缕碎发。
他茫然朝窗口处张望。
就这样走了?
她回来,只是为了给他一个包子。
仅此而已。
柏慕言心中迷茫更甚。
这个陶之之……究竟想要做什么?
*
狗狗祟祟地钻出竹林,之之在园子里逛了一圈,活动了下身体,慢悠悠走回蔷薇院。
刚进去,她与来找她的徐秘书撞了个正着。
“你今天起这么早?”徐秘书看她的眼神带着点审视。
她镇定道:“我去晨跑了,想要好好提高一下身体素质,将来好留下一具健康的遗体。”
徐秘书扶额,告知她自己过来的目的:
“柏夫人让你周末去家里吃饭,到时候柏家的亲戚都会过去。”
之之:“上次医院里见的那个婶婶?”
徐秘书:“嗯,是她。”
之之:“可以不去吗?我和他们不熟,会很尴尬。”
徐秘书:“我去回绝。”
之之:“等等。”
徐秘书收回刚抬起的脚:“还有事?”
之之犹豫了一下,问道:“柏慕言他……到底是生了什么病啊?”
徐秘书思考了几秒,“真想知道?”
之之:“只是有点好奇。”
到底是什么病,能让他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还有他手腕上那道疤……
她紧紧凝视着徐秘书,不错过她一丝表情。
徐秘书一字一句斟酌着回道:
“是那场车祸留下的后遗症。”
之之:“后遗症?”
“嗯。”徐秘书道,“他的大脑里有一块瘀血,每当受到刺激就会感到强烈的疼痛,失明也是因为淤血正好压迫了视神经导致的。”
之之试探道:“是头疼吗?”
徐秘书避开她的视线,停了一下才道:“也许是吧,他不肯说。”
“如果动手术的话,他会好起来吗?”之之又问。
徐秘书摇头:“如果动手术,他有百分之九十七的几率下不了手术台。”
之之想起柏慕言疼得浑身颤抖的样子,一阵缄默。
“好了,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徐秘书拍拍她的肩,“具体的,还是让他亲自告诉你比较好。”
之之觉得没什么好问的了。
她也不想总是去揭人伤疤。
“对了,这个给你。”徐秘书交给她一个长方形礼盒。
之之打开一看,是一条流光溢彩的钻石项链。
“上次那条被陶三小姐弄坏了,这是柏先生重新给你买的。”
之之愕然,“他给我买这个干什么?”
徐秘书言简意赅:“因为它很好看。”
“不是,我的意思是,好端端的,他送我这个干什么?”之之解释道。
徐秘书:“因为它好看。”
之之:“……好了,我知道它很好看了。”
她合上盖子,挥别徐秘书,蹬蹬蹬跑回房间,拉开梳妆台的抽屉将项链扔进去。
自己总是要走的,这种金钱上的牵扯,最好还是越少越好。
早上起得太早,加上一来一回的,着实耗费体力。
之之困得不行,扑到床上,准备补个觉。
意识开始迷迷糊糊的时候,枕边的手机突兀震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电话。
她闭着眼拿起接通,放在耳边:
“喂。”
对面语气亲切:“是之之吧?我是慕言的婶婶,我们在医院见过的。”
之之大脑还是宕机状态,只靠本能在回话:
“婶婶好。”
“我听徐秘书说你不方便来家里吃饭?是不是太害羞了?没关系的,都是一家人,我们心里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呢。”
柏夫人语速飞快,“大家都期待你能过来,你就当给婶婶一个面子好不好?”
持续宕机中的之之:“嗯……好。”
“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周六我们等着你,不见不散。”柏夫人喜滋滋的挂了电话。
之之将手机扔到一边,卷起被子继续睡。
过了许久,她猛地睁开眼。
等等,自己刚刚答应了个什么了不得的事???
她满床找手机,等看到上面的通话记录,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内线电话在同一时刻响起。
是徐秘书打来的。
“你答应了?”她的语气很平静。
“是的,我答应了。”之之的语气很绝望。
徐秘书:“明天就是周六。”
之之更绝望了,“我知道。”
“算了,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徐秘书叮嘱道,“柏二叔一家为人还不错,但其他亲戚可就不一定了,也许会难为你,你到时候多吃饭,少说话,记住了吗?”
之之用力点头:“记住了!!!”
然而,第二天出现在车上的人,并不是徐秘书。
青年戴着墨镜,穿了一身黑色西装,身形挺拔,侧脸线条凌厉如刀刻。
看着精神了不少,与那个被囚禁于暗室的青年判若两人。
之之意外:“你病好了?”
柏慕言“嗯”了一声,又问:“不上来?”
之之钻进车里坐到他身旁,再三确认:
“你确定你没问题吧?要不还是让徐秘书带我去吧,正好你不爱出门。”
柏慕言云淡风轻,“死不了。”
之之拖长语调“哦”了一声,“那还挺好的。”
车辆启动。
两人一路无话,心照不宣的对那个早上闭口不言。
临近终点时,柏慕言忽地对她伸出手,语气平静:
“拉个手。”
之之:“???”
他淡声道:“总要做一下样子给别人看。”
虽然但是……
之之:“还有一段路呢,现在就牵上?”
柏慕言顿了顿,道:“先找找感觉。”
哦。
之之小心翼翼的把手放上去,轻轻握住他的指节,“这样可以了吗?”
“嗯。”
感受到手心的温度,他嘴角勾起一点连自己也没发觉的弧度:
“我送你的项链收到了?”
之之老老实实回道:“收到了。”
他扬眉,“喜欢吗?”
之之道:“你要听实话吗?”
柏慕言:“嗯?”
之之:“不如来碗麻辣烫。”
柏慕言嗤的一声笑了,“你就这点志向?”
之之理直气壮:“没错。”
柏慕言还待说些什么,车辆停下,司机提醒道:
“先生,到了。”
柏慕言神情微不可查的肃了肃,很快又恢复成平时那副懒散模样,晃了晃之之的手:
“记住,多吃……”
“我一定努力吃饭,绝对不让嘴闲下来。”之之抢答,“徐秘书昨天都教过我了。”
柏慕言点头,声音低了许多:
“一切有我,别怕。”
之之莫名不自在,“知道了。”
确定无误后,司机打开车门。
她牵着柏慕言下车,忐忑走向那座气势恢宏的欧式庄园。
今天是柏家的家族聚餐,几乎所有亲戚齐聚一堂,热闹非凡。
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冲着之之来的。
——那场尴尬的婚礼众所周知,看笑话什么的,当然是到本人面前看更好。
可谁也没想到,柏慕言会一同出席。
见到并肩走来的两人,众人满脸错愕。
柏慕言要来是临时决定,事先没人通知这边,赶来迎接的柏夫人看见他,又惊又喜:
“你终于肯出来走走了。”
柏慕言微笑:“之之怕生,我陪她来的。”
柏夫人看着两人牵着的手,揶揄道:“就这么一会儿都分不开?”
之之尴尬得想要收回手,他察觉到,立即紧紧握住。
“嗯,分不开。”
见状,柏家的其他亲戚们彼此交换几个眼神,具都挂上笑脸。
乌泱泱的一群人围上来,簇拥着他们落座。
能让四年都不肯出门的柏慕言出现,众人对之之的态度骤然热切起来,七嘴八舌的问个不停。
之之听的头疼,果断把所有问题甩给柏慕言,自己埋头专心吃水果。
倏地,有人开口:
“听说赵家那姑娘要结婚了,慕言会去参加婚礼吗?”
众人一静,气氛陡然古怪起来。
之之:“……”
不对头。
她嗅到了一丝八怪的气息,终于舍得抬起头:
“赵小姐是?”
柏夫人轻咳一声,扫了眼她身边的柏慕言,“只是慕言以前的朋友而已。”
之之明白了。
前女友。
她下意识去看柏慕言。
他仿佛什么也没听见,镇定自若地喝茶。
“好了,”柏夫人不悦,“都是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好说的。”
提问的那人自知说错话,忙打着岔揭过这一茬。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嫂子,”那天和柏夫人一起去医院探病的女生站起身,笑嘻嘻替之之解围,“去我房间坐坐吧。”
之之求之不得:“好。”
柏慕言也松开她的手,“去吧。”
等她走了,柏夫人将柏慕言拉到一边,踌躇了一会儿,才神秘兮兮的压低嗓音问道:
“你们……那方面还好吧?
严阵以待的柏慕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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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拉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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