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京城城郊一座荒宅。

罗宜月夜破风疾行,不多时,同王默一前一后落足在院外。

她足尖轻点缓缓收势,视线巡视一遭,眸光疑惑。

状告周君度的女子,唤作庆娘。昨日王默夜探,得知人为掩人耳目独身落脚在京郊,与之交谈一番,更是牵扯出些周君度滥用职权的引子。只是她到底身为女子,很是信不过王默这个野莽糙汉,并未将要紧证物交予他手中。

是以,今夜罗宜乔装打扮,仍作女子样貌,却换了一副相貌。

只是,门外未悬灯,纵是院内也传出星点光芒,竟是半点声响烟火气都无,不由压低声线:“叔父,人确在此处?”

王默眉头拧紧,面上也染上凝重,用昨日约定的节奏叩响门扉。

可半晌过去,无人应门。

夜风凄寒,枝叶簌簌瑟动。

二人对视一眼,眼底划过一丝不妙,王默掌心作刀刃向罗宜利落比出手势,要她侯在门外,随即一个利落挺身翻入院墙。

她眉心微微拧起,身子紧绷着,竖起耳朵细细分辨着院中声响。

先是几道脚步声,又传过吱呀推门声,忽而,寂静夜幕乍然响起一道桌椅横砸。

而后紧接着,兵刃铛铛相接,划出磨砺刺耳声。

罗宜心中一凛,不多时,院中骤然蹿出一道黑影,她回头瞧了眼王默,见他捂着胳膊,厉声大喝:“追!”

罗宜登时收回视线,提气追赶。

一路上,她几次将将追上时,黑衣人便回身射出几道暗器,生生又将她逼退数米。

罗宜眼中泛了些冷意,却再待追及时,此人竟一头扎进花楼。

今日不知赶上了何种时节,花楼里人潮乌泱。

不过一愣神的时辰,黑衣人已先她几个身位,更是挤在人群里,回首,他面上戴着面具,露出的一双眼睛,得意又暗含鄙夷神情。

罗宜眼底冒火,牙关紧了紧,奋身向前挤入,却又被人潮弹了回来,更是引来几记冷眼埋怨。

“天菩萨哟,倾月姑娘还未上台,你急着见阎王哦!”

“别挤了别挤,今日十五,你必能听得倾月姑娘一曲邀月引,耐心等着等着。”

“.......”

罗宜视线紧紧追着黑衣人,心中忍怒,黑衣人似见她挣动不得半分,眼底奚落更加明目张胆。她拳心早攥得死死的,若目光可化利刃,只怕那人早身贯百箭了。

却下一瞬,人潮涌动,不知谁先抬臂扬了扬,准头却是出乎意外的准,径直打掉黑衣人面具。

面具脱落,那人顿僵在原地,身子都石化。

罗宜微眯了眯眼,此人相貌平平,眉骨处却深堑着一道刀疤,隔着几幢人影,罗宜将此人样貌瞬间刻画入心。

片刻之后,那人仓皇逃落。

罗宜欲追,却又被迫挤着移动去中心台前,不过一个转眼,再回身时,视线余光只剩下一道逆着众人狂奔上楼的一抹黑点。

耳边忽而炸起一道一道地呼喝声。

“倾月!”

“倾月姑娘!”

“倾月倾月!”

罗宜皱了皱眉,抬眼看去,中心台上,一袭清丽曼妙人影,珠帘半遮面,抱着琵琶款款上前,待及中心位次,缓缓落座,指尖轻动,拨动琴弦,小试几个音色。

霎时,高楼满座一阵静谧,而后又瞬间喧腾起巨浪。

一名嬷嬷走上台前,她视线环视一遭,却忽地在台前瞧见一名玉面女郎,上下打量一番,哟呵一声,稀奇道:“姑娘你莫不是记岔了日子,清倌七弦献奏可在朔望,你今日怕要扑空。”

罗宜闻言心底有些吃惊,这花楼竟是倌妓并行.....

她抬眸四周张望了圈,这座花楼内里修葺得极为气派恢弘,楼高五层,各层作环状围栏,中间留出天井,此刻抬眸正能望得一抹清月,大堂中心抬高地势加封围栏供作观赏台,各座楼层间又错落有致地修出梯栈连通各处。

此时不止一楼大堂人满为患,楼上凭栏处更是三三两两倚望。

嬷嬷说完也不再理会罗宜,她扬了扬手示意安静,而后四面躬了躬身:“花朝楼恭迎各位贵客,今日一曲邀月引,伴着明月清风,为诸位助助雅兴。”

言毕。

琵琶声动,珠玉落。

琴艺果真一绝,不怪乎得众人追捧。

只是罗宜眼下无心赏鉴,她眸光层层扫及,却在瞧见四楼转角廊柱时,视线瞬间滞涩。

楼上,那二人身姿闲适,一人身着一袭鸦青大氅,肃正清冷,一人着一身霁白春雪长袍,谈笑间折扇轻摇,眉眼间说不出的恣意风流。

那二人,不是薛衡与杜晟又会是何人......

杜晟凑近不知又说了声什么,阖上扇子点了点下方台子,竟引得薛衡浅浅笑了声。

罗宜清瞳微滞,眸光中闪起零散的琉璃碎光。

不是教人传话说衙司事忙,将留宿衙司麽.........

原竟是在扯谎......

“盈儿!”

周遭忽而响起不满吵嚷。

罗宜怔怔瞧着那处,心底后知后觉地泛起阵阵酸涩,正恍惚着,手腕处顿教人猛力一扯。

她转过头,见王默生生挤出一道路出来,走到她近前,唤了声:“叔父。”

王默面上凝重,确认无误之后,也不管周遭围观众人的埋怨,直直将人拉至僻静厢房。

“人可有追到?”

罗宜面上浮现些歉疚,她轻摇了摇头,“那人将我引来此地混入人潮趁乱逃了,不过,我记下他的样貌了,待稍后临摹一副再派人暗中追查。”

王默眉心拧紧,微微颔首,片刻后,又垂首叹息:“庆娘,险些教人生生吊死在梁上,我虽已教人安置去了别处,却仍是不妥,我怕教人盯了上,周君度此事须再快些了。”

他说罢,抬眼看向罗宜,神情有些郑重:“庆娘那边.....不若你去照顾几日.....”

见罗宜微愣,缓了缓又补充道:“她劫后逢生缺人照料,却对男子防心极重。盈儿,眼下正是个好时机.....”

罗宜眨了眨眼,迟疑了两秒,“叔父,我如今身处侯府,出入受限,今夜也不过趁着薛衡未在府上,这才得以脱身.....”

王默静静瞧着,良久,兀自背过身去,幽幽叹了一息,“是,是叔父追凶心切,思虑不周了,罢,便罢了吧。先将庆娘妥善安置,车到山前必有路,其余事务再想别的法子便是。”

罗宜眼中怔了怔,见他面上闪过失落,又见他臂上一道伤口,心底不由动容,上前半步,轻唤了一声:“叔父。”

忽而,耳畔琵琶声止,继而响起喧天般的热潮。

过了半晌,嬷嬷尖细的嗓音隔着窗扇传入耳中,她抱着歉:“今日花朝楼有贵客前来,已请倾月姑娘楼上雅间一叙,倾月姑娘心念诸位,这才争取下这一曲邀月引,只是暂留片刻已极为难得。大堂客座已备了各式茶点,无限供应,花朝楼多谢诸位赏面捧场,今日招待不周,还请诸位多多见谅。”

罗宜听着她口中贵客,眼眸深处细碎微光闪了闪。

良久。

她行至窗前,轻轻推开窗扇,目光中,那名嬷嬷领着珠帘半遮面的倾月姑娘,一层一层拾阶而上。

直至......

驻足停歇在四层廊柱转角。

罗宜眼眸微抬,视线里,倾月眉眼低垂,抱着琵琶朝二人轻缓福了福身子。嬷嬷面上挂着殷切的笑意,闲话三两句,随即推门,恭敬迎几人缓缓步入厢房。

不多时,她弓着身退出,似扰了贵人雅兴一般,脚步匆匆,嘴角处却是压也压不住的笑意。

一幕一幕,似刮刀刻入眼底。

教人无端生出痛意。

罗宜清瞳中细碎微光闪了闪,终是尽数湮灭。

许久。

她听到自己微哑的嗓音,道:“叔父莫忧,时盈自会寻些办法绕过侯府。”

.

花朝楼,雅间。

屋内,暖香阵阵,琵琶声声不绝于耳。

杜晟斜卧在香榻,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拾着盘中葡萄,颗颗送入口中。

花朝楼服侍细致周到,这盘中葡萄都尽数剥了皮去了籽,一粒一粒都插上了银签,免得教贵人脏了手。

杜晟忙里偷闲,乐得自在,却斜眼一瞟,见薛衡仍在案前坐得端直,分明美人珠玉在前,却只是双目低垂,啜饮清茶。

“如何,仲彧可还满意?”他心中生了几分调笑。

琵琶声忽而滞了一拍。

薛衡低垂着眼,望着杯中茶盏,却似望见杯底盈着一双清润眼眸,她向来不喜自己的东西沾染旁的气味,思及此,他眼睫颤了颤,声色也冷了几分:“这花楼究竟有何......”

他陡然止住声音,似思及尚有旁人在场,薛衡深深沉了一息:“你的消息可信吗?”

杜晟一瞧,见他又摆上清冷菩萨的谱儿,不由嗤了一声,应道:“自是可靠得很,再耐心侯上片刻便是。”紧着又道:“你还未回我话,”他骤然起身凑近,刻意压低声音,“倾月姑娘可是名动京城,万人追捧,比之府中那位可否教你满意?”

薛衡按了按眉心,不欲再作纠缠,随口应道:“满意,满意得很。”

琵琶霎时静止,丝弦翁铮须臾。

杜晟眼风不经意拂过,朗笑几声,拍了拍薛衡肩头,“这却是憾事,花朝楼清倌雅妓无数,却皆是从艺不从身的清高主儿,你心底那点心思只怕是得落空咯。”

薛衡面色已有不耐。

却下一瞬,帷幔里头坐着的倾月缓缓站起身,声音又轻又柔:“郎君只怕误会,花朝楼并非从艺不从身,而是从心不逾矩。”

她说着,款款拂开轻纱帷幔,脚步缓缓,落定在薛衡面前,行止间,暖香萦然。

“若是承恩侯家的公子,倾月自当是......”

倾月上前续上一盏清茶,抬臂时不经意露出一截皓腕,末了,怯怯抬起一双眸子,看向薛衡:“从心而为。”

抱歉抱歉,今天太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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