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时分。
陈思华处理完公务离开县衙,却并非径直回家,而是自家门前经过,绕了些路去了汤婆婆家。
汤婆婆一见着他,就知他因何而来。
陈思华没言语遮掩,有些迫不及待询问:“汤婆婆,事情如何?她可同意?”
汤婆婆叹气时摇了摇头:“该说的我都已与欢娘子说了,只是她并未有答应的意愿,我让她先考虑几日。”
闻言,陈思华眉头皱起,来时还有点激动的情绪瞬间低落下去。
连汤婆婆去都劝不动欢娘子的话,那这荷庄县便无人能劝得动她了。他实在不懂,她究竟因何拒绝自己的提亲?
他一非市井流氓,二非无所事事,以前认真读书要考取功名,如今是荷庄县为民办事的县尉,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对她之心更是自见到她时起便已存在,至今不曾改变。他也不是要让她当妾室,而是正妻,她的女儿他也会当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待,她到底……
到底为何三番两次的拒绝?!
思及于此,陈思华忍不住发出一声满带无奈的沉重叹息。
见他忧愁郁闷,汤婆婆也劝了劝他:“陈县尉,我见欢娘子心意坚决,大概经几日考虑后决定不会更改,要不你另择他家女子做夫妻,不要再去烦扰她了。”
陈思华却道:“我对欢娘子一见钟情,心意始终未改,她并未有心上人,身边也没有其他男子,我不甘心就此放弃,也许他日,她会被我的诚心所感动,改口应下这门亲事。”
汤婆婆叹了口气:“希望吧。”
但以她对时清欢的了解,时清欢心中已经决定的事,是不会改变的。陈县尉大概是要失望了。
自这日后,陈思华隔三差五就去看望时清欢,每次都带着礼物,不是县中糕点坊新出的糕点,就是当季新上市的果子,亦或者是制新衣的布匹,希望能讨得时清欢欢喜。
然而时清欢对此毫不在意,不管陈思华带来什么,她一概不收,半分不接受他的好意。
他对她的心意,她拒绝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奈何陈思华不死心,一心就想着要娶时清欢,对他母亲为他安排的其余适龄女子不闻不问。
他母亲甚是无奈,可又拗不过自家儿子,看他为那欢娘子茶饭不思的模样,又觉心疼,最后还是亲自上门,想为自家儿子说说亲,劝时清欢嫁给她儿子。
看着登门造访的陈老夫人,时清欢也倍感无奈。
先是王媒婆,后是汤婆婆,再是陈县尉自己,现在陈县尉的母亲都来了,她这小院的门槛都要被他们都踏破了。
她着实是想不明白,陈思华一个县尉,究竟为何执着自己一个独身带女的采莲女?
但对长辈,礼数还是要有,不能像对陈思华那般直接拒之门外。
时清欢将陈老夫人请进屋,又将茶送上。
陈老夫人笑了下,开门见山直言:“欢娘子不必忙活,我今日来,想必你也知晓原因。我就是想问问,欢娘子多次拒绝我儿的提亲,到底是为何?可是他哪里做的不够好?何处惹你不高兴了?”
时清欢摇头:“老夫人过忧,您说的那些,陈县尉都没有。我拒绝他的提亲,只是因为我不想嫁,仅此而已,别无其他。”
陈老夫人诧异,有点不可思议。
时清欢又道:“劳烦老夫人亲自登门,但我希望今日是最后一次,不论是您,还是陈县尉,亦或是他人,都不要再因提亲之事再来。这段时日接连而来,我已有些烦了。”
陈老夫人看着她,眼神仍是错愕:“欢娘子当真决定好了?”
“是。”时清欢莞尔一笑:“一开始我的选择就是如此,未有更改。”
陈老夫人叹了口气,又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这些时日,我儿多次前来,叨扰欢娘子了。”
她起身,这就要离去。
时清欢将她送到门前,看着她被门外等候的丫鬟扶住,才停下脚步。继而目送着她们离去。
陈老夫人回到家,陈思华立即前来,神色急迫:“母亲……”
陈老夫人摇头。
陈思华神情刹那失落:“我到底哪里不好?”
“你没有不好,”陈老夫人伸手拍了拍他手臂给予安抚,却又在下一句更戳他心肺:“只是欢娘子她不喜欢你。”
陈思华:“……”
大抵是陈老夫人劝过陈思华,已有十日他不曾再来,时清欢落得轻松,心情也放松了些。
七月底,采莲之事不如先前那般繁忙,早些时候去,忙一上午,午后便无需再去。
天气适合时,时清欢会带着念念一块儿过去,总是待在屋子里不出去,多少也是沉闷无聊的。
今日云多阳浅,时而有风,将热意吹散。时清欢早早的做好早饭,与念念一同吃过后,带着她一起去莲池。
念念激动而开心,刚到莲池边就忍不住左右来回的跑,双臂舒展开,感受着自莲池另一面吹拂而来的清风。
时清欢准备好工具,将她唤回:“念念——”
听见呼唤,念念停下玩耍的脚步,欢快跑回时清欢跟前,仰着小脸露着灿烂欢喜的笑容。
时清欢蹲下身,将斗笠戴在念念头上,小心着系稳,确保不会突然掉下来。
大大的斗笠,小小的身体,足以将念念的身体遮掩,让她不被等会儿出来的太阳照晒到。
随后上竹筏,念念乖巧坐在小板凳上,时清欢撑着竹竿将竹筏往池中缓缓移去。
相邻处的采莲女瞧见念念跟着时清欢一起来,纷纷笑着开口与她打招呼:“念念来啦。”
念念抬起手臂挥动:“云姐姐好~荷姐姐好~秋姐姐好~”
时清欢笑望着她,眼神温柔。
竹筏停稳后,时清欢拿起工具开始采莲,念念乖乖蹲在一旁,看见时清欢身侧堆了些莲蓬,就将衣袖挽起至手肘处,将莲蓬一个一个挪开,给时清欢腾出些位置放新采的莲蓬。
看见时清欢额头渗出大颗大颗汗珠,念念小心翼翼走过去,用衣袖为她擦去汗水。
“谢谢念念,”时清欢眼里满是欣慰笑意,余光瞥了眼被挪开些的莲蓬,又道:“念念辛苦了。”
念念摇头:“念念不辛苦,娘亲才辛苦。”
时清欢笑着:“娘亲也不辛苦。”
擦过汗水,念念小心的回到先前自己的位置,不影响正采莲蓬的时清欢。
岸边。
陵王萧翎胥一袭玄衣立身往莲池望去。此时采莲者不少,一眼看去左右皆是乘坐竹筏的采莲女,她们身形半隐在莲丛中,难以分辨谁是谁。
他眉心微蹙,视线仍在其中捕捉。
身侧侍卫谢长宇建议:“公子,要不咱在这儿等等?再有一个时辰,采莲结束,她们都会上岸来,到时定方便找寻。”
萧翎胥稍思半许:“将先前的画像取来。”
谢长宇胞妹谢长柳立即将腰间别着的画筒拿下,将其中画卷倒出。
萧翎胥道:“找这片莲池管事,问问看是否认识这画像里的人。”
谢长柳应声:“是。”
她立即转身,在附近问了一圈,找到在不远处凉棚下歇息的管事,将手中画像展示在他眼前,面带微笑询问:“这位大叔您好,请问您认不认识画像中的女子?”
管事从躺椅上微微起身,瞥了眼笑容温和的谢长柳,又看向画像中的女子。他眯了眯眼,觉着有些眼熟,随后坐起身仔细端详起来。
稍许后,他开口:“有点像欢娘子。”
“但又有点不太像……欢娘子瘦一些,眼睛大一点,脸上时常挂着浅笑,不似画像中这般冷冷的。”
他偏了偏脑袋,试图从不同角度查看确认是否真是他认识的欢娘子。
谢长柳追问:“那您知道这位欢娘子在何处吗?”
“欢娘子啊,她就在莲池中采莲呢。”管事往莲池指了下:“她带着她家念念来的,你若要寻她,找带小孩的就是。”
谢长柳笑着:“多谢大叔。”
“小事。”管事摆了摆手,又躺回躺椅上。
谢长柳将打听到的消息告知萧翎胥。
萧翎胥向莲池望去,找寻带小孩的采莲女。随后视线定格在右侧莲丛中正弯腰采摘莲蓬的青衣女子。她身边坐着个戴着大大斗笠的小孩。
应该就是她了。
谢长宇找来一条小舟,萧翎胥当即乘上。谢长宇划动船桨,将小舟往萧翎胥指示的方向过去。
正在莲丛采摘莲蓬的时清欢全然没注意有人靠近,眼前只见到大片莲蓬,偶尔余光看一下身侧的念念。
堆积莲蓬过多时,她用绳子将莲蓬捆起来,整齐码在一边,腾出部分空间来。
她侧身取过竹竿,准备去旁边再采一些莲蓬,竹筏方向调转,猝不及防碰上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小舟。
竹筏微晃动,时清欢稳住身形,连忙转头去看念念。见念念还是端正坐在小板凳上时,才松了口气。
心绪稍定,时清欢转回首看向前方小舟,抱歉言语到刚到嘴边,抬头撞入一双深邃眼眸。
小舟之上,男子长身玉立,俊朗丰神,一身华贵玄衣,眉宇间英贵气十足,与这朴素莲池格格不入。
垂眸间,时清欢落入他眼中,眼底瞬有一丝惊喜浮现。
他漆黑眼眸直直注视着时清欢,薄唇轻启,清淡嗓音随之而起:“找到你了。”
简单的四个字,掷地有声,夹杂着惊喜与久寻之后得到结果的放松。
时清欢眨眼,清亮眼神中浮现出疑惑之色。看着眼前这位透着贵气的男子,对他所言,她甚是不解:
“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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