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荷这是首次进护国将军府,一路走来古树参天,绿树成荫,每进门前都有持刀侍卫盘查,不见丝毫丫鬟仆妇随意走动,府邸宽阔肃穆,威严郑重,只让她越走越收敛,甚至把紧张急促都收了起来,看着眼前苑居只有心跳如鼓的惶恐。
小厮看着前方来人旋即拽着藕荷跪地,藕荷只看见眼前莲青色百褶裙角在眼前划过,抬眸间便看到芊芊身影隐入拐角,后面小丫鬟狡黠的声音传来,“小姐,您亲手熬的羹汤,赵公子定会喜欢的。”
轻柔清透的声音嗔道,“没有亲眼见到,可不能乱语。”
小丫鬟小声笑道,“赵公子想必是忙的,从身影上看明明端起来了。”
声音变得悠远,藕荷皱着眉头,那个小厮是福顺点名要注意秦府来人的,看着她好奇,为了卖个好,便把应家小姐的来路说了,虽说着隐秘但意味昭然若揭。
“走吧。”
藕荷方回神,听着小厮到了门口禀告,可惊地屋内的福顺再也坐不住,主子前一刻刚走,没想到这下接二连三来人,虽然主子从未明说,但是他就冥冥觉得主子变化和秦小姐有关,可丫鬟求见,这可如何召见呀。
屋内响起赵公子的声音,隔着厚重门扉,沉闷击耳,藕荷便再也不敢随意探看,“先带下去…休息。”
藕荷一怔,此事紧急,也顾不得心中慌乱,欲要张口再请示一番,小姐在府等着,务必有个口信回去,可话音将落间小厮便拉的她来到厢房,片刻后丫鬟端来糕点热茶,还端来凳子和她说起话来,藕荷心内焦躁无心攀谈,那小丫鬟看着她兴致不高,拿起绣活在旁边陪着。
护国将军府后门那处小院早已脱了破败,修整的已和左右园舍几近的程度,沉入黑夜,后院几人争吵不绝,魏大全神色复杂,沉默寡言听着旁边陈仁有舌战王化,一人接触百姓的鸡零狗碎,一人处理兵士间的胡搅蛮缠,言语间便越来越难听。
“事关重大,说不得就是上…”
“闭嘴!”魏大全呵斥一声,觑了上首少将军脸色,蹲坐在椅上脸色颓败,起因还是庵堂里搜出的刀剑弓弩,经炼化发现里面是紫铜,而紫铜却只来自巴州,巴州矿厂早年因巴州知州草菅人命被抄斩引起朝堂争议,矿厂因知州活埋百余名旷工已被封矿。
时间就是艮岑之战的前一年,余下材料铸造后皆送往赵家军,然而同批刀箭居然出现在上京郊外,这让何人不多想。
几人顿时没了言语,脸色凝重起来。
福安无声进门,四方的脸面依旧平淡,“主子,胡侍郎那边递来消息。”
赵时逸眸低情绪不明,也只是轻微发出一声鼻音,今夜月黑风高,若是他的话,最是杀人放火时,想到此心内一顿,忽然想到什么。
陈仁有支着耳朵想听个消息,看着福安退到门外,便撇了撇嘴,转过身去踢了下依旧生闷气的王化,“壬申子今日怎没来?”
王化没好气说道,“今日殿前司接令,缉拿大理寺罪臣归案。”
“可知姓氏?”
虽他无官无职,但几人均以他为首,见他问话,忙把知晓的细细说来,门外福安着升腾的火光,再次示意胡侍郎递来消息,赵时逸沉思片刻,不得已动身,吩咐着,“速去打探清楚此案由来,我要知晓进展。”
踏入夜色,衣角上沾染了一层露水,繁星闪烁,他忽然想起正月十五花灯节,那双有着莹莹星光的圆眸,此刻该是怎样慌乱。
福安看着主子步履沉重,担忧是否刚才的争吵惹了心底烦乱,看他走到马前,翻身上马,呼啸而去,他迎上夜风拂面,簌簌声中平复内心的汹涌和挣扎,只余下空落落的担心在那里挂着。
半旧不新的大门,上面挂着两盏四方平行灯,围布漏了灯,风一吹便呼哧灭了,匾额上的胡府便模糊了,巷子幽深,福安前去敲门,赵时逸深深望了一眼黑黢黢的巷子。
一个老仆慢悠悠推开大门,看了两人一眼,俯身后啊啊指着后院,福安便觉得胡侍郎人着实怪,心狠手辣但是手下奴仆又老又哑。
胡来司父亲是赵家军中的先锋官,在他父亲战亡后,母亲积郁成疾,早些年便去世了,眼下也就只有二进院中还泛着些许光亮。
胡来司伏案细细写着,直到纸上落下了影子,方抬头旋即皱眉,凝视片刻把手中的纸递给他。
“你如何看?”
赵时逸冷哼一声,眉梢中寒意夹着讥讽,“却恨我等为棋子。” 不待胡来司反应,淡淡凉凉的声音便徐徐传出,“摆弄这些许年,合该漏出些马脚了。”
胡来司心中一震,有些跃然,行事越发大胆了起来,“不若我们先弄得满城皆知,看各方反应,乱中取胜。”
“不可。”他接下来的话惊得胡来司久久不敢语,“浑水摸鱼不如引鱼上钩,这两次想必恨极了我等,不若遂了他们的心愿。”
“不可!”福安跳出来,连连说道,“主子,您这是以身犯险。”
胡来司眼神错愕地地看着他,只见他眼神示意外面,“机会就在眼前。”
福安惊地欲抽刀跳起,被主子眼神生生压制着,因惊愕青筋暴起,最终透过门缝儿觑着外面,胡来司不解问道,“你如何得知他们要刺杀于你。”
赵时逸漫不经心说着他这胡府怎的连个虫鸣鸟叫都没有,“还有,还不可能胆大到去护国将军府,也只有可能在你这里等着了,此次他们损失严重,你下手如此恨,闻着味儿便找过来了,那人怎么样?”
胡来司不忿却也晓得说的是事实,哼声哼气说道,“我藏的人,他们绝不会找到。”沉吟片刻,方说道,“你的主意肯定是最快的,可也最危险。”
赵时逸想着那双圆眸心意已决,语气悠悠,“富贵险中求,再者时不我待。”
几人无话,赵时逸便迅速安排了接下来的事宜,都知此事事关重大,沉重的氛围连混不吝的胡来司都沉默了下来。
护国将军府,福顺听着福安递来的消息,便再也坐不住,想要召集人马却被来人告知只可暗中观察,不可露面,心急火燎之际,小丫鬟来报厢房那边乱了起来,原来藕荷看着夜半坐不住,想着来禀告一二,小丫鬟阻着,便争论了起来。
福顺一头烂额之际语气也不耐,“无论何事,想等便等着,不想等就回去。”
门外藕荷听得一清二楚,小丫鬟知晓内情,便拉着藕荷回到了厢房内,看着脸色不好,也只劝慰道主子事多还是再等等,想回也得明日了,眼下四处都落了钥,藕荷怔怔点头,看着小丫鬟打着哈欠瞌睡,她便坐在椅上看着日东月西,听着外面响起的声音,着急出了府。
秦瑜回了阑花苑,让紫叶把日常用的东西搬到陶宜居,让紫玉守好阑花院,俯身叮嘱了两句紫玉,看着一直在门口等着的管家,招他进来,“秦管家,可有事?”
“奴才...”秦卓眼珠转着,忐忑不敢多言。
“犹豫什么,”秦瑜知晓下人最会看脸色,只得疾言厉色,“上门刺探消息者,一律以主子身子不适推脱。”
“老夫人那里...”
秦卓担心的就是老夫人,老夫人对大房一直不喜,而且二老爷马上回府,他不知该听哪个主子的话。
“有事知会我一声。”
秦卓顿了一下,晓得自己该如何做了,连连磕头俯身退了出去。
看着院中空寂,英嬷嬷叹气嘀咕,“这个家,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做主呀。”
今早一阵风起,凋零了几片叶子,粗使妈妈轻轻撒扫着,带起来初秋的萧瑟,秦瑜戚戚然,“很快吧。”
秦卓回到下人后罩房出了一身的冷汗,带着湿意的风一吹,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念叨着这是要变天了。
隔壁田有才家的站在门口看着秦管家回屋,放下针线,进的屋内,“当家的,秦管家回屋了,”看着一直踱步的田有才,“别转了,转的头晕。”
“我这不是不知道怎么做吗?”
田有才蹲在桌边,接连叹气几声,挣扎着说,“明显是主子打擂台,一个拿不准,我们全家得完。”
“叹气有啥用子,”田有才家的踢了踢他,“小姐给了银两,还给草儿进了府内当小丫鬟,以前我们搭进去多少银子,也没办成的事。”
她想起前几年求人的样子,心里憋屈,田有才也知道憋屈,都以为自己是个看门狗,都不愿意搭理。
“我可听说小姐的铺子经营的挺好,而且货栈挣了不少银两。”田有才家的看着他还一动不动,使劲踢了他,“还不动!”
田有才拍拍身上的印记,拿起门边上放着的酒坛和半斤肉,提着出了门。
田有才家的在后面念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秦管家,秦管家....”
秦卓本就烦乱,听着响起的拍门声,没好气的说道,“谁,”开门看着田有才,一身破旧的衣服,补丁落着补丁,“你个老小子,来我这做甚。”
说完秦卓转身回了屋子,田有才低头哈腰,“这不家里那口子绣活卖出去了,给买了点好东西,一个人吃无聊,来看看您。”
秦卓来了兴趣,指了凳子,让他坐下,这秦府都知道田有才家的手巧,会个绣活,时不时的卖个手帕啥的,看着时不时的孝敬,秦管家对于那针线布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主家不要,给谁不是给。
田有才看着秦管家一口口的不停,忙劝道,“秦管家,您也得吃口肉呀,这样喝酒伤身。”
秦管家酒意上了头,嘟囔着,“我知道,连你也来指点了,是吧。”
田有才看着筷子敲着头,也不敢躲,陪着笑脸说道,“这不是关心您吗,有什么烦心事,也给小的说说,即使小的帮不上啥忙,听您吐吐不快还是行的,您知小的上锁的嘴巴。”
秦管家想着也是,心中烦闷不吐不快,“老夫人让我看着大房,不要轻易外出,二老爷递来口信,让我机灵点,看着大房,这大小姐倒好,也掺和进来,让我有事禀报,我这听谁的,你说小姐一直糊涂多好,现在聪明还不是一个女子,老夫人让嫁给谁就得嫁给谁。”
秦管家说的多了,舌头大了,“这还不是让大房给二房腾地方…”
田有才的汗成股儿的流下来,腿打着颤儿,不敢接话,诺诺两声打哈哈了过去,晚上秦瑜看着下首田有才家的回禀,笑了起来。
田有才家的早吓破了胆,听着小姐笑,甚是煞人,直接跪到了地上。
“当真这么说?”
田有才家的哆哆嗦嗦的回答,“奴才家那口子是这么给奴婢说的,奴婢一个字也没拉。”
“好一个嫁给谁就是谁,腾地方!”秦瑜觉得可笑,唾弃一家子离心离德。
出门冷风一吹,若不是英嬷嬷手快,她直接要委顿在地,“英嬷嬷,您给奴才指条路吧。”
“既然你们选了小姐,小姐也不会舍弃了你们,”英嬷嬷稳着她,“有事来找我,没事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田有才家的嘴笨,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想想草儿。”英嬷嬷一句话震醒了她,是呀,各为其主,既然来了陶宜居,就投诚了大小姐,田有才家的想着拼一把吧。
当晚藕荷便回了秦府,等进了陶宜局,还未说话便哭了起来,断断续续中秦瑜也听了大概,吃了护国将军府和大长公主府的闭门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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