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瑜心绪没有多少波澜,眼下情况不明,是她着急失了成算,在藕荷提到应景时心里莫名一滞,由心抵触,她前世最对不住的便是这个清透如荷的女子,多番实在难言,借口吩咐英嬷嬷带藕荷下去休息断了沉沉遐思。
秋雨霏霏,细密如丝,枝叶枯黄落了满地,天幕昏沉,萧瑟寂寥,陶宜居中丫鬟仆妇见势不对,借机调去了别的院落,眼下院中风雨挟着叶子堆叠交杂。
藕荷被当贼一样提防实在不是滋味,闷闷的说道,“小姐,田有才递来消息,二老爷和二夫人已经启程了,大约十日即可到上京,秦管家到码头已去提前候着。”
她看着门□□头接耳的粗使无所谓问道,“秦管家可来禀告?”
应嬷嬷摇摇头,秦瑜平静说道,“算了,”马不低头,强按吃草就没意思了。
驶往上京的官船上,二夫人陈氏看着递来的消息,不安说道,“老爷,真不会牵连我们吗?”
“大房的事和我们什么关系!”
陈氏即使晓得他狠心,还是被这凉薄震的不敢多语。
秦仲怀把信件用火折子烧了,看着一团火簇的升起,染红了他的眼睛,想到那个人前些时日递来的消息,让他听话些,否则大哥的今日就是他的明日,其实不用恐吓,他知道他早已同流合污,只能闭眼一条道走到黑。
陈氏心中忐忑嗫嚅两句,“若是母亲让我们相救怎么办?”
秦仲怀嘲讽说着,“呵,恐让你失望了,母亲怎也不会说出这句,你应该想着是怎么应对大嫂。”
陈氏颠来倒去他的话,都说虎毒不食子,母亲应是不会老爷说着这么冷血,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大嫂怯懦,瑜儿…倒是有了变化,不过也翻不出浪花来。
陈氏转眼间看着他直直望着蹲地收拾灰烬的木蓝,心底窜起火气,拿起帕子掩掉嘴角讥讽咳了一声,看他回了神,笑着问道,“老爷,您午膳想用些什么?”
秦仲怀凌迟似的眼神刮着她,腰身臃肿,脸色蜡黄,白发遮也遮不住,嫣红的口脂,跟吃了血似的,嫌恶转身,甩了袖子,留下话,“不用准备了。”
陈氏知他定然去了隔壁,笑着屈膝送他出门,待静嬷嬷阖上船门,她再也忍不住,转身踢了一脚蹲在地上的木蓝,“蠢货。”
木蓝滚到地上,立马爬起来,磕头声在这木制船板上砰砰作响,“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静嬷嬷看着一身蓝色衣裙的木蓝,斥责道,“掌嘴。”转身劝道,“夫人,小心身子,为了这等货色不值当的。”
陈氏看着娇嫩似花的脸庞肿胀,嘴角流出血来,才歇了火气, “滚出去。”
木蓝一叠声地应是,跪地退了出去,捂着脸回到下面舱房,同屋的木香惊讶地张开了嘴,立马出门舀来了凉水给冰冰脸,问道,“怎么回事?”
听着木蓝断断续续的描述着,叹气道,“你这是何苦。”
木蓝没了刚才的惊恐,只看着晃荡的水说道,“木香,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忽然泪流了下来,凄怆说道,“木莲这么听话,这次回上京,还是被卖给了那种地方,我.....”
木香忽然捂住了木蓝的嘴,“我是我,你是你,既然你这么说,就别说出口,我也不想听,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只是我们三人自小被牙婆卖给秦府,相扶相持的这么长大不容易,我不想连你也折了性命,活着比什么都强,木莲坏在就是不认命,咱们就是奴婢命,贱命一条,做好丫鬟的本分,其余的别多想。”
木蓝打掉了木香的手,拿起绢帕擦掉了泪,“我没多想,我恨她薄情寡义,明明是她利用木莲,反过头来嫌她碍眼。”
木香看着自己的手没说话,她知道木莲说的是谁,可那又怎样。
静嬷嬷摆上午膳,看着夫人胃口不好,劝慰道,“夫人,知晓您晕船,多少吃点。”
陈氏喝了两口汤胃里便翻滚起来,便让静嬷嬷撤下,她本就喜辣,可在船上清汤寡水,再加上坐船不适,刚登船几日时时吐着,这两日才适应了少许,可还是胃口不佳,这时听着隔壁舱房传来的琵琶声,更觉可恨。
“夫人,就让这蹄子猖狂几日。”静嬷嬷也是无奈,大老爷数十年如一日守着大夫人,可二老爷宠妾红颜无数,一母同胞,行事如此不同。
陈氏早已没了争宠的心思,时日多了,她也就冷了心,老爷每每注视,她知道他的嫌恶与鄙夷,也不愿作践自己讨好于他。
她收拾的人多的是,不差这一个,她就看看这琵琶还能响几日,看着染红的指甲,笑意乍现,眼角皱纹加深少许,“生不出孩子的下贱玩意儿罢了,何来值得我生气。”
静嬷嬷诺诺点头。
秦瑜把小厨房做的糕点推到母亲眼前,看着母亲强吃了两口,便细细说着打点一下,前去刑部探看一下。
“夫人,夫人!不好了!”莺歌仓皇着脸色一路高喊着进院,裙摆裹着枯叶进了屋子,留下一路的水印,“外面都传,老爷受贿舞弊,圣上大怒要...”
椅翻盏碎,赵氏已站立不稳,福嬷嬷堪堪扶住,秦瑜白着脸色定定看着眼前婢女,是真是假,她赌不起父亲的性命,便招来她细细问着如何得知。
原来整个陶宜居被粗使把着,主子出不得门去,又走了下面的丫鬟,她便被派去大厨房提膳,大厨房看她是大房的人,便又指使着去门口接采买蔬菜的篮筐,那仆从看她细皮嫩肉,便和她讨巧说话,装着大学问的样子便把市井中的流言说给了她听。
当即,秦瑜便决定要试上一试,去刑部见见父亲,事情个中曲折需见面才能晓得,断不能坐以待毙,略作商定,她看向门口,刚才被派走的粗使还未回来,若是招人过来,端是出不去的。
思定间一行人便冲到了门口,那位粗使看情况不对,欲关门落钥,藕荷被斥责几日,早憋闷够了,小姐未发话,拿着扫帚便抽了上去,扑打的粗使连连咒骂,粗使膀大腰圆刚开始落下风,片刻又转换过来,英嬷嬷,福嬷嬷,紫叶纷纷上手。
一片慌乱之际,眼睁睁看着小姐冲出了陶宜居。
一路策马疾驰到了刑部,听明来意,衙役直接棍棒挥赶,一阵风起,迷蒙了双眼,待揉搓开,便听到耳边登闻鼓噔噔作响,迟重声迅速传遍刑部,喧哗戛然而停,风声扑朔,激越声穿透层层关隘直至刑牢。
“秦伯商之女秦瑜,有冤相告!”
邹万诚刚欲浅抿两口,惊吓之下,一杯酒全进了肚,顺着肠胃辛辣烧心,他酒量浅,眼下一脸酡红,意识晕眩,下属进来禀报的时候发现尚书大人委顿在地,后衙又是一片慌乱。
刑部外,百姓围着水泄不通,衙役驱赶不动,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衙役看着情况不对,奔向后院。
胡来司从案牍上抬首,看着窗前一人匆匆走过,行色匆匆,觉得甚有意思,迈步出了屋子,余晖万缕,渡了金身般的女子步步走向刑堂。
刑堂威严,甫一进入便没了光线,堂上桌椅及匾额漆黑如浓墨,旁边衙役立列两旁,秦瑜便硬挺挺地站了半个时辰,堂中一肃,她便看到一官吏扶着一人坐在堂上,私语两声,便看到那官吏呵斥道,“无知女子,置喙朝廷法度,扰乱刑部秩序,乱棍打出去!”
“判罚理据可依,刑法不绝人情,身为朝廷命臣,民女也只是想明事理,见家父而已,何来扰乱之说。”
女子气势铿锵,反倒让衙役顿了一下,片刻间那官吏直接怒拍响木,面容狠厉,看着远处来人身子一僵,收了厉色,委下身子小声说道,“大人,胡侍郎来了。”
趴于案上之人早呼呼大睡,间或呼噜声,下面衙役司空见惯,来人哼笑一声,嘲讽说道,“徐录事何时这般杀伐决断了,还劳累大人前来。”
那人抱拳俯身,换上一张和善脸色,丝毫不理会携枪带棒的讽刺,微仰笑意解释道,“在下逾距了。”
绝口不提眼下是他一手促成的,秦瑜则心底惊涛骇浪般,看着那官吏面容越发熟悉,想到齐府谋士徐良远,前世区区几次见面,每次她都被他饿狼般审视,针扎般在身上,后来都避而不见,但印象颇深。
父亲之案疑点重重,眼下不得不让她多想,心内寒凉一片,颓败般想人是否争不过命运,无论怎么提防,还是落入了前世轨迹中。
秦瑜便见面容恐吓之人逼退了徐录事,拍了一下趴在堂上之人,呼气之间见他皱着眉头,走远一步方仔细打量着她。
“堂下之人,姓甚名谁,报上名来,所为何事,详细说来。”
“民女秦瑜,喊冤民父秦伯商,原大理寺少卿,遭陷受贿舞弊,无证无据,关于刑部大牢,不得见家人,民女祈请大人溯源真相。”
伏趴在堂上之人忽然起身,手拿响木,哐当一声,喊道,“准,好,喝...”
话落一静,胡来司低头哂笑一声,抬首间随意说道,“大人都说了,准,在下接了你的案子,并准你于牢中见你父亲一面。”
秦瑜重重看了上首一眼,压下心中惊奇便退出大堂,胡来司转身挡了徐录事,“徐录事,莫忘了,涉案之人需得回避。”
那人徐徐俯身,“谨遵大人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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