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牢幽暗,血腥味浓重,秦瑜忍了又忍,最终还是红了眼眶,哽咽着无法说话,父亲衣上斑驳血迹,散发凌乱,看着旁边衙役上前打开牢门,忙转过身去拿起帕子摁掉溢满的泪水。
“秦小姐,秦大人,长话短说。”
秦伯商却没有多大颓败,接过递来的包袱,慈和说道,“家里如何?”
说完一顿,她看着父亲无奈的笑了一下,知道父亲明白他入狱,秦府也不会善待了她们母女两个,听父亲长叹一声,怅然说道,“以往总还担心你性子直又心软被人欺负了去,经了这许多事,却惭愧是父亲低看了你。”
秦瑜刚压下的泪潺潺流了出来,到了此刻父亲还记挂着她,她忽然想到前世父亲被捕前一晚来到她屋中,给她说道让她以后不可再任性而为,她却在埋怨父亲官职不显,不能成全了她和韩沣墨,便脱口而出说道,“父亲从未疼惜过女儿,现在来指责是否太晚了些”。
当时父亲也只是笑笑,留下了银两,嘱托英嬷嬷和丫鬟好好伺候,她现在才想明白原来是父亲和她告别,已把全部能留下的保证给了她。
她走上前抓着父亲的臂膀,忍着泪意说着,“父亲,女儿以往太任性了。”
秦伯商却笑笑拍了拍她的手,看着上面裂开的伤口,她忙拿出药看着父亲摁住她的手,不解看去。
秦伯商平静嘱托道,“这些不急,衙役们也会帮忙,我们说说话。”
两人便细细说着家里的安排,她特意多说了母亲两句,刚张口说到书法那本书,却见父亲摇摇头,便忍下心中犹疑,那本书她翻来覆去并未有任何不妥,眼下父亲却绝口不提,却不知是好是坏。
衙役催促三次,秦瑜终于起身,看着父亲冲他摆手,才硬下心肠冲出大牢,策马回到秦府,看着陶宜居前围着的粗使,便知祖母这是等她呢。
秦老夫人闭着眼,手中佛珠转动铛铛撞向座椅扶手,喝得在场之人静若寒蝉,听着门外的动静,徐徐睁开眼,狭长眼眸里全是狠毒和凌厉。
紫叶,藕荷,英嬷嬷,福嬷嬷在门外跪成了一排,莺歌站在母亲身后,看着她望去忙低下头,母亲对着她点点头,她了然的走上前微微俯身,“祖母,这是何故?”
无人应答,只有身后张妈妈冷哼一声,眼神阴冷地盯着她,见她使了眼色,几个粗使围上来,顺便把她摁到椅上,粗使手重便用了力捏着皮骨,钻心般呼痛出声。
藕荷经了一战早不惧怕,看着福嬷嬷点头几人一跃而起便冲上来和粗使扭打在一起,片刻陶宜局乱成一片。
赵氏急急站起身扶起女儿放在身后,略掀起衣袖,青红淤青在似玉般肌肤上狰狞骇人,猩红着眼盯着上首主仆,手中簪子因颤动不停抖动。
张妈妈身子一僵,便呵斥哑声,座椅东倒西歪,秦老夫人猛拍桌面,冷喝道,“这是要翻了天了!”
秦老夫人眼神却也只锁定了藕荷几人,此刻秦瑜便再也不想伏低做小,放下衣袖,抚了一下母亲的手,不慌不忙的说道,“祖母何出此言,几个粗使对主子不敬,我的丫鬟也只是救主心切罢了。”
谁还不会想着自己人了,话谁说谁有理,话落下面丫鬟粗使自动分列两旁,藕荷气势更盛,把手中不知谁的头发扬到空中,看的几人头皮一痛。
“祖母,不知叔父几时回来!”
秦老夫人摆了摆手,眼前一片清明才冷笑出声,“这是秦家大小姐年岁到了心也大了,开始舞刀弄棒了。”
秋日的天暗沉的越发早些,转瞬间,陶宜局便暗了下来,落钥的声音沉闷清晰,秦瑜便知这是要关了她们自生自灭了。
藕荷几人忙碌起来,陶宜局有小厨房,前段时间秦瑜便让福嬷嬷收拾了出来,储存了一些东西,眼下正用得上,院有口井,福嬷嬷和紫叶烧水做饭,陶宜局几人的生计暂时没什么问题,只余莺歌尴尬的束手立在角落,藕荷不理她嫌她碍事。
赵氏拿出药来,红着眼眶给她擦药,话也未说便出了屋子,很快外面响起和福嬷嬷细细叮嘱的声音,如藕般瓷白手臂上淤青已连成了片,无一处好地方,她轻轻吹着药清凉凉的,秋风舒爽,若是再饮上一壶菊花酒,该是何等恣意。
只是眼下她却没什么心情,虽没有莺歌说的那般已定罪,却也承了刑,她心中汹涌着她不敢承认放任的想法,又在想到那如荷般女子时却步,时而浮出时而摁下,便反反复复折磨着她。
支摘窗渗进来悠悠清香,便见那边石榴树上硕大的果实掩映在绿叶繁华中,此时,紫叶急急进来转身便关上门扉,起伏喘气后方隐秘说道,“小姐,奴婢和福嬷嬷发现夹道…去旁边院子。”
秦瑜去到那里才知原来夹道被小厨房挡了严实,这次是福嬷嬷和紫叶收拾厨房,本以为是个放杂物的小地方,没想到东西滚落进去,紫叶身子瘦小,便钻了进去,往前走了两步,直觉头顶风过,抬眼望去便是发现旁边院子的后院。
屋子格局和陶宜局差不多些,只是时日久了屋檐破败,杂草丛生,英嬷嬷惊得说不出话,以前一直望到的院子原和陶宜局一墙之隔。
藕荷从小生在庄子上,爬墙上树自是不在话下,盯着石榴树只留口水,看着小姐点头,把裙角别在腰间,三两下踩着树杈上了半截石榴树上,枝干粗壮,倒也不担心人摔下来,石榴有两个拳头这般大,沉甸甸的,几人在荒草中难掩喜悦。
绕着院子走了一圈,门扉上的锁斑驳生锈,轻轻一动便掉了下来,她往外走了两步,便是下人后罩房,也就是后门了,此处许是荒凉久了,少有人经过,几人回到陶宜局还在隐秘的兴奋。
几日过去,越发秋凉,支摘窗望去,肉眼可见的红润硕大的石榴变少,秦瑜便不许藕荷再去摘,英嬷嬷也担心被人发现,断了这条后路,点头应诺会看顾好的。
陶宜局门刺啦打开,粗使直着腰身看着门内几人,后脑上秃了的头皮凉飕飕的,只敢在门外说道,“大小姐,老夫人有请。”
路过荷池,她看着荒芜的景致心有戚戚然,后面两位粗使不敢催促。
“表妹,巧啊。”
宋书尧怔怔看着她,秋日高阳,潋滟多姿,两位粗使在他阴鸷眼神下不得不退到十步之外。
秦瑜冷然轻笑,微微俯身,“表哥安好。”
“起,”伸出的手落在半空,宋书尧无所谓的放到背后,自顾说着,“舅父深陷囹圄,没想到表妹还有如此好的雅兴。”
“表哥取笑了,只是祖母召见路过而已,有感若是能果腹,也不至于如此凄凉,表哥也知陶宜居的膳食不那么好了。”
“是吗?”宋书尧跟第一次听到似的惊讶,“难道是下人这么欺上瞒下,表哥可没有听说,稍后我便问问,也让舅母和表妹的日子过的好些,表妹就不想想自己的以后,这么娇贵的人儿,本来如这荷花般沁香怡人,没想到冷风一吹落了淤泥,听说祖母近些时日在给表妹张罗亲事,向来过不了些许时日,就能听到表妹的喜事了。”
转身走到另一边,附耳说道,“若是想知晓些信息,可来找我,毕竟祖母还是能听我些言语的。”
英嬷嬷顿时慌了神,无措说道,“小姐,怎么办?”
惊慌的样子惹得粗使连连看着,看着表少爷走远,便疾步过来,语气逼迫般引领着速速去颐方斋。
秦瑜冷冷看着宋书尧的背影,前世母亲自缢不久,她来到荷池散心,他打着关心她的幌子骗她说祖母给她张罗,她本就在双亲逝世中惊慌失措,听他说可以打探消息,她就去了,没想到被祖母抓了正着,扣在阑花苑,匆匆嫁到了齐府。
今时今日还想着欺骗她,也就别怪她对付他了。
藕荷带着莲子和藕节回了陶宜居,到了门口,粗使妈妈嫌弃藕荷粗鄙脏,摆摆手让她们进去,到了小厨房,藕荷从藕节淤泥中挖出两条草鱼,笑呵呵的说道,“小姐,今日给您和夫人改善一下。”
虽陶宜局不至于闹饥饿,可也不见荤腥,看着两条鱼,几人都开心不已。
藕荷对于河间摸鱼是熟手,更是热心的和英嬷嬷把两条鱼收拾出来,一条烧着吃,一条烤着吃,香喷喷的,陶宜居的人都食指大动。
门口的粗使妈妈也闻到了香味,深秋的夜晚带着凉意,跺了跺脚,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也想进去热闹一番。
另一个粗使妈妈看着旁边不停踱步的她,出声说道,“别动心思了。”
“我知道,这不是冷和饿吗?”
讥笑出声,“看你馋嘴了吧。”
被点破心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着守着陶宜居,两人都不知道守到什么时候,守着吧,二老爷马上回来了,这天儿也要变了。
颐芳斋内,张妈妈服侍完老夫人,习惯性的到了热水房,想着让春草给按摩一下,看着空无一人的热水房,张妈妈嘀咕春草那丫头野到哪里去了,不知道守着炉子。
躺倒榻上,感觉身下硬硬的很,起身掀起褥子,看着下面鼓鼓囊囊的小包袱,解开一开,怒火上头,这丫头小小年纪和人苟合。
把东西放下,张妈妈等着她回来,半个时辰后,春草怀里揣着东西,看见张妈妈坐在榻上,唬了一跳,嗫嚅喊道,“张妈妈安好。”
看着春草怀里鼓起的东西,张妈妈盯着春草,春草缩了缩身子。
张妈妈气急,提着春草,从怀里摸出小包袱,一抖楼,看着里面滚出来的胭脂盒和女子肚兜,打了她一巴掌,斥责“还不如实招来。”
春草被张妈妈一巴掌打昏了头,小嘴一张哭了出来,“张妈妈饶命,奴婢不知道犯了什么错。
“闭嘴。”
张妈妈指着地上的东西,说道,“这是什么?”
春草盯着张妈妈的眼神哭诉着,“张妈妈,奴婢也不知道是谁的,这是奴婢从二道门外树洞里找出来的,奴婢偶然发现的,时不时的发现有东西在那里,便时不时的去看看。”
张妈妈看着地上的肚兜样式,绸缎荷花样式,用得上这个料子的也就几位小姐而已,再看这荷花样子,难道是大小姐?
张妈妈惊诧之下,掀开褥子,仔细看着藏于褥子下的东西,看着一块玉石,玉葫芦形状,张妈妈深思不妙,顾不得什么,把所有东西包起来,提着东西去了老夫人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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