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桂看向儿子,“听见了吗?他不喜欢你。”
听不见,李不疾听不见,他稳住语气嘴硬:“不是,他喜欢我。”
“他喜欢的是身为哥哥的你,不是爱人的你。李不疾,你还不清醒?”
他再也忍不住,红着眼眶却生生没有掉下眼泪,因为在此刻的场景里眼泪是示弱,好像是一旦流下来,那些他一直坚持的,咬死不认的,困在美梦里的东西,都会碎裂。
对峙到如今,责备已没有意义,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小孩,再嘴硬也是实打实的十几年,那些爱也好,恨也罢,不过都是走错了路,有人固执,有人欺骗,有人阿谀,有人蒙蔽双眼。
说到底也不过是情窦初开的小孩,在妈妈眼里永远都是小孩。
李清桂不忍,叹了口气说:“我不是什么迂腐的人,若你们相爱,我不会阻拦,可是没有,李不疾,你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不知道如何爱人,宝宝感受不到,他也不爱你。”
李不疾固执道:“他爱我。”
“没有人的爱是这样的。”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来见你们之前,我提前联系过瞿医生,李不疾你的病根本没好,因为你是病人,所以你对宝宝做的一些事情他要是愿意原谅,我不参与,如果你得不到他的谅解,以后也没有必要出现在他面前。”李清桂说,“而且你让人打了他的朋友,你必须亲自去医院道歉。”
这下轮到纪时雨不解了,“病?什么病?哥哥生病了吗?”
李不疾没有再想瞒着他,也觉得自己真的有好转的迹象,李清桂解释:“哥哥有很严重的情感障碍,他不能感知到我们普通人很容易就能感知到的情感,譬如爱恨,所以他对你......”
“所以我们今天去看医生,那些药是哥哥的是吗?”
李不疾怕他害怕自己,急着把他的手包裹进自己手心,“不怕不怕,哥哥会好的。”
他突然很心疼,原来哥哥一切不合理的行为都有了解释,为什么他总是暴躁,为什么总是不听解释,为什么要强制、逼迫,原来是因为他生病了。
所以他对自己做的那些过分的事情,不是他本意对吗?
纪时雨懵懵地看着他,眼里是心疼,他就是不记仇没心没肺的小孩,一旦有理由可以原谅对方,他就会原谅,可是那样干净的眼神里有很让人无法接受的怜悯,李不疾想要伸手去捂住他的眼睛,“不要,不要这么看我,宝宝。”
纪时雨柔软的睫毛在他的掌心忽闪忽闪的刷了几下,连眼睛都没有闭上的纪时雨会有多信任他,出于本能,人在对上直面而来的袭击的时候会条件反射的闭眼,可是纪时雨没有。
他拿下哥哥捂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摸了摸哥哥的脸,意味不明地唤:“哥哥。”
李不疾旁若无人地握住他的手背,移到唇边,吻了他的掌心,纪时雨红着脸收回手,李不疾不让,跟他道歉:“对不起宝宝,哥哥不该那样做。”
纪时雨摇头,不知道是说没关系、不介意或者是原谅。
李清桂看不下去,踢了李不疾小腿一下,“你妈我还在这儿。”
感情这种东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纪时雨没有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抵触或者讨厌,证明他多少对李不疾还是有点好感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在这里不敢说,总之,小情侣的事情李清桂不好插手。
只是李不疾该收拾还是得收拾,被李清桂亲自拎去医院给人赵钊道歉赔偿,确认对方真的不追究之后,她才哼了一声。
纪时雨趴在赵钊的床边给他削水果,赵钊接受他的好,但是还是愿意帮他,告诉他有事的话还可以联系他。
纪时雨感激点头,赵钊在基本上痊愈后,被送回山东,李清桂告诉纪时雨哥哥要是欺负他一定要告诉自己,纪时雨答应,保证和哥哥好好相处。
家里又只剩纪时雨和李不疾,李不疾对他的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变,以前是凶是吼是强迫,现在哄着跟什么似的,纪时雨还是会难过,会做梦,梦到不好的事情,然后一身冷汗被吓醒,他对亲密关系还是有些抵触。
又去了几次心理咨询,几乎没什么结果,纪时雨还是不说真话,戒备心太强。李不疾不着急,心理咨询从每周一次变成每周两次,纪时雨也愿意去,因为去一次就可以吃一次火锅。
可是有些东西,还是像横亘在两人中间的刺一样,没人敢提。
他消失的那些天,和赵钊的一起,李不疾都不敢问,纵使纪时雨当着李清桂的面说不爱自己,又亲口承认和别人发生了什么,李不疾还是装聋作哑,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比以前更加克制自己,克制自己的病情,克制自己的脾气,克制自己不断猜疑的心。
不光纪时雨比他病的更严重,因为他甚至都不给查病因,更是因为他终于敢面对自己的心。
他不是只懂强制占有的路西法,他爱纪时雨,爱得死去活来,爱得恨不得为了他去死。
为爱低头,没什么了不起。
单恋一个人,根本没什么所谓,因为或许只是那个人还没有回应你,所以有期待也好过一个人自得其乐。
自作多情的人是笨蛋,爱而不得的人才可怜。
李不疾不是笨蛋,也不可怜,他始终觉得,纪时雨只是开窍晚。
所以他愿意等待,多久都没关系。
和瞿驿交谈的这几次,瞿驿初步判断纪时雨可能抑郁,甚至躯体化,因为他总是放空、呆滞、走神,李不疾要关注他的情绪,不能让他一个待着。
纪时雨依旧在家里,他的状态也不适合去工作,李不疾尽可能的居家办公,出差都让另一位同事去,他的理由很简单,家里人生病了,不方便远行。
这一年的冬天到末尾,逐渐严寒,就算太阳出来了坐在院子里也很冷,妹妹都不愿意晒太阳了,纪时雨畏寒,自然也是。
冬至那天,宁远下了一场冬雨,雨不算大,但是冷,纪时雨回忆起他十七岁的那年,那年他高二,是他和李不疾错轨的开始。
宁远的夏天雨季很长,三天两头下雨,他们在学校的器材室,换衣间,在家里的很多地方做,李不疾进来的时候,外面下起雨。有时候大雨,有时候暴雨,有时候小雨,当时他悲观地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这样了,这辈子也就看到头了。
然后雨停了,李不疾在他身体里抽了出来,可他心里的雨不会停。
纪时雨被永远困在了十七岁的雨季里。
他发现自己很矛盾,在不知道李不疾生病前,以为他本性如此,所以他可以恨,可以讨厌,可以想要杀掉,但他更想要知道原因,只是李不疾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原因,久而久之,都是怨怼。
可如今他得知了真相,李不疾不停地说爱他,他还是难以置信,他好容易就原谅李不疾对他做的那些,可是他还是接受不了李不疾说的爱,他的爱怎么会是这样呢?
可是如果不接受,会不会显得他不近人情?
他很痛苦,也很无奈,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冬天漫长又严寒,纪时雨和妹妹在屋子里取暖,有时候他也会去偷看李不疾工作,躲在书房门口看他,李不疾从小就严谨,不管是学习还是后来工作,坐得笔直,因为线上办公长时间需要看着电脑,他戴了一副平光的防蓝光眼镜,就算在家里也是西装革履,可能是因为要开视频会的原因吧,纪时雨想。
他偷偷看过李不疾很多次,很少有他感觉累的时候,某天他看到李不疾闭目,眼镜放一旁,揉捏着自己的鼻根,他才觉得,哥哥其实也很辛苦,那么高大的人也会疲惫,他也不是超人。
然后妹妹突然从他身上跳下去,一只胖猫砸的咚的一声,纪时雨无声惊呼,跟着妹妹跑下了楼,李不疾转头看向门外什么都没有,再一看监控,一人一猫偷感十足地往楼下窜。
他早就知道纪时雨会偷看他,他只是装作不知道,避免把纪时雨吓跑。
纪时雨藏不住事,也许真的恨过自己,甚至现在还在和自己做心理斗争,可是也依赖过自己,不是一次两次,是很多年。习惯是让人害怕的东西,侵蚀神志,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改变你的思想和行为,只要纪时雨对他还依赖,他们就不会走到结尾。
从他离开后再回来的时候,两人除了偶尔牵手,李不疾单方面把在沙发睡着的他抱到床上,再者趁他睡着偷亲一口额头,除此之外,再没有过任何亲密举动。
以前是他强制,逼迫,纪时雨愿不愿意他都要做,现在他反而不愿意了,纪时雨恨他,但是不爱他,他知道自己比其他单恋的人好在哪里,就好在他有病,纪时雨愿意给他好脸色,一来是给桂姨面子,二来是因为怜悯他是个病人。
除此之外,他半点感情都没施舍给自己。
因为他根本不爱自己。
所以纪时雨,在爱情的长跑里,我要多慢,才能追上你?
李不疾依旧固执地以为,纪时雨只是还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心,他不会不喜欢自己,不喜欢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哥哥,做过无数次爱的哥哥,他们做了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才会做的事情——亲吻、拥抱、□□,他没有道理不爱李不疾。
他会的,早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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