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毅浑身油污从车底下滑出来，一眼看到上方荣湾一张阴暗的脸，赶紧站起来。
“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吓我一跳。”
荣湾从一旁抽屉里拿出钥匙，径直往店铺后面走。钟毅洗了洗手，拿了两罐啤酒跟上去。
“谁惹你了？心情这么不好。”
荣湾没说话，也没接钟毅递过来的酒，拿起一旁的抹布，开始擦角落里的一辆摩托车。
这辆摩托车在修车铺的仓库放了很久，钟毅就没见荣湾骑过，当时还是货车拉过来的。荣湾说这是老傅给她买的车，第一辆也是最后一辆。荣湾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来这儿，心情一般不好呢，就擦摩托车，特别不好的时候，就搬张凳子坐着看，一直看。
车上那个字母R都被擦得有点掉色了。
钟毅把啤酒放在一块还算干净的铁皮上，把门拉上，出去了。
荣湾从仓库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钟毅说请客出去吃火锅，荣湾只想喝酒。钟毅二话不说把荣湾拉去了她自家酒吧，这钱也不能花在别处不是。
晚上七点的酒吧很冷清。
“荣湾姐。”欧阳擦着高脚杯跟她打招呼。
荣湾点了点头，顺势在吧台边坐下，“顾姨今天来吗？”
“要来，晚点。”
荣湾手撑着头问：“嗯，最近有没有学什么新花样？”
“有呀，好几种呢！”欧阳语气中都透着一股子骄傲，“毅哥，你要吗？”
钟毅指了指荣湾额头上的创可贴，说：“少来点儿。”
“知道了。”
一杯酒没喝完，顾云踩着高跟推门进来，走近荣湾，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正好，找你商量个事。”
顾云凑近荣湾耳边说话，荣湾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喝完，“什么事？”
“感觉最近店里有点冷清。”
荣湾挑眉，冷清？这音响的音量，可一点都不冷清。
“我想请个驻唱。”
“乐队？”欧阳又端来一杯酒，荣湾拿起喝了一口，和上一杯也没啥差别，“没钱，请不起。”
“一个人总请得起吧，就请一个，热闹点。”
“随你。”
“那我找人了啊。”
顾云掏出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发完还不忘问一句，“今天怎么，心情不好？”
钟毅在旁边一脸无辜，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荣湾咋了。
荣湾只顾着喝酒，不答话。
又是这个死样子，顾云让钟毅看着点，她先忙去了。
酒吧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钟毅手边放着一袋烧烤，正想尽办法让荣湾吃两口。空腹喝酒容易醉还对胃不好，就算荣湾的胃再强大也不能这么折腾。
钟毅拿着一串牛肉凑到荣湾跟前：“哎哟，姐，好歹吃点吧，喝醉了我可不管啊。”
“不吃。”
荣湾头一歪躲过那串牛肉，把空酒杯往吧台上一放，手指轻轻敲桌面。
欧阳很有眼力见的又递上来一杯。
“唉，不是让你少来点吗？”
钟毅伸手去拿，没抢过荣湾，欧阳耸了耸肩，摇摇头表示不关自己的事，老板要喝，还能不给吗？
“你今天咋了，跟小弟我说说呗，指不定我还能想出些馊主意。”
荣湾扭头看他：“你对自己倒是挺了解。”
“那肯定，说说呗，我先听听。”
荣湾盯着手里的酒，想了半天怎么开口：“没什么，相了个亲。”
“啥？”钟毅怀疑是音乐太大声他听岔了，“相亲？你那便宜哥哥逼你去的？”
“不是，我自己答应的。”
荣湾后知后觉，对啊，最后也是她自己答应相亲的，人还是她亲自挑的，陆萧对她不说有过界的举动，简直称得上彬彬有礼了，但她心情就是很差，非常差。
“那是相亲那个男的不太行，惹到你了？”
“没有，人是我自己挑的。”
钟毅张了张嘴，突然觉得这事情走向有些离奇，难道是，对方没看上他姐，他姐才不高兴的？这，要不然安慰安慰？
“姐，那这个不行，还有下一个嘛，上回不是有个长得挺帅的要加你微信？指不定一会儿来个更帅的。”
荣湾瞪了一眼钟毅，她是那么肤浅的人？
钟毅识相地闭上了嘴。
荣湾喝得头晕，趴在吧台上转杯子，然后头更晕了。
“荣鹤这个王八蛋，会开车了不起啊！”
“啊？”钟毅拿起一串烧烤补充体力，听到荣湾嘟囔，结果一头雾水，这又说的是啥？他姐没来酒吧的这两天有发生这么多事吗？
荣湾现在不仅心情很差，还有点委屈：“老傅就不这样，他就不这样。”
“嗯嗯，傅叔对你最好了。”虽然不知道他姐怎么了，但顺着说总是没错的。
“创可贴掉了，去洗手间。”荣湾自己摘掉额头的创可贴，往洗手间走，步子还算稳当，钟毅在旁边紧张兮兮的。
酒吧的装修透着浓浓的工业风，连招牌都是刻在一块钢板上的，简单却有力量。
墙上四处可见轮胎，螺帽，扳手等零部件，别说，还挺适合打架的，陆萧莫名想起了荣湾。
“怎么样？”汪程边上楼边和一旁的陆萧说话，“我就说要早点带你来瞧瞧的。”
陆萧继续看走廊两边挂着的螺帽，“是挺特别。”
汪程伸手摸了摸最近的一个扳手，“摸起来手感还不错，就是拿不下来。”另一只手顺势搭上陆萧的肩膀：“走，今天我请客，随便喝。”
女孩扶着墙往前走，脚步凌乱，踢到了一旁的灭火器箱子，险些摔倒。身上的卫衣和牛仔裤有些眼熟，陆萧快走两步，一把扶住了她。
“荣小姐。”
荣湾闻声抬头，头还是很晕，看到了好几个陆萧，晃了晃脑袋，几个陆萧重合成了一个，荣湾从陆萧的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臂。
“谢谢。”
“怎么，认识？”汪程看着靠墙的荣湾，很好奇，“诶，我怎么看她有点眼熟。”
“嗯，一个朋友。”陆萧从兜里拿出一个创可贴，递给荣湾，“贴上吧，额头上的伤。”
喝醉了反应有些迟钝，荣湾愣了一会儿，伸手接过，也不撕开，直接往额头上怼。
陆萧看着无厘头的荣湾有点想笑，从她手里又把创可贴拿了回来。
“怎么，不给？”
创可贴被人扯了回去，荣湾盯着陆萧，觉得这人真小气。
原来喝醉酒的荣湾是这幅样子，还挺蛮不讲理。
瞧着荣湾略带嫌弃的眼神，陆萧笑道：“没有，帮你贴。”
低低的笑声传进荣湾耳中，有点痒，荣湾抬手揉了揉耳朵。
陆萧撕开创可贴，手一抬荣湾就往一边躲，陆萧试了好几次也没贴上。
看着东倒西歪的荣湾，陆萧极有耐心，温声道：“站好。”
两个字像是某道无法反抗的指令，荣湾瞬间站得笔直，目视前方，身姿挺拔，表情刚毅。
汪程看了看嘴角扬起的陆萧，和凶神恶煞沾不到一点边，这姑娘怎么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陆萧贴好创口贴后退一步，正要问荣湾去哪儿，一道声音传来。
“姐，你咋跑这儿来了。”
钟毅扭头接个电话的功夫，他姐就跑没影了，喝醉了腿倒是迈得快。
荣湾也不跟陆萧道谢，顶着贴好的创可贴大跨步往前走。
钟毅和陆萧擦肩而过，陆萧对他的头发有印象，那个巷子口的红色刺猬。
汪程盯着钟毅狂放不羁的头发感慨：“这发型，就两个字：别致！”扭头问陆萧，“这哥们你不会也认识吧？”
陆萧整了整领口，抬步往楼上去，“不认识。”
“不认识你让人姑娘跟人家走啊？她是你朋友吗？”汪程说着追上陆萧。
陆萧不接话。
汪程换了个招式，说：“能得你这么无微不至照顾的人可不多啊？啥情况？可不能瞒着我啊？”
陆萧推开包厢的门，脱掉外套，露出内里的衬衫，回道：“贴个创可贴就是照顾了，还真承蒙您抬举。”
汪程忍不住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你好好说话。”又一想，说道：“不对啊，你还随身带创可贴，这习惯我怎么不知道？”
这可就冤枉陆萧了，他是真没有带创可贴的习惯，今天是真凑巧。
“碰巧今天带了。”
“还亲自给人姑娘贴呢。”汪程阴阳怪气道。
陆萧挑了挑眉，“你最近又分手了？说话这么不正常。”
汪程张了张嘴，一个字没蹦出来。他确实前两天刚分手，但他觉得他说话挺正常。
老半天，他终于想起来刚才那人是谁了。
“陆萧，你刚才喊她荣小姐，我这脑子，荣湾啊那是，你怎么会认识她？”
“偶然见过。”
汪程仔细想了想，“前两天周家那场晚宴？”
陆萧点点头。
“周承颂请你去干嘛？你俩素来没什么交集啊。”
不等陆萧开口，汪程自顾自圆上了：“郑冬一吧，肯定是因为郑冬一，他俩素来关系好。上次雨姮她弟找我打听你，也是因为她。”
汪程推开包厢门，“啧，你看看你，才回来多久，招蜂引蝶的程度比起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陆萧往沙发上一坐，“行了，还喝不喝了。”
汪程翻着酒单，“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