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鹤是在医院找到的荣湾。
那时候老傅住院,一天天想着往外跑,气得荣湾推门的力气大了些,撞到了刚好从门外经过的刘瑜。
毕竟是亲兄妹,刘瑜看着荣湾和荣鹤有几分相似,私下接触了她。
当得知荣湾姓名的时候,刘瑜便有了七层的把握。
荣鹤得知消息当即到了医院。
荣湾那时候正在生老傅的气,因为他枕头下的那瓶二锅头。
荣鹤推开病房门,荣湾黑着一张脸,瞪他。
初次见面,荣湾单方面非常不愉快。
素日冷静的荣鹤,和老傅聊着聊着语速越来越快,恨不得下一秒就让她认祖归宗。
这些年,荣家找过很多地方,但在茫茫人海中寻一个丢失的人是极其困难的事情,更何况老傅以前带着荣湾到处跑。
荣鹤把荣湾带回家的那天,是个很平常的日子,没有世俗眼中夹道欢迎的仆人,也没有几十上百的亲戚朋友。
只有在门口站着的略显局促的刘姨,以及坐在客厅沙发上毫不知情的荣老爷子。
在荣湾眼中,荣家此等高门大户,属实过分冷清了。
有遗憾便总是想要弥补。荣湾回荣家以后,荣老爷子仿佛把所有的好脾气都留给了荣湾,是要什么给什么,打不得骂不得,坏人全让荣鹤来当。
起初荣湾和荣家人相处总是觉得不自在,荣老爷子对她太好,却又显得过分客气。特别是她刚回荣家那时候,老傅刚去世不久,她心情不好,荣家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
直到有一次荣湾在院子外面抽烟,被荣鹤撞见了。荣鹤上前一把抓住荣湾的手,在墙上摁灭了烟头,语气严肃让她戒了。荣湾脾气一上来,甩开手不理人,径直进了院子。刚巧又和荣老爷子撞了个正着。
两人气氛不对,老爷子不由分说,一上来就把荣鹤训了一顿。
荣湾在旁边事不关己地看热闹,荣鹤说他只是让荣湾戒烟。
荣老爷子半天没说话,最后怎么说的来着,说荣湾不愿意戒就算了,让荣鹤帮忙找对身体好的烟。
这抽烟还能对身体好?
荣湾反正是闻所未闻。
荣鹤拿老爷子没有办法,但他仿佛从平时对荣湾公式化的嘘寒问暖中走了出来,说话开始丰富多彩起来,多彩到他一开口,荣湾就想怼回去。
有时候荣老爷子还在旁边拉偏架,荣湾硬生生地品出点持宠而娇的味道,荣家也才终于热闹了些。
第二天一大早,荣湾看着镜子里比昨天晚上好上许多的伤口,撕了张创可贴贴上,刚把边角按平整,刘姨敲响了房门。
荣湾微微抬头,刘姨拿着棉签给她额头上的伤口上药。
伤口的面积比创可贴要大一些,刘姨看看伤口,看看荣湾白净的脸,越看越心疼,最后还往上贴了块纱布。
这下好了,戴帽子都遮不住。
刘姨手脚麻利的收拾医药箱,荣湾戴上帽子问:“爷爷在吗?”
“不在,一大早出去遛弯了,估计得一会儿才回来。”
荣湾点点头,和刘姨一起下楼。
荣湾碗里的粥才喝了一小半,搁在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显示钟毅的名字。
荣鹤慢条斯理拿着勺子喝粥,眼神半分没递过去。
荣湾拿着手机到院子里接电话,刚按下接听,钟毅的大嗓门直冲荣湾天灵盖。
“姐,快来救我,我要被我爸打死了!”
荣湾回了句等着,挂掉电话走回餐桌,也懒得坐了,端起碗两口喝完粥。
荣鹤抬头看她。
“有事,出去一趟。”
刘姨推开厨房门,手里端着一碟包子,看到荣湾上楼,喊她:“小姐啊,早饭还没吃完呢!”
荣湾没顾上回,三两步上了楼。
荣鹤伸手接过包子,“刘姨,不管她。”
荣湾到修车铺的时候,钟爸单方面的殴打已经结束了,钟毅坐在支起的小桌子旁,拿着鸡蛋敷肿了的半边脸。
汽车的引擎盖开着,钟爸弯腰敲敲打打,荣湾喊了一声:“钟叔。”
钟爸直起身,“诶,荣湾来了。”
“嗯,来看看钟毅。”
提到钟毅,钟爸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埋头修车去了。
钟毅看向荣湾,仿佛心里有天大的委屈,瘪了瘪嘴,一副准备开始输出的模样。
荣湾拿筷子夹了花卷塞钟毅嘴里,“差不多行了。”
钟妈从后面掀开帘子走进来,看到荣湾又转身回去拿碗筷,荣湾连忙说她吃过了。
钟毅非得来逛街,顶着他那张未有半点消肿痕迹的脸。
今天恰巧周末,街上人多,但钟毅和荣湾自带结界。
荣湾额头上的纱布只能被帽子遮掉一半,钟毅肿着半边脸,说话都费劲。修车铺离老傅的房子不远,不去那儿非得来街上霍霍人,荣湾心情不好,看人的眼神透着戾气。路人很默契的绕着他俩走。
陆盛南带着闺女坐在餐厅里吃冰淇淋,陆萧眼前摆着柠檬茶,没有想喝的**,倒是一旁的陆盛南沉浸在想方设法骗女儿喝咖啡中不可自拔。
钟毅蔫头耷脑地跟在荣湾后面,琢磨着救世主会带他去哪里吃午饭,遭受了重创,他很想补一补,但又不敢明目张胆提要求,活脱脱像个做错事的小媳妇儿,桀骜不驯的发型耷拉了下来。
荣湾冷着脸问他要吃什么,看着周围有说有笑的客人,钟毅顿时觉得委屈,扭过头不说话。
一上午了,真的没完没了了,难道还指望她哄人吗?没把人直接丢街上就不错了。
荣湾没再理他,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
地方找得挺好,陆萧一抬眼看了个正着。
陆潼被自己爸爸骗得尝了一小口咖啡,苦得皱着小脸去挖冰淇淋,但冰淇淋早就吃完了,挖了个空,没办法,只能伸长手去够柠檬茶,整个上半身都快趴桌上了陆萧才反应过来,等陆潼终于抱着大大的饮料杯开始喝的时候,陆萧的视线才彻底收了回来。
“看什么呢?”陆盛南扭头四处张望,入目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没什么。”陆萧低头去逗陆潼,把小侄女手里的饮料拿走,用纸巾叠小兔子。
兔子还未叠好,陆盛南果真看到一个认识的人。
“荣湾?”又多看了两眼,“还真是荣湾。”
今天的荣湾实在说不上好看,帽檐倒是没有早上出门时压得低,额头上的纱布越发明显,嘴唇发白,冷着脸坐在那儿,看久了瘆人。
陆盛南抓住陆潼再次伸向柠檬茶的手,稍显诧异:“听说这姑娘以前待的环境复杂,行事作风不太一样,别说,这冷着脸的样子和荣鹤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怎么脸还带伤啊?”
说罢又看到钟毅的背影,“诶,那小子发型挺别致,潼潼,以后可不能找这样的男朋友,听见没?”
陆萧把小兔子戴在陆潼手指上,两人玩得起劲,听到爸爸叫自己,便胡乱地点点头。
陆萧嘴角扬起浅笑,陆盛南看见了:“诶,不是,我说你笑什么,有这么好笑吗?我教育自家闺女还不行啊?潼潼,别跟小叔叔玩了,来,咱们走。”
陆盛南张开手等着陆潼扑过来,结果自家闺女连眼角余光都没留给他,伸手让对面的陆萧抱。
陆潼趴在陆萧肩上,睁大眼睛看着老爸颇为怨念的脸。
不远处坐着的荣湾起身去餐台拿吸管。
小朋友对于这个世界总是有无穷的好奇心,荣湾脸上被帽子半遮半掩的纱布对陆潼有着独特的吸引力,于是,在从桌子到餐台短短的几步路途中,荣湾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伸手把头顶的帽子往下压了压,瞥了眼陆潼,陆潼顿时吓得把头埋进了陆萧脖子。
钟毅扒拉着出租车车门,好一顿拉拉扯扯才勉强关上,趴在车窗玻璃上眼巴巴地和荣湾告别。
荣湾没什么朋友,钟毅算一个。小时候荣湾跟着老傅天南海北的跑,很难在一个地方待得长久,转学更是家常便饭。
下午的广场人来人往,不远处一群小孩儿穿着轮滑鞋歪歪扭扭地滑,荣湾坐在一旁看得出神。她以前也想学,但老傅不让,说他没钱,还说荣湾一个成年人,和一群几岁的孩子一起学,也不嫌丢人。
荣湾不觉得丢人,何况学校也有轮滑社。那会儿酒吧刚开不久,生意也确实惨淡。
不知看了多久,荣湾回神,发现旁边坐了个小女孩儿,头上扎着两个辫子,辫子上绑着粉色的蝴蝶结,身上是粉粉嫩嫩的小裙子,脸颊肉嘟嘟的,扯着她的袖子,也不说话,睁着大眼睛直愣愣的看她。
有点眼熟。
荣湾四处看了看,没看到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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