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中秋之夜,街市上好不热闹,一路上琳琅满目的花灯让纪凉应接不暇。

她看着这个小贩摊位上的莲花灯出了神,想起去年中秋,师父为她做了一盏莲花灯煞是好看。可惜那时顽劣,同月离一起拿着花灯比武,不小心烧坏了。

小贩见她久久移不开神问道:“姑娘,来盏花灯吧?”

纪凉抬眸看着小贩,美好的回忆被瞬间击的粉碎,她强忍着眼眶里氤氲的泪水连忙摆手逃离:“不了,谢谢。”

才从买花灯的摊位抽离,只见前方一群人围成一个圈吵嚷着什么。纪凉也上前查看发生了何事。

才一瞥便触目惊心,稚童手中的兔子花灯散落在地,身边血迹骇人。她急忙上前探查鼻息已然没救了。一旁的夫妇跪地哀嚎,怕是要将余生的眼泪都流干了。哭声实在是撕心裂肺,听得纪凉心里也跟着抽紧了。

周遭人开始指指点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造孽呀,可让这老夫妇怎么活啊?”

“人家老来得子,可是家中的独苗啊。”

“将军独子便可于街市纵马狂奔吗?”

“如今人已死于马蹄之下,这可如何是好?”

“将军的孩子是孩子,我们百姓的孩子便不是孩子了吗?”

闻此种种,纪凉心下不免咒骂道“这谢毓真是作孽。”

马上那人锦衣华服,脸上的红晕染出了片片醉意,人人都闻得到他身上刺鼻的酒味。

纪凉缓缓走去,抓着他衣摆一把将他拽下马,揪起他的衣领半拖半拉的扔到那夫妇面前要他道歉。他周围的侍从面面相觑却也不敢上前。

谁知纪凉还未开口,那人瘫坐在地上揉了揉眼睛,定睛看了看。

浑身摸索一番后将一袋银两扔到夫妇面前。

满不在乎的说:“不过是死了个贱民,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要想本公子道歉绝无可能。来人,将本公子扶起来。”随从见状急忙搀扶起他。

谁知他竟嫌那夫妇碍事还踢了一脚:“快把这俩贱民拖走,别挡着本公子的路。”他周围的随从上前拉扯那对夫妇。

纪凉挡在夫妇面前,左手已然握拳,眸中漏出的分明是杀意:“再近一步休怪我不客气。”

谢毓趁着醉意出言挑衅,还伸手欲摸一把纪凉的脸:“好一个烈性子的美人,这清逸馆什么样的娘子我都见过,就是没有一个如你这般的。不如你随我上马,本公子带你回府做妾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纪凉略歪了歪头躲开他的脏手,不屑的挑眉蔑视,随即甩手重重给了他一巴掌。打的谢毓一个趔趄,顿时清醒了不少。周遭人拍手称快,高呼:“打得好。”

谢毓护着他被打的脸呆滞原地,缓过神儿后指着纪凉:“今日本公子要你好看。”

随即命令着侍从:“给本公子揍她。”

这些人哪儿是她的对手,不过三拳两脚便倒地打滚儿。

谢毓见敌不过又拿出两袋银两:“算本公子今日晦气,不就是想多要几袋银两。快拿去速速离开,本公子还有急事别给我沾染上不干净。”说罢转身上马。

纪凉依旧拦在马前不肯让行:“请谢公子下马给那夫妇道歉并厚葬那稚童。”

谢毓手握马鞭依旧嚣张的指着纪凉:“你是听不懂本公子的话是吗?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抬手就抽向纪凉。

南宫知衡及时站出来握住了扬起的马鞭顺势将谢毓带下马,围观的人纷纷叫好。

纪凉将本欲抽取霜刃的手自腰间放下,望向来人。

只见他一袭鹅黄长衫,浅褐色绦带束腰,腰间依旧系着那块环玉。他仪容端正,身型挺拔始终难掩皇家威仪。

纪凉心中不免疑惑“他是何时来的,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南宫知衡看着狼狈的谢毓问道:“谢老将军知道你如此行事吗?”

谢毓趴在地上恶狠狠的瞪着纪凉,转身爬起来冲出了人群。

纪凉将银两交于那夫妇:“带着孩子回家好生葬了吧。”

那妇人脸上泪痕斑斑,眼底一片茫然,仿佛一夜之间失了魂嘴里直念着:“乖,兔子灯我们不要了。乖,兔子灯……”

男人脸上悲切万分弯腰向纪凉道谢:“多谢恩人。”随后便揽着妇人和孩子没入了夜色中。

周遭人纷纷叹息着离去。

纪凉看着他们夜色中的背影难忍悲痛:“原本是可以欢度中秋的,如今却要天人永隔了。”

南宫知衡也叹息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

纪凉抬眸看向他唇角无奈的笑意说道:“殿下所想与你的笑容总是相悖的。”

南宫知衡疑惑不解道:“紫衣郎何出此言?”

纪凉转头望向他,眼神平静毫无波澜:“显而易见啊,殿下眉眼含笑如沐春风,可所见却满目苍凉。”

摇曳的花灯下,南宫知衡心头也跟着微微颤动。他定定的看向她,看她脸上灯影交错,看她眼底无波无澜,看她所言字字珠玑。不过才寥寥数面,她竟能洞悉他的内心。

纪凉:“殿下怎么出宫了?”直到她再次开口南宫知衡才将颤动的心神勉强按下。

南宫知衡:“西市有间糕点铺出了些新口味的稀奇糕点,我想买些尝尝。”

纪凉继而问道:“中秋家宴,殿下不参加吗?”

南宫知衡惨笑:“我假装醉酒逃出来了,无人会在意的。”

纪凉看着他,脑中想起景和宫那日他被二皇子逼到出手的样子淡淡回道:“会有人在意的。”

南宫知衡摇了摇头不敢迎上她笃定的眼神害怕她看穿他心头微弱的光影。于是落寞一笑:“人人见我如见瘟疫灾祸,唯恐避之不及。我自是不敢奢望会有人在意的。”

“或早或晚都会遇到的。”纪凉忆起自己曾经也是被人抛弃无人爱护,可后来她遇到了师父。每每想到此便会忍不住出言安慰。

言罢便独自离开,再一次路过那花灯摊还是忍不住驻足看着那莲花灯。

可惜物是人非,师父做的那盏再也回不来了。

纪凉心底未曾抚平的悲伤从眼中流露,却在转身时不见了踪影。

南宫知衡脑中回响着她的话“自是会有人在意的。”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似乎很熟悉,却总是想不起来,于是便紧随其后,瞧着引她目光停留的莲花灯。

随即与摊主说道:“老板,这盏莲灯花我要了。”

那摊主将莲花灯递到他手中劝道:“中秋佳节,公子何苦惹心上人流泪呢?那娘子盯着这盏花灯许久了,方才我问她时满眼含泪想必是伤心极了的。一盏小小花灯换得心上人乐开颜,多值当啊!”

南宫知衡被误会了也不恼只是笑问摊主:“你这巧嘴定是赚的盆满钵满吧。”

摊主憨笑道:“承公子吉言。”

眼看纪凉要走远了,南宫知衡只好飞奔向她大声唤着:“紫衣郎,紫衣郎留步。”

纪凉回身望去,见他手持莲花灯,眉眼微弯,满脸笑意的向她走来,衣摆随着他步伐而动,腰间系着的环玉也跟着来回晃动起来。

恍惚间纪凉好似回到了罚跪那日浑身冷到发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笑着。那日的他如同春日里的暖阳,仿佛要将那厚厚的雪都融化了。

可他这一次满是笑意的向她奔来的时候她知道了。

她知道大殿下像什么了,像犬尾草。

他笑容洋溢温暖明媚好似微风拂过犬尾草时向她招手的模样。

她下意识摸向师父曾经绣的犬尾草护腕,低语着:“是犬尾草。”

南宫知衡站定在她面前将手中的莲花灯递给她:“这灯权当是紫衣郎安慰我的谢礼吧。”

纪凉的声音依旧没有丝毫波澜:“无功不受禄,殿下不必客气。”

南宫知衡将花灯塞到她手中转身道:“多谢紫衣郎宽慰。”

纪凉看着手中的莲花灯好似失而复得,转身回了拂衣卫纪凉将莲花灯悬挂于屋内。

她瞧着屋外那棵杏花枝影跃上窗纸,随风而动。不知不觉间便睡着了。

自师父离开后,她每日心中沉甸甸的,夜里总是毫无睡意,今天却难得好眠。

翌日清晨,用过早膳后纪凉便在案牍库翻阅这些天各司呈报的的一些细枝末节准备细细梳理一番。

月离却神色凝重,急匆匆的进来:“少使大人,昨夜谢毓带人将您所救的稚童家砸了。稚童祖母为护稚童遗体与他们拉扯中撞墙而亡,稚童父母均不堪欺辱,欲自刎于剑前,被我救下了。”

纪凉闻此身子一怔,脑中浮现昨晚稚童的惨状握着册子的手忍不住轻轻颤抖着,回头望向月离不可置信的问道:“他谢毓,怎么敢,怎么敢啊。”

纪凉愤恨不已:“出手教训他的是我,都怪我思虑不周连累了他们。”

月离自知罪过掀开锦袍跪地答道:“是月离失职,原以为他只是砸东西,便未曾轻举妄动,不想竟闹出了人命。”

纪凉:“既如此你传音司自然难逃罪责,但罪魁祸首是我。即刻起身向皇上陈情还枉死之人公道。”

待到皇上下朝后换朝服的功夫,纪凉便急匆匆命内侍通报等待召见。

没一会儿便听到南宫熠:“让阿凉进来回话吧。”

纪凉大步流星的进入殿内,毕恭毕敬行礼后便将案情原委报以上听。

皇上听闻此事后郑重道:“朕绝不会令百姓枉死,是该改改这公侯子弟的风气了。你去将谢毓带回拂衣卫审问敲打一番,未定罪前不可上刑,不得伤及性命。谢胜在边境驻守,如今还不是动谢家的时候。”

纪凉遵循上令不敢质疑:“是,谨遵皇上吩咐。”

得了皇上旨意后已将近晌午,纪凉和朝容带着一队人马不停蹄前往将军府捉拿谢毓。一路上纪凉心中已是气愤不已,只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朝容一旁咒骂道:“堂堂将军府公子居然报复百姓,令其无辜枉死。皇上若是下令我即刻便让他死于我铁扇之下,这种人不配活在世间。”

纪凉:“不可妄言,如今谢胜还在边关驻守。不到万不得已皇上不能轻易动谢家。”

朝容:“我也是一时气愤,想想那稚童父母今后的日子便当真是憋屈。”

纪凉意味深长道:“总有一天他会为往日种种恶行而付出代价。我们加快速度,只怕是谢老将军那关不好过。”

朝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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