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死一事就那样定了下来,沈月宁办事向来妥帖缜密,姜日晨自是安心,连续好几日都做着玩世不恭的世子爷,今日喝喝花酒,明日邀人外出打猎,后日又宿在青楼,如此循环反复,充实又无趣,以至于跟着他的太子暗卫都疲软了。
直至第五日,姜日晨又约了人逛酒楼,丝竹管乐唱到天明,醉醺醺地宿在了酒楼客房,再也没出来过。
楼下馄饨摊子都支了起来,热气腾腾,吆喝声此起彼伏,青楼整夜灯火通明,到了早晨,倒是安静了,盯梢的两名暗卫盯了一整宿都饿了,坐在那摊子前吃起了早点。
“老板,来碗馄饨。”沈月宁坐在了两名暗卫身旁。
“小姐,你怎么?”暗卫恭敬地问道。
“别声张,你们身上有毒药吗?”
“啊?有……”
“给我,回去告诉太子殿下,虎符我已寻到,今日姜日晨会死在酒楼,希望他遵守诺言,放我离京。”
“是,属下遵命。”
两名暗卫离开后,酒楼三楼窗户开了一道缝,屋内一束目光望了过来。
沈月宁不经意地朝那处瞥了一眼,微微点头,窗户便关上了。
“小姐,现在我们要做什么?”灵犀和竹月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沈月宁身侧。
“当然是,去替我们世子殿下收尸。”沈月宁丢下几个铜钱,往对面青楼去了。
望月酒楼是雍都最大的青楼,挂着酒楼的名,做着青楼的生意,光顾此处的大多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据说当今圣上也驾临过几次,虽说是微服私访,但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流言慢慢也就传了出来。
姜日晨这几日是望月楼常客,每次来都只听曲喝酒,寻一群酒肉好友,喝得不省人事后,便也就那样睡在酒楼,一觉睡到天明,晌午才回世子府。
如此荒唐又肆无忌惮的作风,果不其然,第一日就传遍了雍都大街小巷,众人皆以为他自暴自弃,乐不思蜀,成了个彻彻底底的废物。
朝中之人各有各的算计,但大都乐得见他这番颓废,也无一人提及此事,唯有皇后把他叫到宫中骂了几句,但也没真骂,就放他走了。
这日,姜日晨又宿醉在外,原再寻常不过,偏偏望月酒楼来了许多人,约莫十余个,除了带头的三位姑娘,皆是手拿大刀,官服加身,瞧着凶神恶煞,要杀人般。
“来人,奉陛下之命,把望月楼给我关了!”
“是!”
京兆府官兵一哄而进,望月楼内客人仓皇而逃,青楼老板娘一脸谄媚地迎了上来,热络地挽着最前头那位姑娘的手。
“哎呀这位貌若天仙的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呀!我们望月楼可是清清白白做生意的。”
“把你的脏手拿开,宁远郡主岂是你能碰的!”灵犀厉声道。
“宁宁远郡主?”老板娘一听这名号,手立马放了开来,吓得脸都白了,这宁远郡主可不就是陛下亲封的沈家嫡小姐,那位镇远侯世子的义妹吗?这姑娘原先就风评不佳,甚至一度有弑父传言,虽后来查清了真相,但这姑娘对父亲的死可谓是冷血到了极点,甚至连白事都未曾参加。
这可不是一个好惹的主,老板娘越想越觉着今日这怕是道鬼门关。
“掌柜的,本郡主此次前来,是来找世子哥哥的,您告诉我他在哪儿,我也不为难你,找到人自然就走了。”
“世子,世子他在,他在……”老板娘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个明白。
“郡主,世子在三楼呢!”凌轩忽然在楼上喊道。
沈月宁抬眸看了一眼,领着一堆人火急火燎上去寻姜日晨,老板娘拦都不住,还差点从楼梯摔了下来。
三楼雅间,门一推开,一股子酒味就冲天而来,沈月宁皱着眉,嫌弃地跨过了一堆酒瓶子,走到床前,看见那个躺在床上的世子殿下。
窗户边还躺着一名女子,抱着把琵琶,衣裳完整,也是醉醺醺的,瞧着喝得比姜日晨还要多。
“哥哥哥哥,醒醒,回家了。”轻柔地喊了几声,姜日晨一点要醒的意思都没有。
沈月宁二话不说,直接拎起一壶茶,怎料一个不小心,绊了一下,险先摔倒,好在竹月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然而手上那壶茶却洒了……茶水洒了,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偏偏那水碰过的那盆兰草,瞬间就枯萎了。
“啊!”沈月宁吓得将茶水一把丢了出去。
“有毒!这水有毒!”她像是反应过来了,猛地冲了过去,跪在床边,颤抖地伸出手,摸了摸姜日晨的脉搏……
毫无气息,沈月宁脸色骤然煞白,眼泪哗啦一声就流了下来:“哥哥!哥哥你不要死啊!哥哥你死了月宁怎么办!我怎么和父亲交代!”
众人也都傻了眼,老板娘在门口听到后,直接晕死了过去。
沈月宁依旧抱着姜日晨,哭得泣不成声,最后还是凌轩红着眼建议请太医来看看,说不定世子还有救,沈月宁这才恢复了点神智。
冷静下来后,沈月宁迅速安排了一切,招呼凌轩将酒楼所有嫌疑人全部押去了京兆府。
京城出了这么大一档子事,京兆府内却空无一人,好似沈月宁带走的,就是京兆府所有人了,果真不管是陛下还是皇后,掌管的京兆府都是烂泥扶不上墙。
官兵传了话,京兆府尹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火急火燎地赶去升堂,看着堂下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冷汗直冒。
“孙大人,开堂吧。”
“好的郡主。”惊堂木一拍,孙祥大喊:“堂下众人,今宁远郡主状告尔等谋害镇远侯世子,尔等可认罪?”
“冤枉啊大人!就算给我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谋害世子爷呀!”老板娘哭天喊地,就差以死明志了。
然沈月宁可不会惯着她,只冷冷道:“世子在你们楼里出了事,生死未卜,难道是自己想不开寻短见吗?”
“这,郡主,这奴家也不知啊,世子爷常来,也没出过事呀……”
“那你说说,为何今日就出事了?为何那茶里有毒?大人,这是那壶毒茶,大人可派人验一验,此茶所含之毒是否与世子所中之毒一致。”
“对对对,快去请大夫!”孙祥急道,“去请神医吴面吴大夫来!”
“大人不必多此一举了,世子的毒,是我下的。”
此话一出,众人目光皆望向了那娇滴滴的女子,沈月宁也是一惊,那女子正是屋内怀抱琵琶的歌女。
这个姑娘并不在她计划之内,为何会跳出来?
“这位姑娘所言何意?”孙祥问道。
那姑娘道:“奴家是望月楼的歌姬,名唤幻灵,向来卖艺不卖身,可世子爷借着醉酒,竟然想轻薄于我,奴家斗不过雍都这些权贵,便想着同世子爷同归于尽,哪知世子爷喝了茶发觉不对,晕过去之前竟然打晕了奴家。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奴家认下了!”
“大胆贱奴!胆敢谋害世子!来人拖下去,秋后问斩!”
幻灵就那样被拖了下去,这案子莫名其妙就破了,围观的人也散了。
沈月宁敛着眉,在京兆府门外站了许久,想得都是那位叫幻灵的姑娘,她被带走之前深深地瞧了她一眼,正是那一眼,沈月宁明白了,她也是太子的人。
“郡主一人在此,可是有什么心事?”
熟悉的声音从耳畔响起,沈月宁回过神来时,已然被那人近身。
“乌先生?你怎么在此处?上次先生帮我解了哥哥的乱魂之毒,还未好好谢过。”
乌兹木是那名月落国隐士,上次见面之时碍于姜日晨在场,许多事都未言明。
他恭敬地行了一礼,是月落国大礼:“郡主客气了,上次拖在下查的事,已经查清楚了,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好……”
“郡主!郡主!出事了,您快回去看看!”
沈月宁刚要走,凌轩便着急忙慌地朝此处跑了来。
他的眼睛红丝密布,就像是刚哭过般。
“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吗?”沈月宁不解道。
凌轩眼泪又掉了下来,语气几度哽咽:“郡主,世子他,世子他好像真的,真的死了!”
沈月宁犹如晴天霹雳,耳边嗡嗡的如同失了聪,问出得话都带着虚音:“你说什么?谁死了?”
凌轩红着眼哭道:“是世子,世子他,他又死了!郡主,你快回去吧!”
若非真的出事了,凌轩不会哭成这样,就算是演戏,也不可能做到如此地步,沈月宁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是魂魄都要离体了。
“乌先生,对不住我要先回去,改日,改日我再去找你。”她匆匆忙忙交代了几句,就跟着凌轩走了。
身后乌兹木握着藏在袖子里的发簪,发簪上的红月似血一般,他看向那摇摇欲坠离去的背影,缓缓自另一个袖口取出一枚吊坠,盯着那吊坠上的红日,露出了诡异的笑。
只听得他喃喃自语:“公主啊公主,你藏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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