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佛成道节。
许府的腊八较为特殊,这一日也是故去许老夫人的祭日,许家人会在这一日登蚌山宝刹典祭先人,布施五味粥。
也恰在这一日,将将回府的许家人收到了自家售卖霉坏果脯以至数人上吐下泻的消息。
许府正堂内,管家面露忧色,“老爷、小姐,如今铺子门前围了好大批闹事的人,嚷嚷着要赔钱呢。”
“查清是怎么回事了吗?”许老爷狠狠皱起眉,年关里正是旺季,这关节出了这档子事,稍有不慎今年就要赔钱白干。
管家呐呐回道:“应是下面人监管不力,这才叫人寻隙生了事。”
听了这话一旁的许莳面色极冷,抬眼看向面前的管家,压迫感一时要越过上首的许老爷。
管家冷汗津津,愈发垂下头去。此时翠翠扬声开了口,“请老爷放心,此事可交由奴婢去办。”
许老爷扫眼闺女面色,点头应允了。
稍晚间,司莳堂。
“小姐,家里的老鼠和外面挑事的人都已经押送官府了。”翠翠恭声回报,“那边怕是以为大人会避嫌,没料到咱们会这般干脆。”
许莳泄下通身钗环,抬眼问:“都清理干净了?”
翠翠抿唇,忧虑回道:“怕是那边还有下手。”
许莳垂眸沉思,看来兄长近日的动作戳到他们痛处了,“明日起,辛苦肖护院去盯几日吧。”
“是。”翠翠应了声,扶自家小姐起身。
主仆俩来到库房对面那间厢房,翠翠目送小姐独自进了门,眸中隐含忧色。
在廊上遇见等候多时的秦护院,翠翠叹了口气,解释道:“每年老夫人祭日,小姐都要将自己锁上一夜。”
秦焕早便觉察今日府中气氛不对,不禁追问:“这是为何?”
翠翠回忆道:“老夫人是在睡梦中猝然离世的,那时小姐不过九岁,老爷、大人与夫人皆不在家,府中无人能主事,几个家仆欺小姐年幼竟潜入内宅欲行不轨,所幸被抓住了,只是小姐那时不知目睹了什么,之后独自一人守了老夫人三日老爷与大人才赶回来,那以后小姐有近一年不曾开口说话。”
秦焕沉默了,小姐那时一定非常害怕吧,可惜自己没能守在她身边。秦护院已全然忘了他那时也不过是才**岁大的小屁孩。
翠翠扫眼乌云遮月的天色,矮身行礼,敦言交代:“今夜还有些事需处理,我恐怕不能守在小姐身边,还要劳烦秦护院上心。”
秦焕拱手回道:“职责所在,姑娘客气了。”
目送秦护院守到厢房门口,翠翠交代过小丫鬟才转身离去。背身时攥紧拳头目露杀意,心说外头那些偏偏挑了今日挑事的家伙,你们死定了。
厢房内间,许莳望着满室空寂,面色沉黯,她直直跪在一尊佛像前,焚香、悼念经文。
其实许莳是不信佛的,会这样做是因幼时母亲过世后夜夜心悸搐哭,庙内一位大师交代的法子,确也奏效了,她便一直照做着。
事实上许莳根本记不得那些旧事了,就连母亲的相貌都忘却了,只是心脏怕是还没能忘记那时的惊悸不安。
梵香由内室传出,秦焕垂下眼眸,心内有些忧虑。
隐约的悼念声在午夜时分戛然而止,接着很快续上。秦焕霎时抬眸,迟疑一瞬还是敲响了房门,“小姐,没事吧?”
“无碍。”沉哑的嗓音传来,没从中听出什么异常的秦焕抿唇收回了手。
不多时,似乎是意识到秦护院一直守在门外,许莳再一次开了口,唤道:“秦焕,你进来吧。”
秦焕依言进了内室,这才看清了厢房这两间屋内的布置,内室布置成佛堂,外间空无一物,散发着阵阵霉朽气息。
“小姐。”秦焕冲着小姐背影行礼。
许莳侧眸,“来上柱香吧。”
秦焕依言进了内室,目光落在灵台上。
许莳起身亲自点了香递到秦护院手中,看他叩首上香,面色庄严肃重。
稍后,秦焕起身插上香,见小姐目光直直落在自己身上似乎不欲继续悼念经文,不禁问:“小姐预备要歇息了吗?”
听了这话许莳沉默了,目光落在秦护院被冻红的耳垂上,最终点了点头。
秦焕眼底便露出笑意来,一双狗狗眼晶亮,主动取了大氅来替小姐裹上,丝毫不知自己这行为是打破了什么禁忌。
次日,得知自家闺女昨夜并没有如往年般通宵诵经,许老爷吃了个大惊。
再一打听居然是那位传闻中的秦护院的功劳,许老爷又皱起眉来,不过他很快便重新舒展了眉头,身份低些就低些吧。
可惜同样收到消息的许大人就没这么看得开了。
竖日,许莳受邀来到郜府,一进屋就掩了鼻。
彼时,郜云絮正躺在屋里啃着卤味,见小姐妹来了,挥挥爪子热情招待道:“来点不?新来的川菜厨子手艺还不错。”
许莳扫眼郜小姐被辣得红彤彤的唇,敬谢不敏道:“你叫我来就为了这?”
闻言郜云絮立即不乐意了,“什么叫就这,你尝尝就知道什么叫人间美味了。”
许莳无奈,“这回又是哪位寻来的川菜厨子?连你这点子嗜好都挖掘出了。”
郜云絮挪开视线,“这厨子做的川式泡菜和豆瓣酱也是一绝哦。”说着转移话题问道:“萝姐姐,前几日暗算那事你是怎么还回去的?”
许莳没搭话,袅袅落了座,玛瑙殷勤奉上茶。
一旁的翠翠边替自家小姐将大氅收起来边回道:“这不年关将至,宴请也多了,听闻不知哪来的行脚商以迥异价格卖了几套差不离的头面于蔡家女眷,叫蔡家在京中贵妇圈出了好大的丑。”
郜云絮拎起个卤鸡爪啧啧摇头,赞道:“真是缺……高!”
许莳幽幽扫她一眼,“你最好真有重要的事。”
郜云絮边将鸡爪塞进嘴里边信誓旦旦道:“那当然了,珠串玛瑙!”
两个小丫鬟听了指挥,转身从内室抬出个特制的木架来,上面是一件华丽的渐变色珍珠云肩,在斜射进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许莳一时看得目不转睛。
见状郜云絮一边斯哈斯哈一边一脸臭屁问:“怎么样?”
许莳眨眨眼,“你从何处挑的这些珍珠?”
郜云絮擦擦手,笑眯眯道:“本小姐包了一村的养珠户,也是运气好,不然收集这些珠子还不知道要废多久。这云肩独一无二只此一家,本来打算等明年生辰再送你的,我实在是等不及了。”
闻言许莳却是笑了,郜小姐这是知道自己近日心情不佳才早早送了这么件礼吧,哪有女孩子会不为这般心意感动呢。
“谢谢你阿絮。”许莳说着想去牵郜小姐的手,余光扫见她似乎还油乎乎的爪子,好险半路刹了车。
郜云絮大人不记小人过,哼了哼:“以后对我好点知道不?”
许莳捧起茶盏顺她意叠声应道:“是是是。”
郜云絮便满意笑了,随即接着开开心心啃起卤味,随口好奇问道:“今日怎么不见你带秦护院来?”
闻言许莳撂下茶盏,突然咳了咳,递了个眼色给翠翠,待几个丫鬟离得远些了才凑到郜云絮耳边,压着声神神秘秘道:“阿絮,有件事得告诉你,我总觉得自己应是看上秦焕了。”
她话音刚落,‘啪嗒’一声郜云絮手里的卤味就掉到了桌上,见小姐妹目带羞意竟然不像是在开玩笑,郜云絮随即咽了咽口水,在心内回忆起秦护院的相貌来。
郜云絮拧巴着眉毛,虽说秦护院好像长得不差,可她家怀涟怎么办啊?
许莳抱臂不大高兴,“你这反应是何意?”
郜云絮皱起眉头,很快在侄子和好姐妹之间做了取舍,“萝啊,你是认真的啊?”
许莳瞟了眼她,“我像是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吗?”
郜云絮深吸口气,回想起什么一脸怀疑问:“你这是……见色起意?”
许莳咳了咳,“算是吧。”一个既单纯无辜又温顺乖巧还忧郁迷人的男孩子是很难叫人拒绝的。
郜云絮摇摇头,她心说没成想许莳萝这家伙也有坠入爱河这一天,随即八卦追问道:“秦护院知道这事吗?”
面对小姐妹的灼热目光许莳磨挲着指腹,视线飘忽道:“应该吧。”
郜云絮怀疑眼神看她,不赞成道:“许莳萝,你这样可不行,平日在商场上那杀伐果断的做派哪里去了?”
许莳撇撇嘴,“什么杀伐果断?”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词。
郜云絮叹口气,“你得让人家秦护院领会啊,那人本来就挺轴一人,你看看你,又是逼迫人家卖身就是天天压榨人家干这干那的。”
闻言许莳一时沉默了,回忆了一下自己平日对待秦焕好像确实过于随意。
郜云絮:“本来你们俩就身份悬殊,说起这个,萝姐姐,你家里人能同意吗?这以后是打算让秦护院入赘?”
还没想这么远的许莳:“应……应该吧……”她打断还欲长篇大论的郜云絮,“总之我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指手画脚。”
郜云絮一想也是,随即道:“那就简单了,只要确认秦护院的心意就行了,你们要是两情相悦那就皆大欢喜了。”
许莳若有所思,重新捧起茶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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