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夜凉如水,屋内却是暖意怡人,秦焕躺在小姐闺房架子床边硬邦邦的浅廊上,竟觉此处比他自己卧房内那张床还要舒适些。
甚至暖热得叫人觉着燥,秦焕不自觉扯了扯领子,轻缓的呼吸声传入耳畔,他动作顿住半瞌下眼睫。
有些事不是他不懂,他只是不愿懂,小姐和谁在一起都比跟他在一起的好,他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护院,连字都不识多少,既不能陪小姐吟诗作画又没有能力予她万贯家财,何故能得佳人这般青睐?
“秦焕……”思绪被一声梦呓打断,秦焕忙支起身,想要确认床上的姑娘还好生安睡着,他迟疑一瞬,将帘帐掀开条细缝,却见里头的姑娘正颦眉蹙眼,好似深陷噩梦。
“小姐,怎么了?”秦焕轻声开口问,床上的姑娘还是一无所觉,甚至渐渐搐哭起来,手臂伸长胡乱抓握。
秦焕忙起身到了榻边,托住她乱抓的手改口道:“没事了,萝萝没事的,我在……”他边温声安抚人边抬手轻抚她软鬓。
睡梦中的许莳自觉蹭向身边能带给自己安全感的躯体,强硬将榻边人的手臂往怀里拖拽,叫人一时不知她是梦是醒。
秦焕无从抵抗间几乎整个人都要被拽进帐内,他一手险险撑在枕侧,将床上的姑娘拢在身下,藉由昏暗吞噬间阵阵暖香侵袭,秦焕渐渐放纵自己躺到了榻延,将小姑娘团进怀里拍抚着。
许莳团在熟悉的怀抱内,鼻端嗅着熟悉的安稳气息,眉结渐松。
见状秦焕在心内松了口气,抬手摸了摸怀里姑娘毛绒绒的脑袋,深感自己转了身份后愈发像个老妈子般,这也是因为小姐愈发无顾及在自己面前袒露本态,正是因着这些无条件信任的行为才叫他愈发沉溺其中,甚至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就这样也不错。
勿论秦焕在想些什么,许莳揪着他一截襟角接着陷入了沉甜梦境中。
次日,睡了个饱足暖觉的许莳在被窝里蛄蛹了两圈,发觉自己手里一直攥着什么东西,她钻出被窝一看,好家伙,居然是一件秦焕的衣裳,叫她一整夜搂搂夹夹,攥得皱皱巴巴。
为什么秦焕的衣裳会在她的床上?许莳眨眨眼不知想到什么,面颊一时红扑扑艳丽逼人起来。
扫眼悄静的内室,许莳自欺欺人将这衣裳团了团塞进被窝里藏了起来,装作无事发生摇了摇铃,外间的翠翠、蕊蕊立时进了屋准备伺候她起床。
许莳不自觉问:“秦焕人呢?”
见小姐一早醒来,精神还迷糊着就操着一口哑哑糯糯的嗓音巴巴问人,翠翠笑道:“秦护院一早起来练功去了,小姐现在要起身吗?郜府那边还约了您午宴呢。”
“起了。”一听宴请就头疼的许莳恹恹挪开视线,由着翠翠搀她起身。
一旁的蕊蕊本想接手收拾床铺,却被许莳抬手制止了,“一会儿让秦焕来收拾。”她说完掩唇打了个哈欠,自顾往衣橱间走去。
身后两个丫鬟闻听此言却是双双一震,扫眼小姐红艳的面颊,又互相对视了一眼,翠翠霎时眯了眯眼,蕊蕊直接红了耳廓。
翠翠凑到蕊蕊耳边压声交代:“去寻秦护院回来,此事不可泄露出去。”
蕊蕊赶忙点了点头,“翠姐姐放心,连哥哥我都不会说。”
两个丫鬟叽叽呱呱的时候,许莳已经开了衣橱选起衣裳来,此时翠翠也凑了过来,笑吟吟建议:“今日夫人与小姐同去赴宴,不若穿夫人制的那身雪青菊蝶纹夹袄搭这件碧落百褶裙?”
许莳点头应了,翠翠便欢欢喜喜准备大展一番身手,这厢珠络簪佩一一齐备了,不多时就将许莳打扮一新。
寻了人回来的蕊蕊一进门就看花了眼,这丫鬟叫翠翠教得早便没了初来时的怯懦,情不自禁托了脸赞道:“小姐今日这身真是太美了,这珠簪太配这身衣裳了。”
跟在后头的秦焕也抬眼去看,却只看了一眼就挪不开了,莹润的珍珠坠在乌发、耳项间,衬得佳人肤质愈发白皙盈透,叫人不可抑制想伸手去触碰、赏玩……
这想法未免太过狎昵太过大逆不道,秦焕回过神立时挪开了视线。
翠翠搀了许莳起身,蕊蕊忙行礼道:“小姐,秦护院来了。”
许莳闻言抬起眼,幽幽扫了愣站在门口的秦焕一眼,“咱们先去用早膳吧。”说着径直越过秦焕身旁。
落在后头的蕊蕊出门前小声交代秦焕道:“秦哥,床铺就交给你了。”说着还冲他眨了眨眼。
秦焕愣愣目送小姐身影远去,总觉得小姐方才望向自己那一眼里分明含了嗔意,他有几分莫名。
直至从床上翻出自己那件皱巴巴的衣裳,秦焕动作顿了顿,突然明白了一早上小姐和两个丫鬟的奇怪之处,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这还真是有些说不清了。
午间,郜府宴请。
觥筹交错间,陶氏在忙着交际几位贵妇,见状许莳躲着懒要去寻郜云絮,将将走出宴厅,一转角便撞见竹影墙后拉拉扯扯的艾尼瓦尔、郜云絮两人。
一个惯着鲜衣的此时难得低声下气,一个一身华服面色冷沉睥睨。
那厢艾尼急急要去拉郜云絮的手,“阿絮,我与那李家小姐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你信我。”
这厢郜云絮气恼甩开他,“你们什么关系与我何干?今日是谁放你进来的?”
艾尼一脸受伤道:“阿絮……”
郜云絮恨恨打断他问:“是不是郜怀涟那个臭小子?”
闻言艾尼忙义气承认道:“阿絮,是我自己溜进来的,你……”
郜云絮再次打断他:“你明明知道我最讨厌的人就是她,居然还与她同船游江!”
艾尼再次抬手想去拉面前姑娘的手,口中接言解释:“是那位李小姐收买了船夫混上来的,我从来不曾邀请过她。”
恼恨上头的郜云絮再次甩开他的手:“凭你空口白牙,既没有邀请她,她还叫你叫得那般亲近!说的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话!”
艾尼急忙解释:“阿絮,你听我解释,先前确实是她一直纠缠着我……”
郜云絮却不欲再听,退后几步喊道:“你给我滚出去!玛瑙!叫人来,把他给我轰出去!”
艾尼一脸受伤问:“你不信我?”随即拧眉道:“我现在就带你去找那李小姐对峙!”
眼见着两人越吵越凶,许莳忙追了过去,可那厢艾尼将吵吵嚷嚷的郜云絮直接抗在了肩上,迈步就要翻墙出院。
玛瑙、珠串自然不依,撕扯间艾尼身后的络腮胡大汉拎小鸡般抬手拦了两个丫鬟。
许莳忙拉了翠翠急声交代:“快去叫秦焕来!”翠翠应声急急去了。
在秦焕赶过来之前,艾尼已经扛着挣扎不休的郜云絮干脆地翻墙出了郜府府门,玛瑙眼见追不上转身就急着要去寻郜夫人。
同样慌慌张张的珠串一抬眼,望见许莳追了过来,忙道:“许小姐,你快去追追我家小姐,小姐与李家的结怨已久,怕是一会儿在李家起了冲突无人护着她。”
见珠串面色恳切,郜云絮身边又确实没带人,许莳也怕两边吵起架来没轻重出了事,随即不等秦焕赶过来便孤身与珠串上了马车。
珠串一边急急搀着许莳,一边高声催车夫快些驾车。
车帘闭合,马车颠簸不休穿过闹市,许莳皱眉问:“怎的走了这条路?”
“应是怕赶不及抄了近路的。”珠串说着突然转身取帕子捂嘴呛咳了几声,见许莳看过来,解释道:“方才喊得太大声,这会儿嗓子难受呢。”
闻言许莳不疑有他,方才听了两人的争执她倒是大概知晓了详情,这会儿想了想还是皱眉问珠串道:“你家小姐与凌公子这是怎的……”
话音戛然而止,一阵诡异的晕眩感袭来,许莳霍然抬眼望向一旁的珠串,在陷入昏迷前方才发觉这小丫鬟眼内分明不含一丝焦心忧切之情,只余透骨冷意。
珠串抬手扶住许莳软倒的身子,扯唇道:“许小姐,你就安心睡上一觉吧,若是运道好,说不定睡醒就已经全须回来了呢,若是运道差……”这后头未竟之言却叫车轱辘声彻底掩盖了。
府尹家的小姐丢了,郜家第一时间上报了漎州府衙。
“你说什么?阿萝丢了!”许大人惶然丢了惊堂木。
稍晚间,漎州府全城戒严,城内议论纷纷。
“真是奇了,哪个不要命的连府尹家的小姐也敢绑。”
“这新官上任三把火,大老爷这火烧得急了可不就累及家眷了。”
“啧啧,那贼人怎的不绑府尹家的公子,这小姐绑去了做什么?”
“这你消息就不灵通了,那许小姐手里可是管着许家的生意呢。”
“照这么说,也可能是私仇啊。”
“不管什么仇不仇的,这一绑怕是许小姐这名声是要坏了。”
“作孽啊,听说先前秦捕快能给放出来还是靠许小姐填的银子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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