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别怕

赵大勇揣着五百两的银票从当铺里走出来时,两只脚都是打着飘的。

他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钱。

五百两啊,他这一辈子也花不完!

这么大一笔天降之财让他忘乎所以,他将银票藏在衣服的最里面,搂紧衣衫,赶着驴车往家里去。

他得赶紧告诉刘氏这个好消息!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将桑雪芽忘在了脑后。

他更不会知道,在他前脚离开当铺,后脚就有人揣着那枚玉佩离开,往县衙的方向去了。

县衙后院。

东厢房前,除了有衙门捕快值守,院子各处还有护卫把守。他们个个身形劲瘦,一眼便能瞧出是练家子。

厢房内,城中三大医馆的几位医术高超的大夫都在这里。

他们都是三天前的一个晚上被衙里的捕快带来这里的,只为了医治一位少年。

那少年不晓得是哪家的小公子,伤得很重,眼睛也被毒粉灼伤,他们几个老骨头忙了一天一夜,才堪堪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说来凶险,这位小公子身上外伤极多,若非是先前简单做过止血和包扎,恐怕等不到他们来医治,人就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亡了。

眼下这位小公子已经醒来,伤势也已经稳定下来,他们只需在这里再待上半日就可以回去了。

几人小声交流着小公子的伤情,忽听外面有人敲门,随即县尉大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公子,下官有要事禀报。”

能让县尉大人如此恭敬的,想必这位小公子的身份很是不一般。

那位小公子微微点头,他的随从便会意地打开了房门,县尉大人毕恭毕敬地走了进来。

随即大夫们便被客气地请了出去。

房间里没了外人,县尉自然改了称呼:“世子,下官收到了一枚玉佩,上有‘安平’二字,不知道是不是世子您的?”说着,便将袖袋中的玉佩拿出来呈了过去。

随从先接了过来仔细瞧了几眼,确认道:“世子,这玉佩是您那天留在山洞里的那枚。”

他们口中的世子,床上伤重的少年,正是大梁国的功勋之臣,唯一的一位异姓王,安平王之子裴昱。

安平王当年北扫匈奴,南灭蛮夷,换来大梁数年安稳和平,百姓徭役赋税减轻,陛下破例封他为王,予以疆北三州为封地,威望极高。

偏这位王爷的爱子,安平王世子殿下,在途径他们锡州之地时遭遇刺杀,亏得捡回了一条性命,否则他这个县尉就是万死也难逃其责啊。

裴昱眼上敷着药不能视物,将那玉佩拿在手中抚摩,问:“这玉佩……哪来的?”

县尉忙答:“在城中的一家当铺里,当这枚玉佩的人叫赵大勇,一个成年男子,大概三十岁。”

裴昱思索片刻,吩咐道:“去查查。”

县尉立即领命出去。

裴昱婆娑着玉佩,回想起三天前的那场刺杀,仍是心有余悸。

那些刺客身形粗壮,阔脸浓眉,力气颇大,瞧着身形特征像是北边的匈奴人。

父亲当年带兵两万人横扫匈奴,迫使匈奴归顺大梁,这些年虽然表面上相安无事,但想必匈奴心里还记着仇,趁着他从京返家,在途中设下埋伏行刺。

裴昱三岁时父亲被封了安平王,也是那一年,父亲为避免位高权重会引来圣上猜忌,便将三岁的他送去宫中,如此他在宫里一待便是十年。

每年十月中旬,父亲会进京叙职,带着母亲一起,那是他唯一可以见到父母双亲的机会。

去年母亲未随父亲来京,听父亲说母亲病了,不能长途颠簸,时至今年入秋,圣上忽然放他回家团圆,裴钰便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匆匆往回赶,没想到途径锡州之地时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那群刺客都是蛮力不怕死的,又用了毒|粉,硬是冲散了他与护卫,他身负重伤跑进一座山中,眼睛沾了毒|粉渐渐迷糊了视线,幸而撞见一位小姑娘,将他带去山洞躲避,给他止血包扎。

那小姑娘说要去山下给他拿金疮药,只是没等她回来,他的护卫就找到了他。

他留下玉佩给那小姑娘,想着待日后他的伤好了,一定要回来找她重谢。

没想到这玉佩转头就被人当了。

他叫县尉去查,是想确认当玉佩的人与那个小姑娘是什么关系,说不定现在就能找到那个小姑娘,他的救命恩人。

但如果这枚玉佩是那个男人捡的,甚至偷的抢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县尉办事极速,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便将事情查清了。

“世子,下官亲自去见了那赵大勇,据他说,世子殿下的这枚玉佩是从他女儿手里得来的。他女儿今年十岁,眼下正在城中的白鹤医馆里躺着……”

裴昱眉头一皱:“她怎么了?”

“说来话长,这丫头可怜着呢,”县尉将这一下午查来的事情尽数说给他听,“下官派人在赵大勇的村里打听过了,他这女儿并非亲生,是前头娶了一个寡妇带过来的,后来那寡妇病死了,前不久他又娶了一个妻子,两人对那丫头很是苛待,常打发她去山上采药。据说昨天是让小丫头去山上摘枣,结果小丫头从山上摔下来了,两人竟没怎么找,直到今天早上才和村民一起进山找了回来。那小丫头伤的重,又在山里头冻了一天一夜,听说救回来的希望不大……”

裴昱听着愤懑,但到底没有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尚忍着愠怒问:“那赵大勇当了玉佩,是为了给她治病么?”

“世子仁善,绝不会想到那赵大勇用玉佩当了五百两银子,竟然抛下小丫头不管直接回家了。下官去他家时,竟见满桌的酒肉,那夫妻二人正欢快地庆祝呢……”

“无耻至极!”

到底年少气盛,裴昱听得心火更旺,气得差点从床上坐起来:“让所有大夫都去白鹤医馆,我要那丫头活下来!”他现在几乎已经断定,那个丫头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是,下官这就去办!”

县尉忙走出去,叫人拦住那些正准备离开的大夫们,安排了两辆马车,一并将他们送去了白鹤医馆。

白鹤医馆内,先前留下桑雪芽的那名年轻的大夫正在犯愁。

他原本以为小丫头的父亲当了玉佩就会回来,想着那玉佩定然能当不少钱,便大着胆子先给小丫头用山参和灵芝续着命,等她父亲回来再一并结账便是。

可小丫头的命是暂时保住了,她的父亲却一直没有回来。

他等啊等,等到天黑,等到心都碎了。

上好的山参和百年的灵芝啊,用都用上了,难不成要自己掏腰包?

他正兀自懊恼着,忽见医馆里呼啦啦走进来一群人,除了自家的几位大夫,好似还有别的医馆的大夫。

“午时送来的一个小姑娘现在在哪里?快带我们去看看……”

年轻的大夫一脸懵:“在后院的厢房里,请随我来……”

次日一早,白鹤医馆的人送来了好消息:那个叫桑雪芽的小丫头转危为安了。

县尉一夜未睡,困倦的他听着这个消息大为振奋,忙去见裴昱了。

“世子,雪芽小姑娘无碍了,您可以放心了。”

“劳你费心了。”裴昱昨晚睡得也不好,一则惦记着桑雪芽,二来身上的伤口疼的厉害,饮了止疼的汤药才堪堪能忍受了些,小小地睡了一会儿。

“不知世子接下来对雪芽小姑娘有什么打算?”眼下人还在医馆里,待医治好后,总归不能再送回那虎狼窝的。

县尉觉得世子看重这个小丫头,许是会将人带走也说不定,就算不带走她,想必也会为她做好打算,比如再给她寻摸一个好人家……

“等过几日她身体好一些了,我带她去肃州。”

肃州是安平阳的封地之一,县尉猜测得没错,世子果然要将人带走。

“那个赵大勇,”裴昱沉思片刻,问,“你要作何处置?”

“回世子,他当玉佩得来的五百两银子已经尽数追回来,下官以遗弃罪将他捉拿归案,其妻苛待孩子虽违背道德,但也未有虐待,罪责稍轻,且她已有身孕,只能暂不追究……”

裴昱应了一声“嗯”,显然不太满意这样的结果。

但大梁的法理如此,总不能因着个人的喜恶而逾越了过去。

县尉也听出他的意思,却也无可奈何,找补道:“他们夫妻二人能逃得法理,也逃不过人的舆论。村里的人都深知他们夫妻二人的所作所为,待他们遗弃孩子的事情传开,往后总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走路……”

“就这样吧。”裴昱也懒得在他们身上废心思,但有句话还是要叮嘱县尉,“我带那小丫头走后,你要做好保密事宜,断不可叫旁人知道她的行踪去处,免得日后那赵大勇来寻亲,徒增恶心……”

“世子放心,下官一定妥善处理好后续,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十日后,裴昱身上的伤已无大碍,眼睛也好转了一些,取下纱布时能稍稍视物,但总归还要再蒙些日子。

父亲那边已经增派了护卫过来,他这便动身回肃州。

马车经过白鹤医馆,里面的一位年轻的大夫正翘首以待。他旁边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手里握着一根秋梨膏做的糖,正吃得滋滋有味。

看到了外面停住的马车,那大夫忙带着小姑娘起身往外走:“来了来了,接你的人来了。”

桑雪芽被他抱上了马车,瞧见里面还坐着一个眼睛覆纱的少年。

她不认识他,很是抗拒,搂着大夫的脖子不肯松手:“我不去……”

“雪芽,”少年声音温柔唤她的名字,伸出手来,手心躺着一枚玉佩,流苏垂落在他白皙的手掌外,随风微漾,“别怕,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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