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断断续续下了一夜，萧衍怕雪光反射刺眼，早早的将窗帘拉上了。是故屋里还很暗，只能听见雪落在竹叶上的细碎声音。
明越懒洋洋的窝在被子里，温暖干燥的布料摩擦着肌肤，舒服的一动也不想动。
还顺便拉住了准备起身收拾东西的萧衍，无奈道：“这么急着出去玩？等过两天天晴了再收拾吧，再陪我躺会。”
明越一张嘴就以为全天下人都跟他一样闲，哪管人家是不是有什么正事要干。
萧衍心里暗想，谁急着出去玩了，明明是你昨天让我今天早上起来收拾行李，而且你没事干，我还要练剑呢。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听话的顺着他的手躺了回去，一副你说什么都对的乖顺模样。
“真乖。”明越满意的捋了捋他的头发，将人搂回怀中，软香温玉在怀，更是不想起来了。
萧衍本来被夸得勾了勾唇角，然后突然意识到了明越又在哄他，有些不满道，“你别拿我当小孩哄。”
“你好烦。”明越懒散的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道：“夸你也不行不夸也不行，你自己说你闹不闹人。”
萧衍被他这一眼看得心肝直颤，深觉他说的有道理，又不想承认，哼了一声：“不许嫌我烦。”
明越听到这话，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然后轻轻笑了一声。虽然转瞬既逝，但还是被一直观察着他表情的萧衍看在眼里。
怀念谁？又在透过他看谁。
萧衍心下不由得闪过一丝凄凉，明明屋内暖融融的，他却感觉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明越哪里懂他九曲十八弯的心思，见他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随口哄道：“行了，天天说不了你两句就要急。”
他自以为很贴心的拍了拍萧衍的背，想一出是一出道：“你让人去水榭的亭子里支个火炉，等会带你温酒喝，嗯？大人。”
“昨天刚喝完，今天又喝？”萧衍皱眉，不悦道：“酒有什么好喝的，煮点茶喝算了。”
“哎呀，长大了就是不一样。”明越叹道，“你以前都不会这样对我的。”
“你记错人了。”萧衍被他气得肝疼，扬起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茶就茶吧。”明越讪讪道，只是神色难掩落寞，还带着丝丝缕缕的怀念。
见他这副神情，萧衍重重喘了几口气，感觉喉咙又干又紧，有些说不出话来。
酒喝多了有什么好，那个人有什么好，难不成他以为谁顺着他就是对他好吗？
“我去准备。”萧衍翻身下床，回了房间换了一身常服。
明越有些惆怅地靠在床背上，不知道谁又惹他了。
过了一会觉得自己躺着也没趣，起身披了件外衣，顺着连廊走去了书房，准备将最近的折子都处理一下，也好放心带萧衍出去玩。
不料进去一看，大部分折子都处理好了整齐的放在一边，只在中间留了几本不太好决断的给他，明越啧了一声，连习惯都跟以前一模一样。
萧衍做事向来不假人手，独身到亭子里，放了个不大的紫泥炉子，摆了张银丝编的小网在上面，将板栗划开口，并着龙眼，丑橘一起摆在银网边上，放了些香木在底下烧。
他随手挑了个大点的橘子，从顶部开了个口，用小银刀将橘肉取出来放进了一边的紫砂罐子里，又切了些薄红枣片放进去一起煮。
然后在橘皮底扎了几个孔，将无烟小种并着秋日里炒得桂花拨了一些进去，放在银网中间炒香。看准备的差不多了，把橘皮搁在茶壶上，倒入滚烫的橘子水，冲得满庭都是茶香和花果香。
这还是他上次跟明越出去的时候，跟明越路过江边的茶馆，看明越多喝了几盏特意跑去跟人学的。
做完这些后，他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将茶壶搁回网中，起身将周围收拾了一下，准备把不用的东西放回厨房，顺便取点茶点过来。
思索片刻，还是给明越捎了一壶桂花酿，以防这人又抱怨。
明越走进亭子里，嗅了嗅，疑惑道：“怎么感觉有股酒味？你偷偷喝酒了？”
“没有，给你温了点桂花酿，你要实在想喝酒就喝点吧。”萧衍摇头，然后又补充道：“喝茶就别喝酒，喝酒就别喝茶。”
“这么小气。”明越啧了一声，虽然有些馋桂花酿，但这茶也挺香，细闻还有些熟悉。
“不是，一起喝对身体不好。”萧衍耐心解释道，“茶里勾了蜂蜜一起煮，你要喝得话再给你兑些牛乳，也很好喝。”
“那桂花酿不白温了？”明越凑近他，语气中带着点蛊惑，“要不你喝吧，别浪费。”
“我不会。”萧衍偏过头去，将他扶在软凳上，熟练的拿着小银刀给他剥橘肉，挑橘络。
“哎呀。”明越按住了他的手，道：“你这样吃有什么意思。”
说着，他拿起个橘子，用指甲轻轻一划，三下五除二将橘子剥了掰成几瓣，顺手塞了一瓣到他嘴里，笑眯眯道：“怎么样？甜不甜？”
“嗯。”萧衍脸色有些红，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你要喝了这桂花酿，我就只喝你煮的茶，怎么样？不然我就喝酒。”明越胳膊撑在桌子上支着下巴，坐姿懒散，一副没骨头的样子。
“好。”萧衍点点头，给他倒了半杯茶，又兑了点温好的牛乳，递到他手边，这才给自己倒了一杯桂花酿一饮而尽。
“尝出什么味道了吗？”明越挑眉看他。
萧衍老实的摇了摇头，尝到的还不如闻到的多。
“那就对了。”明越抽了抽嘴角，道：“哪有你这么喝的，要慢慢喝，细细品。”
说完，他啜饮了一口手中的茶，道：“手艺不错。”
明越心里存了坏心思，萧衍怎么喝，他都摇头说不对不对，哄着萧衍继续喝。
萧衍记事起就没喝过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酒量几何，明越却是再清楚不过，一杯倒。
看萧衍醉得不省人事了，他这才摸出一壶千日醉喝，他堂堂魔尊，想茶和酒一起喝就一起喝，萧衍一天到晚就是瞎操心。
“你骗我。”萧衍眯眼看他，不开心道：“你又骗我，说好了只喝我煮的茶。”
明越抿了一口千里醉，忽悠道：“你醉得不清醒了，我喝的就是茶。”
“我尝尝。”萧衍眼神有些迷离，凑了过来。
明越哪能让他尝，桂花酿都能喝醉，还想尝千日醉？
“茶酒不能混喝，不是你自己说的？”明越将酒绕过他脑后又抿了一口。
“我要尝。”萧衍不依不饶道。
“就一口啊。”明越有些无奈的将酒壶递给他，怎么什么都想尝尝。
得到允许后，萧衍凑得离他更近，但并没有接过酒壶，而是舔了一口他的嘴唇，怒道：“就是酒！”
“咳咳。”明越尴尬的咳了两声，继续狡辩：“那是你自己嘴里的酒，少赖我。”
“那我再尝尝。”萧衍脸色绯红的晃了晃明越，不知道是醉的还是羞的。
“醉鬼。”明越白他一眼，抬手将人拽到怀里，倒了杯温牛乳喂他。
萧衍本来就乖，醉了酒更是乖得不得了，安静得倚在他肩上。
明越佳人在怀，赏着雪景，品着佳酿，耳边是咕噜咕噜的茶水沸腾声混杂着碎玉般的雪声，鼻尖萦绕着各种混杂的香味，热气腾腾地扑在他脸上，惬意得很。
他放松的倚在椅背上，时不时抿上一口酒，剥上几瓣橘子，或者几个龙眼投喂萧衍。
良久，他才叹了口气，有些不解：“到底喜欢我什么？”
他声音极轻，好像在问萧衍，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萧衍听到他叹气，就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看他，听见他这话又靠了回去，含糊道：“不告诉你。”
明越轻笑了一声，并没有放在心上。
听见他笑的漫不经心，萧衍瞪他一眼，有些恼：“那你喜欢他什么？”
喝完酒之后，他心里的情绪骤然放大，满心都是酸楚，师尊为什么不再问问，对他一点都不好奇，一点兴趣都没有，好像一点都不喜欢他。
“唔。”明越仿佛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他也不知道喜欢萧衍什么，于是随口答道：“他对我好。”
这是之前“萧衍”的答案，其实明越对他完全称得上是放养，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说自己对他好，总是眼含热泪的问他，“师尊，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明越才想问这个问题，不理解为什么萧衍要对他这么好。
“如果我对你更好，你可以喜欢我吗？”萧衍捧着他的脸，神色十分郑重。
明越被他逗笑了，揉了揉他的头发，叹道：“傻不傻，不用你对我好，我想你开心，想你自由。只要是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听到这话，萧衍直愣愣的看着他，感觉一颗心又跌入了谷底，好像人都清醒了几分，他喃喃道：“你不喜欢我，你在补偿他。”
在酒精的麻痹下，他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感情，眼泪簌簌落下，滴落在明越肩上，哭诉道：“不公平，你对我好不公平。”
他哭得很委屈，几乎是嚎啕大哭道：“你至少给我一个机会，只把我当成我，让我做给你看，我可以比他做得好。”
明越看他哭成这样，心里也难受，他该怎么去说，不是我不公平，是你不记得，也不愿想起来。
他又灌了一口酒，将萧衍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问：“你要怎么样才能信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好不好？”
“你明知我不会。”萧衍摇摇头，有些无力道：“我信你，但是你不懂。”
“你不懂，但是我懂你，我最懂你了。”他借着酒意摸摸明越的脸，苦涩道：“你觉得他是我的前世对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