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辞等沐卿云回来就是为了这个。

他一直期待，能让师父亲口尝尝自己做的鸡肉干。

沐卿云有感于孩子的一片诚意。

迎上秋辞的目光不经意染了檐外暖阳，变得盈亮：“好。”

于是，这天早上，碧溪峰小筑便出现了这和谐的一幕——

沐卿云和秋辞坐在廊间，一大一小并挨着，一同食用着秋辞自制的肉干。

肉干被片好之后放在一张翠绿的叶里，两人并排安坐着，云后的阳光透过云层洒落下来，暖暖地照在两人身上。

廊前院子的芭蕉叶盈着几颗清亮的水，被阳光折射得晶莹剔透。

沐卿云突然想起暂别几天之后，孩子吃饭会成问题。

秋辞尚未完全辟谷，一日三餐还须得照常进食，不过好在云岚仙宗有专门的饭堂，位于宜馐阁，为这些初入尚未辟谷的弟子提供餐食。

“秋辞。”

沐卿云尝完食物之后，对旁边孩子道：“为师即刻暂别碧溪峰，赴北岳仙宗参与议会，离返应有五日，这几天，你要照顾好自己。”

“离开这么久吗？”秋辞最先关注到的，是沐卿云所说的离开时间。

竟然有五日。

好长啊……

他突然感觉师父很忙，才刚参加完选师会，刚和他回碧溪峰，两人都还没有待多少时间，师父就要下山忙活了。

“嗯。”沐卿云眼睫垂下一些，视线正迎着秋辞的，“因为北岳距此有一定路程，前去参会的门派较多，各项事务还须走流程，除此之外，往返途中也须花费漫长时间，所以为师再回碧溪峰，大概是五日之后。”

沐卿云提前预算了时间，如果途中没什么耽误，结束完议会再马不停蹄回来，耗时应当跟现在预估的差不多。

“哦。 ”秋辞吞掉肉干，眼里明显地写着不舍，“好的吧……”

沐卿云察觉到了孩子眼中的情绪，继续叮嘱他，道：“我暂别之后，你记得每天修习我昨日授于你的吐纳之术，此术法一定要勤练习，才能很快学会，以帮你摆脱一日三餐的束缚。”

“其次是，你辟谷未成，若是感到饥饿，可前赴宜馐阁进餐，宜馐阁为你这般初来的弟子设有专食，每日固定时间开阁，你届时前去便是。”

沐卿云说到这里，一袖抬起，手指朝侧方蕉叶丛中一点。

他再一反手，手间伸回来便多出一片叶子。

秋辞发现沐卿云似乎在叶上施了什么术法，叶上边缘漫上了一圈光晕。

沐卿云将叶片递于秋辞：“这是能载你前往宜馐阁的飞行法器，你若是想去，就对它念一声咒语，它便会带你前去。”

秋辞欣欣然将叶子接过：“谢谢师父！”

他又忙问：“我要念什么咒语？”

沐卿云思忖一番，手指在叶上划下浅纹，接着对叶子道：

“我要吃饭。”

然后，秋辞发现，蕉叶竟颤了颤。

秋辞瞬间明白了什么，问沐卿云：“咒语就是，‘我要吃饭’，对吗师父？”

未及沐卿云点头应，秋辞话音刚落，手里的叶子便“咻”的一声从手心里脱离，而后变大，悠然飞行于半空。

绕了好几圈之后，接着停在了他的面前。

秋辞拍着手：“好棒啊！它竟然能听懂我说的话！”

“这是言咒，等你以后学会了，也会很容易做出这个的。现在你对他张开手，对他说‘回来’，它便又会变回来。”沐卿云道。

于是秋辞迫不及待朝蕉叶伸出手。

叶子缩小回原状，而后落归于手心，孩子把东西当宝贝似的，双手捧在怀里翻来覆去地观摩。

沐卿云看到这里便放心了，和秋辞道了别后，便放心地赴向北岳。

“为师暂别，你且记得叮嘱。”

“我会的师父！”

秋辞站在院子，朝沐卿云挥动着手里的蕉叶，朝上空大声道别：“早点回来！师父！”

看着沐卿云渐渐消失在视线，秋辞拿着叶子，一蹦一跳地回了小筑。

-

沐卿云连着赶路，从白日到日落，几乎一刻未停。

暮色十分，他于北岳和云岚仙宗的交界地带遇到了其他门派的道友。

那是位于南疆巫山派的两名弟子，此门派善于蛊术与医道，门派以毒修和医修为主。巫山派地势偏南，派内上下潜心修炼，极少参与仙盟事务。

而此次仙盟议事，巫山派竟难得地派人前往，可见大家对于此次议会都极为重视。

两派途中相会，互道从来时，沐卿云没有提及自己名字，只说代表云岚前来赴会。

“夜深露重，咱们必须尽快找到落脚点暂作休息。”巫山派其中一人说道。

沐卿云发现，对方神色有些紧张，身上所着衣物袖口处有裂线，手背被包扎着，看包扎的痕迹，像是不久之前受过伤。

“听说距离此地五十里处有北岳设立的信驿阁，不如我们暂且先去那里落脚。”说话的人转问沐卿云，“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舟车劳顿，可暂作休整。”沐卿云答。

他感觉那两人在途中似乎遇到了什么险情，不过现在还是抵达信驿阁要紧，其他事情可以等落脚之后再谈也不迟。

三人继续赶路，半个时辰后，沐卿云和巫山派那两人抵达了北岳信驿阁。

阁内甚是热闹，会聚于此的仙门除了云岚、巫山，还有西方另两个门派，那两派比他们要稍微先到。

众派来客先在阁楼的待客堂落了脚，众人聚在一起之后就不免寒暄，互相了解熟识。

当得知坐于角落的素衣男子是沐卿云之后，各派纷纷前来拜谒：

“原来云华尊者，久仰大名！于此相会，三生有幸呐！”

“竟是云华尊者？晚生失敬失敬！”

方才途中同行的巫山派弟子也前来躬拜。

“原来是尊者，方才同行不知身份，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诸位言重，慕白在此拜过。”

沐卿云向众人回拜，按修行年龄，在如今上修，他确实算是前辈。

大家之所以道他尊者，主因三百年前的那场战役——凤鸣之战。那场战役，他以一己之力，挡下数万妖军，为上修的翻盘争取了大量的时间。

而彼时，他不过一介初出仙门的后生，昆仑道出山不久的新届弟子。

在那一战，他一举成名，名满上修。

……

大家互相拜过之后，便各自落了座。

其间，巫山派这次便主动说起了来时路上的一段惊险经历。

“诸位途中一定要多加小心啊！我派巫王本来安排了我们师兄弟四人赴本次议会，却没想途中遇险，一人因此重伤，另一人不得不暂留下照顾伤患，剩下我与三师弟继续赶路。”

遇险？

沐卿云发现，巫山派于此落座的确乎只有两人。

“怎么回事？你们路上遇到什么了？”

周围人纷纷问。

最先开始说话的这位巫山弟子名为苗凫，心有余悸地同大家继续讲述起来时路上的遭遇：

“我们本是御灵兽而来，行至一处密林，却突然遭受了一群鸟妖的伏击。那鸟通体青灰，尖喙利爪，鸣声如泣，大片大片地聚在一起，阵势极其可怕！”

“这怕不是普通的鸟妖……”有人低声道，等他继续说。

苗凫：“那东西身份不明，姑且称之为鸟妖。那鸟妖自高空降落，当头直袭我们，并且来势极凶，我们的灵兽在遭遇群攻之后当场毙命。好在我们还有虫蛊，关键时刻召来了周周的飞蚁虫豸，联合起来才将那鸟妖击溃。”

苗凫：“在我们的抗击之下，鸟妖队伍最后折损大半，一时间逃走了。”

“怕不是妖祟？直接就朝你们发起突袭，还让你们损失惨重，如此来看，还可能是有备而来。”旁边另一个门派的来客说。

另一人也分析道：“是了，我也这般认为，鸟妖是众妖中较为低阶的妖，战斗力也不及陆上灵兽，能让你们折损成这样，定然是修成了妖祟。”

“定是如此。”

苗凫听众人这般分析，心中的猜测越发落实。

“就怕那妖祟接下来会继续朝我等发动攻势，若是召结更多的力量，我们怕是要再经历一场恶战。”

“没关系。”巫山派的同行者安慰苗凫，“好在接下来同行者众，况且，还有云华尊者与我等同行，途中就算再遇此妖祟，也定能很快摆平。”

“虽是有云华尊者同行，但仍旧不可掉以轻心。”

“哎！只希望别再遇到了！”

“此去途中本以为风平浪静，没想到妖祟竟猖狂成这样，这种行为，就是在公然对上修发起挑衅！”

“明天要是让我给遇上了，我逮到一个杀一个！”

……

沐卿云全程安静地听着众人的交流，中途很少插话。

对于苗凫等人方才的描述，他心里其实生出另一个猜想。

那可能，并非他们所认知的普通妖祟。

通体青灰，鸣声如泣。

这般模样的妖祟，很是眼熟……

这样的描述，有些像，三百年前已经灭了的鸾族。

-

翌日，沐卿云和其他门派同行。

一干队伍共计六人，较之前独行确实热闹了许多。

众人皆是御器飞行，沐卿云全身法器只有星原，但星原一直被他当做伏妖法器，且随身上百年，早已带了灵气和灵智，他将其视若知己，不便将星原用作他用。

他其实也可御风，但其他门派邀他同乘，他不好拒绝他人好意，便和对方同乘一器。

其次，这样也能节省力量，途中若是遇险，多一分力量，也便多一分转圜余地。

-

上半日，队伍相安无事。

可正午之时，却突然发生了异样。

众人行于半空，却见日头突然阴沉下来，紧接着一道阴影罩下，仿佛有什么巨物遮蔽了天日。

一声声宛如哭泣的凄厉鸣声自高空传来，直刺着人的耳膜。

而苗凫他们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天外来物。

“不好！是之前袭击过我们的妖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