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卿云将人护在身后，掌风形成利刃。

那妖鬼浮于水面之上，头发被斩断之后，迅速地收了回去，预判到沐卿云即将近身攻击，在沐卿云掠上水面时，竟忽地遁藏在了水中。

沐卿云感受不到玱溟河中的动静，沉阴界很多东西无法用人间的方式来感知，他的感知在这里失了效。

“哈哈哈！我先杀了这一只！”

狞笑声在他身后响起，那妖鬼遁入水中之后竟在短时间现身河岸，忽地出现在秋辞身后。

他竟然将攻击对象转移向了秋辞！

来不及犹豫，沐卿云自虚空中拔出一把剑，锐而冷的冷蓝色剑影隔空横扫，一瞬间斩破秋辞身后缠结如草的头发。

“灵剑？！你不是妖鬼！”

那妖鬼见状迅速匿入潮湿的河岸深处。

沐卿云落回秋辞身边，见他安然无事才放下心来。

“可有受伤？”

“没有。”秋辞摇摇头，意识到，方才沐卿云为了保护他暴露了自己。

那妖鬼很快浮在水上，头发浸在水中疯长开来，面朝着他们两人怒道：“竟然有修士潜入了暗域城！我已经通知了其他妖鬼！你们就等着被折磨致死吧！”

“师尊……”秋辞剩下一半的话是“要不我们一起突围”，还未说出口，沐卿云已经坚声对他：

“我速战速决。”

沐卿云既已决定出手就不会再迟疑，手中长剑未消，被他牢牢紧握，光芒将他的眼映得清亮。

既然身份已经暴露，他就不需要再刻意隐藏实力。

他们不能在这里耽误太久的时间，否则等其他妖鬼大片大片来袭，他们今天逃不出去。

水中长发妖鬼又现出好几只，正呈合围之势朝他们逼近。

沐卿云提剑，直接冲入水中包围圈，没有一丝一毫的迟豫。

冷蓝剑光映在河面，血蜉蝣散发的点点红色荧光被惊飞大片，沐卿云身陷围困之中，展开气势凌人的攻势。

两相搏杀之时，除了妖鬼的惊叫，只剩下剑划破空气的凌厉风声。

秋辞从来没见过沐卿云使剑，这是第一次。

他以前见过沐卿云使用星原的样子，明明是一柄不盈几寸的玉簪，然而在他手里却总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沐卿云现在没有使用星原，秋辞看他使用剑器，一剑一式，都迸现出惊人的力量，他很快击杀掉靠近他们的妖鬼，之后落回自己身边，仍旧将自己护在身后。

周围短暂恢复宁静，沐卿云忙对秋辞：“我们快出去。”

“嗯！”

秋辞转身之际，却看到沐卿云后背衣衫被血色染出一道长形的痕迹。

“师尊！你受伤了！”

沐卿云有所感觉，这是在刚才与妖鬼搏杀之时被划伤的，它们数量太多，加上作战之时一直分心顾及秋辞那边的动向，无可避免地出现了左右支绌的局面。

后背有微微的痛感，沐卿云不确定被划伤之后是否会有后遗危险，他打算出去之后找牧江流求助，眼下最关键的事情是先出去。

他忽视了秋辞的话，说：“为师无事，先出去！”

但此刻，原本暗沉的天空这时变了颜色，染上片片赤红。

河岸远处，河中水域，突然传来比之前更大的暴动。

“砰”一声，他们旁侧的河中央炸起水花，隐匿其中的妖鬼在这时候现了身。

那是伏藏在水域里的妖鬼，人首蛇身的妖鬼露了面，狰狞的巨脸上大口裂张，现出尖锐的獠牙：“我还以为之前那是只妖鬼，没想到是熟人啊！沐卿云！你今天逃不掉了！

对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沐卿云在那张脸上认出了旧时见过的面孔。

他认出来了。

那个是之前在桐花镇诛伤，后来又潜伏云岚、企图伤害秋辞的妖祟，名叫渊求。

而今，对方竟然又出现在了沉阴界。

“是你？！”

“你没想到吧！那夜我妖丹尽散，但还有一缕残魂保留了下来！我这才得以进入沉阴界！”

渊求蛇身支在河中央，带着恨意地吼声：“我经过层层厮杀，修炼成如今这般模样，为的就是有一天能重回人界，报仇雪恨！没想到今日，你竟然亲自送上门来了！”

渊求对身后众妖鬼：“那人是沐卿云！杀了他，为众祟报仇不说，他的灵骨与仙魂还能为我们所用！对提升修为大有助益！”

一声令下，众妖鬼开始大规模暴动，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动静。

沐卿云后背的伤隐隐作痛。

但他并不顾及，单手一震，袖间凌霄剑寒光乍明，冷锐剑光再度映亮了他的眼睛，沐卿云横剑将秋辞挡在身后，声音从未如此沉冷：

“你退后。”

接着。

秋辞只看到沐卿云飞冲出去的影子，如一片飞雪落入野兽暴动的原野。

这片雪凌厉如刀，在众鬼之中看似渺小，却有横扫千军之势。

妖鬼接连倒下，坠落河中，原本平静的玱溟河掀起惊澜。从沐卿云只身入妖鬼之群到于河岸杀出条豁口，这一系列过程仅是几个弹指的时间，不消多时，秋辞沐卿云冲向自己这边，对自己震喊：

“从这里出去！”

秋辞不耽误时间赶紧冲出去，沐卿云在秋辞赶在自己之前冲出的时候，回头看向身后。

他望见河流近处的远山之上，依旧有密密匝匝的庞大黑影正朝着这边袭近。

后背渗出黏热的血，他感觉到了，随之而来的是比之前更剧烈的痛感，然而他将这些感觉尽数忽视，提剑的手仍然稳如泰山，留随在秋辞身后。

快接近河流尽头了，远方现出城门的轮廓，跟暗域城入口的城门极其相似。

然而，城门方向，河底，一只庞大的妖鬼破水而出。

很显然，他出现在这里的消息，已经被整个暗域城的妖鬼获知。

而身后，惊人的威压如洪水漫卷而来。

沐卿云闭了闭眼，迅速睁开时，眼中的清凌和此刻剑身上的光别无二致。

没有生路。

他就破出一条生路。

而就在这时候。

秋辞却转过来，面向自己。

少年突然面向他，身后是憧憧的城影和动乱如潮的妖鬼之群。

“师尊，这一次，让我来帮你吧。”

沐卿云在他坚笃的声音里听出了些什么，接着秋辞两指点向自己心口穴位，将自己之前饮下的河水尽吐了出来。

“你——！”

他诧然秋辞竟一直装作饮下。

原来他没有饮入血蜉蝣！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谴责之话来，突见秋辞双目漫上浓深血色，接着额印明现，整个身体都浸染在一片幽红色的光芒中。

秋辞竟是自行冲破了体内的封印。

沐卿云突然被他周身爆出的力量震得退后了几步。

再看向秋辞，他模样大变，双瞳赤红入焰，周身漫出血色红莲，之前新试会上、海渔村中那样的秋辞再度现身。

只是这一次，秋辞爆发的力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盛。

少年代替他冲入妖鬼之群，如一颗闪着巨焰的流星，坠入了深黑的鬼渊。

沐卿云眼里顿时间只剩下连天的红色荒芜。

他急随上前，和少年一起抵御那些山呼海啸的危险。

沐卿云已经厮杀到麻木，后背的痛苦让他视线恍惚，以至于快要不记得之后与千鬼相斗的场景，只清楚记得最后，在一片火海中，秋辞因为暂时透支力量而跌落在地，自己也因为精疲力竭撑着剑才勉强直起身体。

他们身后，妖鬼散的散逃的逃，玱溟河归于死寂。

他扶着少年，迈过火海，走向近处的大门。

快要抵达城门之前，沐卿云回头，再度托起瓶子，将河中还残留着血蜉蝣之力的河水纳入瓶中。

-

牧江流坐在后院的摇椅，等待着沐卿云他们归来，他面前放着一张棋盘，刚落下一子，光界传来了波动。

沐卿云扶着人事不省般的秋辞现身在了光芒中。

“终于回来了，我还说光界马上就失效了。”

牧江流探手伸朝秋辞探查一下，发现他没死，问沐卿云：“他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牧兄，可否暂时收容我们？”沐卿云请求，他现在每说一个字都格外吃力，但他极力忍着痛，说话如常，从正面看上去，他并不像是一个受伤的人。

但牧江流这时候却绕到了他身后。

“你中了伥发鬼的毒。”牧江流一眼判断出来。

“严格来说，你现在情况，才更值得关注。”

沐卿云没想到，牧江流竟如此敏锐，

“尊者随我来。”

牧江流当机立断，扶起沐卿云。

“可是我弟子……”

“不着急。”

牧江流拍了拍手，召来两名下属，吩咐道：“带这位小公子入楼上宾房休息。”

“是。”

在牧江流的要求下，沐卿云暂时将秋辞交给下属，秋辞离开之前他暗中看了看秋辞的额心——那里的额印被他用术法隐去，确保暂时不被发现。

但若是封印在妖力作用下太弱，封印就会很快显现出来。

下属带秋辞去安置的房间，沐卿云则被牧江流带到了一间密室。

密室就是思归阁的一处地下室，位置十分隐匿，经过九转十八绕才抵达，内里空间极其宽敞，从入门到进入最深密室，目之所及之处都摆放着各种大小物件儿。

这些物件一看就给人一种价值不菲之感，比如各种复杂工艺的瓷瓶，充当装饰物摆在柜架各处；再比如一些珍稀晶石制成的项链，同样被当做装饰品，挂在红珊瑚上、立着的精美灯柱上，甚至随着堆放在密室角落的地上。

密室里珍宝琳琅得快要晃花人眼，与其说这是密室，倒不如说是收藏室。

“没想到，牧兄家底如此富裕。”沐卿云一路走来，忍不住发出喟叹。

“不不，你误会了。”

牧江流在一处堆满了各种宝贝的角落扒拉出一口箱子，拂开上面的若干项链，揭开盖子，继续说：

“这些东西，其实都是我偷的。”

“偷？……”

沐卿云未曾想过竟是这个结果，他说出这个“偷”字，觉得匪夷所思。

“嗯。偷的。”

……

牧江流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抖出里面几丸药，起身，递给沐卿云：“诺，尊者，这个是可解千毒的青仙丹，你吃了这个保管没事儿。”

“青仙丹？……这个不是巫山派传承百年的圣药吗？”

“我偷的。”

牧江流直白坦诚。

沐卿云：……

听到这里，他突然有一个猜想。

关于龙骨扇的。

但他忍着没问，毕竟没有经过证实的妄加猜测，都是极其不对的。

“多谢。”

他不疑有它，将药丸服下不久，感觉到后背的伤痛感迅速消失。

看来此药不假。

牧江流领着沐卿云出密室，一边走一边告诉他说：“其实呢，这是我的一个秘密基地。”

“专门用作存放偷……宝物的吗？”

“尊者真是冰雪聪明。”牧江流帮沐卿云补完他方才说到一半的话，“这儿就是存放偷来宝物的。”

“……”

沐卿云彻底失语了。

-

牧江流带着沐卿云出了密室，领他去了秋辞安置着的房间。

“他在这里。”

牧江流推门进入，正要准备给秋辞查看，却见沐卿云先他一步进了房间，回身对他道：“有劳牧兄，秋辞只是暂时晕厥，他无须牧兄挂念，待为师输入灵力便能恢复。牧兄可放心，若是牧兄有事要忙，可先行离开。”

“这么神奇？他这是什么情况？”

牧江流说着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直接绕过沐卿云进了房间，走向秋辞，却被沐卿云出手拦停：

“为师接下来要为弟子治疗，过程不便打扰，还请牧兄暂退。”

“我就只是看看贵弟子的情况，尊者也不用这么急着赶我走吧？”

牧江流为沐卿云的送客感到诧异，不过他是那种越是阻拦越偏是要行动的人，一些事情越是不让他知道，他就越是好奇。

他动作灵巧，几个闪身就绕到了床前，动作之快，连沐卿云都拦不住。

也不管沐卿云接下来会怎么样，他当场掀了被子，将秋靠着墙躺着的秋辞扳了过来。

当看到秋辞额上的红印之后，他惊然一声：

“哟哟，这不是玄狐一族的额印吗？”

牧江流回头，瞬间冲沐卿云绽露笑容：

“没想到啊，尊者竟然养了只妖族珍宝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