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辞离了云岚，取道万妖山。

万妖山位于云岚北界，上接北岳仙宗，这里白日阳气旺盛，夜晚精气同样充裕，远离人间，水木丰泽，是一个适合妖类修炼的好去处。

秋辞降落在山下草地，看到了一群在河边饮水的小妖。

河水被阳光照得晶凌凌，有三只毛绒绒的四足小妖正伏在河边饮水，它们体呈黑褐色，不过及膝般高，一边喝水一般摇晃着尾巴，看着无害又极为可爱。

秋辞对妖了解不多，叫不出这群小妖的名字。

很早之前，妖与人安居各地，互不打扰。不过时不时还是有一些祸害人的妖流窜人间，人界各地有捉妖师，专门负责收妖事务，若是遇到棘手的妖，仙门也会出手相助。

万妖山基本生活着无害的小妖，与人界完全剥离开来，此地也算是妖族的一个聚集地。

小妖边喝水边在河边嬉戏打闹，秋辞远远地就听见了他们快活的笑声，伴随着一些笑闹的言语，响亮传进了他的耳朵。

秋辞判断出这些都是些低阶小妖，万妖山偌大，他要找汤屏，必须得先问路，所以他决定向他们打听，便加快步子走过去。

只是还没有等他走近，那三只小妖中的一只突然失足落入河中。

原来是在嬉戏过程中不小心滑倒了，加上他们体型有点笨重，坠入水中之后一时半会儿很难爬上来，慌里慌张地扑腾着四只爪子，大喊着救命。

河岸上的另外两只小妖一时间竟束手无策，其中一只化作了人形，他似乎是动用了妖力，朝着水中方向指过去。

一条带状物从他的手里延伸出去，接着系住了河中的小妖。

只是他的力量看起来不太够，努力维持着那条带子，咬着牙操纵着，看上去极其吃力。

而就在这时候。

一个灵敏的影子，突然掠至水面。

接着，竟然直接捞起了他们的同伴，在眨眼之间，又回到了岸上，降落在他们面前。

秋辞将怀里的小妖放在草地上。

小妖毛绒绒的身体被水浸湿，因此他抱住对方上岸的时候，自己的衣服也不可避免地被打湿了一片。

他未来得及清理，关切询问身边刚被他救起的小妖：“你没事吧？”

“没事的……”那小妖开始甩身上的水。

大片水珠再度溅到秋辞衣服上。

秋辞：……

“谢谢你！”

化作人形的小妖又冲过来朝他鞠躬道谢。

剩下没有化作人形的小妖，都朝他摇晃着尾巴，一股劲儿地说着“谢谢大恩人！”“谢谢谢谢”之类的话。

“不客气。”秋辞觉得只是举手之劳，顺手捞了只落水的小妖，竟被这般热情地对待，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个被他救起来的小妖又近身爬过来，蹭了蹭他的腿。

秋辞听见对方在和同伴商议：“山里面有很多好吃的，我们要感谢一下他，带他去吃我们发现的好东西，可不可以？”

秋辞听了，摆摆手回答：“不用不用，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我是来这找人的。”

听见秋辞的应答，围在秋辞腿旁的两只小妖愣愣地看着他。

秋辞对他们好奇的目光感到不解。

却又听见他们在说：

“这个人他竟然能听懂我们的语言？！”

“可我们我没有化作人形唉！”

“对啊对啊，难道他跟我们一样？……”

……

化作人形的那只小妖对此也感到很诧异，他身高长及秋辞的腰，看上去像是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小孩子，棕黄头发高高地扎起来，像枯草一般在头顶炸开。

“我叫容川。”

对方告诉他名字，接着问他：“你不是人类吗？”

秋辞有点懵：“什么？……”

“你为什么能听懂我们的语言？我化作人形你当然听得懂我说的话，可是为什么你连他们说的话都能听懂？”容川详细问。

“是这样的么？”秋辞因为容川说的话突然多了一个猜测。

难道说……

他连忙问容川：“你们是什么妖啊？”

“我们名为‘黑包金’。”

“黑包金？……”

“说得通俗一点，就是狗妖。”容川解释。

“所以你也是狗妖吗？”

秋辞脚边，其中一只黑包金问他。

秋辞有点不太敢相信这个事实。

能听懂他们的语言……难道说他真的是？……

他努力地看着他周围的黑包金，又审视性地看着面前的容川，仔细寻找着自己和他身上相似的一些特征，不太敢确认地再度问他：

“那……黑包金修成人形之后都有些什么特点啊？”

“首先是头发，我们的头发都是这个样子的。”容川将自己乱糟糟的发尾拧了拧，松开，“发尾都是金棕色的。”

秋辞捻了下自己的发尾，仔细审了审。

黑色。很柔顺。发梢稍微有点卷。

跟容川的完全不一样。

“还有什么特点吗？”秋辞继续问。

“还有就是，普遍只能长我这么高。”容川又答。

秋辞丈量了一下容川身高，与自己的相比，差得有点远。

所以他现在可以更加地确定，他应该不是黑包金。

他松了口气。

看来，想要知道真相，还是得去找汤屏。

他言归正传，问容川：“我来这是来找一个人的，这里有没有一只叫做汤屏的妖？你们听过吗？”

“汤屏？名字听着有点熟悉唉。”容川挠着头，思考了半天却没回忆起来这是谁。

于是他蹲下来问他身边的两个同伴：“你们听过这个名字吗？”

其中一只黑包金记了起来，主动跟秋辞确认：“汤屏？他是不是有一个兄弟啊？”

“好像是的。”印象中秋辞确实听汤屏提到过，他有一个弟弟。

秋辞就答：“汤屏有一个弟弟，也住在万妖山。”

“哦！那我就知道了！”那只小妖积极回应，“他们是住在南山河畔的两只小妖，哥哥叫做汤屏，他弟弟叫做百蓝，两只妖都修成了人形。”

“汤屏的弟弟叫这个么？……”秋辞确认一下。

“嗯嗯，非常确定。”

秋辞突然生了一点兴趣，就继续打听起来：“那汤屏他们是什么妖啊？”

“水豚妖。”

容川也记起来了，抢先回答道。

秋辞：“。”

秋辞：“那，麻烦你们带我去找下他可以吗？”

“没有问题！”

容川行动方便敏捷，就负责带秋辞去南山河畔。

-

南山河畔风光同样秀丽宜人，河水清澈，水边布满了许多光滑平整的大石头，今日阳光正好，大石头上躺卧着很多水豚妖，他们没化人形，就这么侧着或者翻着肚皮躺在石头上，毛皮被阳光晒得油亮油亮，剩下一些则趴在岸上啃食青草。

秋辞只觉得那些妖怪长得千篇一律，他认不出来。

只见容川从那些妖怪中间跳过，来到中央的某处位置，对着躺在石头上的水豚妖说：

“百蓝，有人来找你哥哥了。”

被叫做百蓝的妖反应慢了半拍，半晌才懒洋洋地从石头上爬坐起来，眼睛朦朦胧胧地眯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白蓝揉了揉眼睛。

秋辞绕过身边的水豚妖走过去，听到百蓝在问容川，声音慢极了：“谁……找……我……哥哥……啊？”

“诺，就是他。”容川给百蓝指。

百蓝这才化成了人形，拖着圆滚滚的身体慢悠悠站起了身子。

从面容上看，这百蓝长得跟汤屏着实有几分相似之处。

现场没有汤屏，秋辞连忙问他：

“你知道汤屏在哪里吗？”

“他……在……那边……的……山上。”

……

秋辞耐着性子听完了他说话。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对方却硬说了好几秒，不过好在他能够听清楚他话里的意思，急着去山上，礼节性道了谢：“谢谢。”

容川说：“那我带你过去吧，这里我比较熟。”

“麻烦你了。”

“不客气！”

容川又领着秋辞上了山。

这一带靠近河岸的山普遍不高，山上长着很多果林，红彤彤的果子挂了满山。

秋辞还未走进林子，远远地，看到了树间熟悉人影。

汤屏正提着个篮子，坐在树上枝叶间摘果子。

他正摘得兴起，树下突然响起一个喊声：

“汤屏爷爷！”

这声音？！

汤屏一听这声音以为见到了鬼，向树下望去，见到来人，表情也瞬间像见了鬼似的。

手里的篮子顿时松了，里面装着的果子噼里啪啦落下来。

秋辞见此情形迅速反应，单手一扬，那些果子一个不落地飞回了篮子，最后连同篮子都安然无恙地落在了地上。

秋辞提起篮子，举起来，对着树上的汤屏：

“要不我给你拿着？”

“不不，不用了，我再去摘新的……”

汤屏说着就要逃开，准备跳到旁边另外一棵树上去。

秋辞手指突然在树干上一点，汤屏所在这棵树像是笼罩了一层什么结界，汤屏跳不出去了，连爬下树也不行，就这么困在了树上。

“你这臭小子！”

汤屏指着树下的人怒声斥备。

“在尊者那儿学的东西，就这么用在我身上了是不是？！等我回去了，我要跟尊者告状！”

“没有关系。”

秋辞仰头，沉静淡定极了：“我既然已经找到这儿，就已经做好了这些准备。”

“那你就困着我吧。”

汤屏自知局面无解，坐回树上，双手撑着脸，不看树下。

因为一看就火大。

秋辞软着声音，对树上汤屏请求：“我费了千辛万苦才找到这儿，拜托您告诉我好吗？”

“尊者呢？！出云岚不是需要通行令吗？你是怎么来这儿的？”汤屏突然想起这个，问他。

“我……”

秋辞说到这，语气明显一顿，脸上也浮现出一丝不自在的神色。

他掩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我自有办法，总之，一时半会儿……师尊暂时不会找来这里。”

“你如何认为，本尊不会找来这里？”

丛林旁边，又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秋辞听到这声音后，浑身都僵住了。

他不用回头去看，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而紧接着。

他感觉自己的嘴巴突然被封住了，再也发不出声来，微微睁大了眼睛，终于忍不住看着朝这边走来的人。

沐卿云面上如同积了一层淡淡的霜雪，一向温宁的气场无形之间变了。

可他明明脸上也没有出现怒意，秋辞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秋辞意识到自己捅了个大娄子。

并且不被原谅的那种。

沐卿云挥手解了秋辞设在树上的术法。

汤屏瞬间被解救，从树上跳下来。

“尊者，你来得真是太及时了！”

“你先暂别，我有话要对弟子说。”沐卿云对汤屏道。

“好的尊者！”

汤屏提着篮子快速离开。

沐卿云注意到了一直站在离他们不远地方的容川，没什么情绪的目光刚看过去，容川却下意识地向后瑟缩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个白衣服的男人看上去有点……冷酷。

秋辞哥哥看起来都有点怕他……

容川朝树后躲了躲，心想，此地不宜久留。

他声音微颤着说：“那个……你们是不是有话要说啊？那我先走了啊……”

话音刚落，也一溜烟地跑没见了。

……

周围再无他人。

秋辞暗想，沐卿云现在方便“料理”他了。

他之前对师尊用了那种东西，还骗了他，偷走了通行令，师尊一定很生气。

果然，下一秒，沐卿云就微沉着脸，目光定在他身上，一步一步朝他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