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送秋辞去云岚仙宗的日子。

临行之前，沐卿云去了书房，将事先整理好的一些物什装好，抱着满满一大盒东西出了门。

他推门出去，却见孩子已经立在院子安然地等候着。

秋辞左肩负着满满大袋行囊，立在一丛假山前，一棵一棵地数着假山上的植物发着呆。

沐卿云走过去，问他：“你行囊中装了一些什么？”

看起来很沉。

秋辞答：“有前日您为我买的一些衣食，还有我自己随身的小玩意儿，还有昨天熏制的鸡肉干。”

鸡肉干是孩子用抓来的山鸡连夜制好的，没想到他竟然一并装在了行囊里。

沐卿云记得，山鸡足足有好几只，加上其他一些物件，让行囊着实看着有点沉。

又想到接下来还要交给他一些东西，就这么通通让他负着，着实是重了一些。

沐卿云对秋辞伸出手：“你过来，我有些东西要赠予你。”

“哦。”

秋辞顺从地走向沐卿云。

沐卿云手心现过一缕光华，光芒化作一个小小的囊袋：“此物名为‘纳海’，可以用来收纳一些生活琐物，你只需动动念头，想收纳进去的物什自然就会进入袋中。”

沐卿云手指在秋辞额心一点，秋辞顿感像有什么力量进入了脑中的意识。

沐卿云对他：“你试试将身上的行囊收入其中。”

秋辞就一手托着纳海，一手解下行囊，脑中刚想着将东西装进纳海，行囊便自手中消失不见。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神奇的法宝，眼中顿现喜色：“谢谢云画尊叔叔！”

“不必谢。”

沐卿云终于见到孩子脸上出现一些喜色，心里舒了一口气。

从前日晚上回来之后，秋辞的闷闷不乐一直持续了很久，昨天也是，天一亮就跑去了山中猎山鸡，回来之后一直闷着做熏肉，也没来书室找他，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他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然而却没有打扰他。

他们各自有各自的事情，他不做多扰。

“若想唤其出来，同样只需动动意念。”沐卿云告诉他要领。

“好！”

秋辞又照着他说的试演了一番，事实果真如此，东西又原封不动回到了地上，摆得整整齐齐。

沐卿云还有东西要给秋辞。

他准备将最后剩下的两样东西赋予秋辞，手里又现出一块白玉坠，坠子呈半环的形状：“这是同心环，日后你若是遇险，或是有什么需要我出手相帮的地方，只需双手手指抚上这面玉坠并呼唤我，我若是收到感应定会前来。”

连他日后的安危都已经顾及好了。

秋辞心里既感动，又有一些说不出的滋味儿。

这几日和云画尊叔叔相处下来，他心里不仅将他视作一个温暖的陌生人，还将他视作一个可敬的长辈。

云画尊对他很好。

在他昏厥时，他带他上山，给他无微不至的照料，在他饥饿时，云画尊带他去山中、去镇子，还给他买了很多的吃食，临行前担心他日后的生活，还将自己的珍宝送给他。

只是他不明白，素未谋面并且非亲非故的陌生人，何以做到这等地步？

“云画尊叔叔……”

秋辞手指摸索着玉石的表面，却并未戴上，而是突然扬起脸望向面前的男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问得好！小娃娃，老朽还以为你是不懂恩情呢。”

汤屏这时候现身院子，望见秋辞手里的白玉坠子，露出仿佛看到了惊世骇俗之物的震撼表情。

他转向沐卿云，问他：“尊者……这昆山玉坠，你竟然也要给他？！”

“无妨。”

“可是……这是你的随身灵物啊。”

“无妨。这玉的一半随于他身，便是寻常之物。”

“你这……”

汤屏瞠目结舌。

秋辞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完全不知其中有何深意，他只感觉这玉坠一定对云画尊很重要。

他决定不收，走向沐卿云，将玉环递出：“云画尊叔叔，这块玉你还是拿回去吧，我不要。”

沐卿云将他的手轻轻地推回：“你带着。”

“不，这个很珍贵。你已经给了我纳海，我已经很开心了！”秋辞又将东西往沐卿云方向推送。

沐卿云收了昆山玉坠，握于手中，指尖朝秋辞点了点。

下一秒，玉坠便挂在了秋辞脖颈。

沐卿云见孩子要取下来，上前止住他动作：“送你这玉坠，是希望以后你若遇到危险，我能及时赶到你身边。这玉石内有乾坤，主要做灵器用，其实并不值钱。”

“可是——”

“听话。秋辞。”沐卿云将坠子放入他衣襟内，安放好，“日后等你修业取得成果，再来简云居将东西还我便是。”

“好！”秋辞决定了，“以后我会将它还回来的。”

“嗯。”

……

汤屏看他俩互相推诿，却不出手干涉。

因为他知道，沐卿云心意已决，最后手负于胸前啧声连叹，对秋辞道：“小屁孩儿，这玉环你可要好好地护着，千万别弄碎了。”

汤屏言辞里有着些微忿忿：“这昆山玉坠原本就是一对，是尊者母亲赠予他的礼物，本是说尊者之后若是遇到意中人，便将其中之一交付予她，你得此珍物，可一定要好好保管啊！”

“原本是一对？……”秋辞掏出坠子，手指轻轻摩挲玉面，“也就是说……这个本应该给叔叔的意中人吗？”

“我潜心修道，何来意中人？”

沐卿云摇头叹笑。

沐卿云示意秋辞宽心，对秋辞认真道：“如今玉作他用，你无需介怀，只需记得我叮嘱之事。”

礼厚情意重，秋辞朝沐卿云深深一拜：“拜谢云画尊叔叔！待他日修成归来，我定将报答您的恩情！”

沐卿云将孩子扶身，说了句“不必客气”，将最后一样东西交给他。

沐卿云打开盒子。

秋辞发现里头装着笔墨纸砚，还有几本书卷。

“你方识字，日后修习，定然少不了阅经览卷，而且，练字还能磨炼心性，对修行大有益处，这两本书卷载有千字，你筑基之后常读，里头的内容会自动进入你的时海，助你快速习得字文。若筑基未成，入仙宗之后，平日若是无聊，也可拿出墨宝练一练上面的字。”

此番临行，馈赠颇丰。

饶是旁边的汤屏也感觉到了。

尊者真是……为这孩子考虑得太周全了。

不过幸好，将这孩子送去了云岚仙宗，要是久留在苍鹭山，可不敢想日后尊者会将这孩子惯成什么样。

幸好也送去了云岚仙宗……

若是久留在尊者身边，恐会为尊者招来祸难，毕竟……早在百年之前，尊者的命石就传出预言，秋辞命格与尊者仙格相悖，日后定会成为尊者修仙之途的阻碍。

送走了好，送走了好。

沐卿云对秋辞临别赠礼物，一旁的汤屏思虑滚滚来。

……

秋辞将盒子收入纳海，朝沐卿云重重再拜：“再度感谢云画尊叔叔的馈赠！”

“勿要再拜。”

沐卿云倒觉得这不是什么厚重的馈赠和恩赐，他扶着秋辞，最后再交代他：

“此行去云岚仙宗通过甄选之后，你要潜心修炼，不可与他人龃龉，也不可蹉跎年华。”

“是！”

“也不可对他人提及，苍鹭山的这段经历。”

沐卿云强调。

“不可提及，为什么？……”秋辞突然愣住了，呆呆地望着沐卿云。

“小娃娃，你按照尊者说的做就是了，问那么多问题干嘛？”汤屏道。

秋辞十分不解，很想追问沐卿云。

但面前的沐卿云已经做了传送阵。

沐卿云的脚下，金色的符阵铺开：“这阵法将带你去仙宗甄选现场。”

他抬手示意秋辞过来：“阵法已成，你过来吧。”

竟是连最后的问题都再无机会问出。

-

秋辞站到了传送阵中，身体被一阵金光笼罩。

他看着外界在光影中模糊的沐卿云，手指慢慢攥紧纳海，带着一些希望问他：

“云画尊叔叔，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

“会。”

光芒的外头，是一个似乎没有太多浓烈感情的回音。

“……”

秋辞张张口：“我——”他很想再问他什么，但下一瞬，眼前尽作虚影，所有的画面在他面前消散。

连同沐卿云。

他离开了简云居。

-

缭乱的影像回归清明之后，秋辞发现自己已然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视野是开阔的校场，地面平铺着大块大块云纹的白石板，其上一尘不染。

场地坐落于一座山的山顶，阳光晒得眼前发明发亮。

校场的中央立着一个直径长约五丈的石晷，石晷的指针即将指向石盘的最顶点。

秋辞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了甄选现场，周围都是跟他一样参加此次选拔的人，他好奇地打量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惊讶地发现前来的人既有鹤发老人，也有年龄比他还小的孩子。

有的孩子不过半人高，由大人牵着前来。

他发现，基本上来到这儿的孩子都有亲人相伴，大人们拉着或是抱着孩子，共同期待等着甄选仪式的开始。

看到那些其乐融融的场景，秋辞心里不是滋味。

心里突然想着，要是云画尊叔叔陪他来了该有多好啊。

可是，他好像，总是很忙。

汤屏爷爷说，他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想起云画尊临行前的叮嘱：“你不必紧张，只需要按着主持长老的提示行事。”

他将话牢牢地记在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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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指针的尽头落至最顶点，自校场上空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

“请各位参加甄选的远客根据脚下路阵的指引，有序进入前方验灵阵！”

秋辞见脚下出现金色的符文，那些符文化作一缕缕的路线，朝着前方某处流动。

按照指引，众人有序抵达相应的位置。

秋辞同周围其他人上前，很快就到了广场中央。

他站到了石晷附近，校场上排好的队伍呈放射状，围着石晷延伸。

秋辞位于某一队的中央位置，好奇地搜索着方才那人所说的验灵阵。

就在这时，石晷竟散出强烈华光，石晷由倾倒转为平放，如同一个巨型车轮，缓缓地镇落地面，无数线金华绵延而生，顺着队伍的路径发散。

秋辞惊觉自己被光芒萦绕。

不只是他，连同周围的人都身陷在光晕之中。

主持的长老手执塵尾，悬于石晷中央，声如洪钟，对现场众人道：

“验灵阵已成！验灵仪式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