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〇一〇/风波又起

“桃花酥做好了。”

卿如是端着一盘子热气腾腾的桃花酥走出膳房。

三个追逐的人听到这声皆停下了脚步。

“好香好香!”

晏书澈推着轮椅,速度竟然比叶听眠还快上一些。

叶听眠无助地朝着晏书澈伸出手,也奔着叶听眠飞也似地跑了过去:

“喂喂喂,不能见‘吃’忘义哇~晏大呆子,给我留一块。”

怎奈姜还是老的辣,兰濯池嘴角微微提了弧度,缓摇苏州折扇,气定神闲地踱步走了过去。

这老狐狸指不定在想什么招了。

卿如是有些无奈地看着哄抢的两人,兰濯池微微俯下|身,露出一种意味不明的笑容,摇扇问道:

“我的那屉可是蒸好了?”

卿如是天真烂漫地点点头。

兰濯池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抬脚朝着膳房的方向迈去:

“那好,为师去找找看了。”

居然还有专属师父的那屉!

叶听眠与晏书澈煞是羡慕地看着兰濯池潇洒远去的方向。

为了那蒸屉的桃花酥,师父他老人家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小师弟,你偏心,这些日子你就偏心师父了啊。”

晏书澈馋的涎水都要流下来了。

这香气,就是连山间的鸟雀都站成一排,准备时刻来个俯冲,捡拾点碎渣之类,美美的饱餐一顿。

若是卿如是天天做这么好吃的东西,怕是连这些饿得面黄肌瘦小动物都能养的膘肥体壮了。

叶听眠欲哭无泪:“师父,好不公平啊。”

兰濯池才不管公平不公平。

他拈起一块桃花酥塞入口中,颌角上下微动,桃花酥的酥脆口感便弥漫兰濯池的整个口腔。

另一边,晏书澈撅了嘴,感叹惋惜道,还不忘把桃花酥两个三个的一齐放入口中,塞得腮帮子满满当当:

“没关系,小师弟待我们很好。”

卿如是看到两个人狼吞虎咽的模样,煞是没见过的这种阵仗,有些惊讶地挠挠头,说道:

“啊……真的有……有这么好吃吗?”

晏书澈随便伸出手,从竹编的篮子中取出一块,却发现歪七扭八,一点也不像是桃花酥的样子。

嗯……怎么看怎么丑。

啊咧,这块这么丑,应该是师父做的吧!一定是的。

记得当时师父心血来潮亲自下厨,烹出来黏黏糊糊、黑不溜秋的东西,就是连猪也不吃。

万万没想到的是,晏书澈没想自己也把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

“啪——!”

一计折扇打在晏书澈的头上,他回头看时,看到兰濯池一副犹如久居深阁的怨妇般的神情。

有这么污蔑师父的吗?!

就算是也不行,没有亲眼看到就不能盖棺定论,就算看到也要嚼碎了,烂在肚子里。

“妈耶,鬼啊!!”

晏书澈破喉咙的喊道。

又是一计折扇打头击。

叶听眠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多吃了块酥点:“呆子。”

叶听眠抿抿嘴,将唇上的碎渣都不放过,他揉揉微微鼓起的小肚腩,开心道:

“绝胜烟柳满……呸呸呸。绝胜酥糕满天麒阁啊,当年我爹带着我去京城堪称第一号的天麒阁吃的糕点,没有任何一款是胜过咱小师弟做的!”

“行啊,你小子还去过天麒阁啊。咋不带我去去。”

晏书澈猛地一拍叶听眠的后背,差点让叶听眠胃里的都翻出来。

两个人三下五除二吃光了桃花酥,叶听眠搂着晏书澈的肩膀,笑嘻嘻地承诺道。

“等日后我发达了,小爷带你去哈,我请你到天麒阁喝最好的酒!”

晏书澈听到他这句承诺也没放在心上,打趣道:

“那……我就要上好的秋露白。而且是崤山东的,最正宗啦。”

崤山东的秋露白据说斗斛十金,酒楼旌旗那么一挂,酒窖这么一开,酒香啊,就沿着大街小巷万里飘香了。

叶听眠哂笑:“当然!包在我身上!”

叶听眠其人的最大特点就是爱说大话,只是他从来都不记得去实现。

毕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嘛,口中的承诺,比天要高、比翎较轻,插科打诨之后就统统抛之脑后。

兰濯池独自一人倚在门框旁,眼中映着三个小徒弟的身影,他总觉得此情此景少了什么,但是具体是什么,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卿如是忽然问道:“大师兄喜欢吃甜的还是吃偏酸一点的。”

可真是个好问题。

晏书澈与叶听眠面面相觑,两个先是沉默了一会,继而晏书澈率先打破寂静:

“好像是酸一点的吧。”

叶听眠提出反对意见:“甜的吧?”

晏书澈振振有词道:“你不记得当时咱门派只剩下四个梨子的时候,咱们师兄拿了最酸那个吗,师兄肯定是爱酸的。”

叶听眠暴起而揍之:

“你这呆子!”

两个人喋喋不休的争吵着,卿如是的耳边聒噪得不行。无法,卿如是只能推开两人,端着还剩下最后一屉的桃花酥道:

“我知道了。”

叶听眠挠挠头,看着卿如是远去的背影,顿时不解:

“呆子,咱们讨论出结果了吗?”

晏书澈有点懵:“没啊……师弟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按照两位小徒弟的想法来看,卿如是无论会什么,哪怕是弹个响指杀了魔尊,似乎都并不意外。

清风穿林,竹林叶片纷纷而落,踩上去有一种提前步入萧瑟秋日的感觉。

半个时辰后,纷天斋传来一阵有节律的叩门声。

门内,孟长策坐在摆满书籍的桌案前,孟长策手中抚过一张阵图,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阵法。

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指甲几乎陷入肌肤渗出血来,孟长策的双眸眼瞳布满血丝。

“谁?”

孟长策搁下笔,警觉道。

卿如是说道:“我,小师弟,卿如是。”

孟长策“哦”了一声,取过脚边的二尺长的宣纸盖在前面的卷轴之上,然后用砚台压住,他好整以暇地说道:

“进吧。”

却见卿如是蹑手蹑脚地将一个篮子放在桌上,他朱唇轻抿,像是下一刻就能勾魂摄魄:

“听说师兄喜欢甜的,这是给我和师父做的,给师兄尝尝味道。”

“是你与师父做的?劳烦了。”

孟长策直到卿如是的来意后,他伸出手试图打开竹编的盖子。

说实话,他也才知道小师弟和师父会做饭,小师弟会做这些奇珍也没什么,只是想到师父要是真的会做,着实是……

有些离谱了。

至少比太阳从西边升起离谱。

打开的那一瞬,孟长策相信了世界上有离谱的事情。

真是……真是好看啊。

他招呼着卿如是坐在自己对面:

“坐吧,辛苦你了,一起坐下吃吧。”

“好呀!”

卿如是倒是没多想,欢欣雀跃地坐在他的对面,取了一块桃花酥放入口中。

嗯……中间要是多放一点蛋液会不会更香呢,中间那块似乎更脆更浓郁一些。

下次一定再改良一下。

看到卿如是随便吃了三四块,孟长策才揽起衣袖,执起一块桃花酥放在口中,继而牙底一酸。

倒不是因为酸。

是因为好甜,太甜了。

看到孟长策这副又哭又笑的模样,卿如是神色万分紧张:

“是不好吃吗?”

孟长策摇摇头,桃花酥入口,原本甘甜的味道,此刻却像是在嚼宣纸一般。

孟长策忽然想起,当年自己在将军府时的那年天寒地冻的冬,染上肺痨和疯病的娘亲郑氏和他相依为命。

将军不让孟长策吃糖,郑氏就避过眼线,偷偷地跑出府,只为给他买上一兜子糖瓜儿,然后塞到他的手里,等他说一句“好甜”。

“好甜啊。”

只要孟长策说出这句话,娘亲就会露出难得的笑容。

郑氏:“阿策喜欢的,为娘都会给你。怎么都行,阿策喜欢就好。”

尽管郑氏不是正室,在将军府并不受宠,甚至遭到侍从厌嫌,况且她也忘掉了很多人,但,她唯独没有忘记她的小儿爱吃甜的。

自娘亲死后,孟长策便不敢忆甘滋。

孟长策捧着手中的桃花酥,眼泪一滴又一滴,啪嗒啪嗒地打湿糕点,他将头深深地埋在膝窝,极力不让卿如是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他不是不爱甜的,他只是觉得这么甜,有些苦了。

晏书澈垂眸,呆滞地喃喃自语:

“娘。好甜啊……”

卿如是:“是么,太甜啦?”

早知道信晏书澈的了。

孟长策捂住自己的脸,又想起来那年冬,娘走的头七,将军府中侍从赶还未戴孝完的他出府的时候,天地茫茫之间就剩下他一个。

兄长呢。

父亲呢。

娘亲呢。

踏出将军府的时候,再也不会再见了。

他双手像是抖筛一般颤抖,孟长策强忍哭腔地说道: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

真的有这么难吃吗?

想着师父和几位师兄的反应,再看着这吃到哭的反应,卿如是不解。

就像是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那样,卿如是猜测,也许这糕点也是如此吧。

没关系,下次再改进改进!

卿如是并没有多难过,他也知道众口难调,只是一笑了之:

“下次……我换个口味吧。那,师兄我先不多叨扰了。”

“卿如是!如果可以的话,就不要相信——”

这还是大师兄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风乍起,卿如是听不清孟长策到底是说了什么。

卿如是转过身来,发丝垂到他的背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美感,他有些奇怪地说道:

“师兄,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

孟长策转到嘴边的话霎时停住,他哽咽着,他莫名其妙地说道:

“桃花酥很好,我很喜欢……谢谢你。”

卿如是挥挥手,眼中烂漫:

“不谢哦,下次我给师兄带更好哒!”

没有人知道,孟长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重新将做遮挡的宣纸撤下,左手掌心上黑雾缭绕。

只是很可惜,再也没有下次了。

卿如是:不想当厨子的凤族后裔不是好徒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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