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〇一一/东窗事发

卿如是倚在桃花树下,不知为何,直到圆月悄无声息的攀上树梢,他始终都毫无困意。

他拿起木炭与附着宣纸的木板,他在朱门的罅隙之中窥探兰濯池的身影,偷偷描摹起来。

还说自己好看呢,兰濯池不也是美人胚子?

卿如是回想起这些日子的经历,忽然想起来“万神会”,万神会三十年一届,许多修士会在趁此时间段修炼,以来在此日上神坛飞升,更有神界长老为飞升的修士点授朱砂。

当然,兰濯池也不例外,不过他只是图个新鲜而已,倒是没想过什么飞升。

门内,兰濯池手中的折扇换成了一种极为狭长的白剑,毕竟千机扇之类,并不能用于万神会此种正规的场合。

几番长剑飞舞,他的手指在白剑之上缓慢游移,忽然剑光一阵变幻,剑气与流光闪烁,犹如蛟龙游弋。

兰濯池的剑术并不似他人那般,是依靠着浩大的剑气硬碰硬,相反,兰濯池会旁敲侧击的寻找敌方的弱点,以一种看似破绽的弱点,引诱敌方入瓮,再一举攻之。

卿如是听见自己的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握着木炭棒的手微微一滞,转头看去。

却见孟长策身着薄衣,怀中还抱着一些经卷,方向是朝着藏经阁的方向。

卿如是收起木炭与纸张,朝着孟长策挥挥手,满面笑意:

“二师兄和三师兄说的果然没错,大师兄很喜欢看书呢。这是要去藏经阁吗?”

“不要说话!”

孟长策见到卿如是,脸上并没有多少笑颜,相反他伸出手捂住了卿如是的嘴,四下警觉地望去发现并没有发现,才放下手去。

卿如是大为不解:“……”

他看到卿如是怀中的画。

兰濯池么?

卿如是画师父做什么?

孟长策不多加考虑,他蹙眉说道:“你是一直在这里在画画么。”

卿如是看到他注意到了画,赶紧用胳膊将其挡住,但是还是无济于事,毕竟对方已经看见了。

他有些尴尬地赶紧换了个话题,他回应道:“是,是的啊。师兄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孟长策摸摸自己的下颌,看向远方漆黑如墨、连绵不绝的山脉:

“桃花酥噎得慌,打算出去转转消食。如果有人问起,便说没见过我便好,毕竟师父并不喜我们午夜出门。”

卿如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我就不送师兄了,师兄早早回去歇下啊。”

话还未完,孟长策便走向了远方。

“嗯。”孟长策爱答不理地回应道。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孟长策的背影,卿如是的内心油然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

“嚓——!”

白衣带着长剑以肉眼几近乎不可见的速度飞驰而来,卿如是的脖颈感到一丝凉意,但是却恰到好处并没有伤害到自己,背后却传来一丝不该有的暖意。

“掌门师尊……你……”

卿如是转过头,弱弱地说道。

兰濯池只是故意为之:“怎么,不回来歇下么?外面冷,容易染上风寒。”

卿如是低声道:“我等师父练完剑呢。”

倏地,兰濯池双手轻轻环过卿如是的臂膀,珍重地将长剑摊在两手掌心,卿如是伸出手触碰通体雪白的剑身,却被冰得浑身一激灵。

怎么这么凉?!

卿如是猛地缩回手。

不同于其他凡人与妖族,像是卿如是这种凤族后裔,躯体一般都偏热,是以对于冰冷更为敏|感。

“此剑名为快哉风,为师给你从铸剑山庄拿来的。喜不喜欢?”

说是从铸剑山庄带来的,其实不过是卿如是昏迷的时候,兰濯池亲自雕的白玉剑。

兰濯池从腰间取出一柄绘着青鸟的长伞,将快哉风插|进伞骨最内,油纸伞撑起,挡住万千即将飞落的桃花。

卿如是清晰听到兰濯池胸膛的心跳声——

很稳,有力。

所谓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掌门师尊,那是不是还有浩然气?”卿如是问道。

月光清辉下,那一双清澈见底的眸瞳中,兰濯池看到了小小的重瞳晃动。

看顺眼了,反倒是不觉得可怕了。

兰濯池指了指腰间的另一柄长剑,果不其然,他瞥到通身翠色的长剑。

“果真聪慧,浩然气是与你的快哉风一对。”

快哉风,浩然气,与你是一对。

……

这些话很难不让卿如是遐想着什么,只是他不敢说,唯恐说者有意,听者无情。

或许自己对他的感情,并不是那种有关风月的喜欢,而是依赖的喜欢吧。

“我很喜欢。”

卿如是抱着长伞,笑语盈盈地说道。

凡人的一生很短,也很长。

长到八苦皆长,短到只是卿如是生命长河之中微渺的一小段而已。

卿如是乃凤族后裔,即便不飞升,也可观千载春秋,所以,卿如是很想陪他的一生。

“掌门师尊是要准备历练飞升么?”卿如是问道。

“不飞升,怎么保护你们?你说是不是。”

兰濯池捏捏卿如是的脸。

着实是惹人爱怜。

卿如是的长睫弯且翘,他抿了抿唇:“掌门师尊所言极是。”

兰濯池擒着卿如是的手,领着他往郜风堂走:

“跟我回去,我烹好了药,应该已经放温了吧。”

卿如是垂眸:“多谢师尊。”

之前那只玳瑁猫立于窗前,它警惕着朝着窗内看去,步步逼近窗边奄奄一息的老鼠。

继而玳瑁猫猛地朝着老鼠一跃,正好一脚踹翻了石锅中滚烫的药汤,即将洒在卿如是的怀中。

“小心。”

兰濯池的手朝着卿如是的胸口挡去。

卿如是猛然一睁眸,竟是将兰濯池生生推开,任凭那滚烫的药洒在自己身上,他咬紧牙关,没说个“疼”字。

卿如是别过兰濯池惊诧的目光,像是有意隐瞒什么一般:

“抱歉,我们妖族不让仙族触碰心口,那边有护心甲,修士碰了会有烧了一般的疼。”

那被药烫到,不也是痛么。

“是这样啊。”

兰濯池端来晾好了的药,听得窗外有隼鹰“硌呵、硌呵”的鸣叫,他从卿如是的床榻上站起身,给卿如是拉好被褥:

“有些事情,我去去就来。喝完药便早些歇下吧。”

卿如是点点头,只是兰濯池走出门的功夫,卿如是便带着倦意沉沉睡去。

但是兰濯池的心事却颇多,他不像卿如是,他想的比徒弟们加起来都多,只是他从来都不言说罢了。

是刚才那一触感知错了么。兰濯池看向自己的手。

为什么,

为什么卿如是并没有心跳呢。

只是想了一瞬,兰濯池取下隼鹰腿上的信件,上面草草写了几句话,他越往下读,眼中的神色便越发紧张。

坏了,得去一趟藏经阁。

……

更深露重,兰濯池来到藏经阁的一处月光无法照亮的阴翳之中,他伸出颀长瘦削的手旋动其中最为不起眼的经卷,听得枢纽“咯吱”作响。

大门霎时打开,里面是比藏经阁更偌大的房间,孟长策向前走去。

四周静谧地只能听到兰濯池的脚步声。

“孟长策。”

兰濯池冷冷说道。

坏了!师父来了。

“师父……”

被唤的人略带惊恐地看向兰濯池,还不忘将书背在身后。

他的内心兵荒马乱。

之前师父不是已经回到郜风堂了,不说其他,单说烹药,不也是得至少一个时辰么?怎么会来到这里。

是谁,谁告诉师父的?

这两个时辰内,只有卿如是见过师父,那一定是卿如是对不对!

兰濯池站在书架之前,他双手抱臂,一身白衣颇显不容亵渎的仙人模样,孟长策在那一瞬间有一种感觉,他明明离自己不过两尺,却好像是天与地那么遥远。

兰濯池率先打破僵局,他冷冷问道:

“你来**室想找什么?”

兰濯池不懂,孟长策究竟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没什么,我只是想提升修为罢了,徒儿过于急于求成了,让师父担心了。”

孟长策背在身后的手一紧,将那本小一些的书,趁着天黑极力往衣服内侧塞。

这些是必须带回去的,不能被师父发现。

兰濯池瞥见了他的小动作,凤眸微微眯起。

他合上折扇,靠近孟长策一些,眼眸覆上寒霜:

“长策,你可知若是一步踏错,就是走火入魔,甚至是永世不得超生。”

孟长策垂眸:“徒儿知道……”

他当然有过后悔。

但是只是知道了一刻。

“书放回去,你回去吧。下不为例。”

兰濯池背过身,像是早有预料到那样,眉目间无悲无喜。

果然,他已经对自己失望到连责备都不责备了吗?孟长策无助地想道。

“是,师父。”

孟长策站起身,将书塞回书架上,裹着外氅朝着外跑。

待到身后彻底没了步履声响,兰濯池拿下书架上的书,却发现并非是修炼旁门左道的书,只是一本记录奇闻异事的普通典籍。

难道是自己错怪他了么。

正当兰濯池想要放回书架时,忽然那本书跌落在地,他弯下|腰捡拾,却看到敞开的页面上写道:

重瞳,可洞悉未来与过去,唯独看不了自身未来。重曈子降落人世寓意着魔尊即将降世,重曈子可能亦正亦邪。传闻将重曈子除去,魔尊亦可除之,但无从考证。

兰濯池皱起眉头,又将书往后翻了一页。

纯阳体心不同凡人,为荧惑之石,鉴别纯阳之人的方法为:

每月十五日,会有符显于身,其纹殷红若血,纯阳之体见满月而反噬,其痛苦不堪言。

兰濯池合上书,喃喃道:

“传闻将重曈子除去,魔尊就不会降临……那么,卿如是他是有意隐瞒?”

若是想验证他是纯阳之体,只能等到八月十五那日。

恐怕卿如是还不是小雀妖那么简单吧,想要深入了解的话,便只能刻意接近了。

而之前一直窃听的叶听眠背后发寒,他火急火燎地跑向郜风堂。

得在兰濯池赶到之前,告诉卿如是!

……

叶听眠也不管什么礼仪不礼仪了,他竟直接闯入了郜风堂,摇醒了困顿的卿如是:

“卿师弟,别睡啦,出事了!”

而此时的藏经阁内……

“罢了。”兰濯池合上书,他看向书架上草编的、因为年久已经发黄的蜻蜓,顿时来了兴致,他将其放在掌心,仔细端详起来。

这蜻蜓还是他当时刚入京的时候自己买的,虽然是鸡肋的小物件,一直都舍不得扔掉,他觉得这蜻蜓承载了他年少的回忆。

兰濯池的指尖灵光一闪,那蜻蜓便重新恢复草绿色,叶子仿佛一掐就能掐出汁液。

“他应该会喜欢吧。”兰濯池弯了眉,转身朝着郜风堂走去。

我这已经放炮啦,好有过年的气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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