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

刺目的白光照到卿如是的眼中，他很是不情愿地睁开眼，却发现兰濯池不在。

窗前，一只珠颈斑鸠歪着头望着卿如是，看到他转醒，斑鸠挺着肥嘟嘟的肚子大摇大摆地走近了一些，发狠似的“咕咕”了一声。

而桌上摆着七八木枝条。这种鸟一般打窝从来都不避讳人们，十多条枝条已经是这种懒鸟的极限，甚至踹了自己的蛋还觉得是人干的。

看到卿如是还没醒，斑鸠飞到卿如是的肩头，又狠狠地对着他的脸踹了一脚。

“啊！”卿如是清醒了。

他更好衣，朝外走去。

今明两日都不用上早堂，兰濯池这是去哪里了？

却见晏书澈和叶听眠似乎在抢夺着什么，好像还是一本泛黄的书。

就这样，书落在了卿如是的手上，卿如是托着下颌问道：

“这是什么书？”

叶听眠眼神极好，赶忙伸手去捞：

“是……是，诶，小师弟你别看！这不是什么好书。”

卿如是这次没有如期还给叶听眠，而是将其放在背后，轻笑一声：

“我看看哦。明天还你。”

晏书澈也拦着卿如是也不是，拦着叶听眠也不是，在原地叹气。

叶听眠急的都快哭出来了，怎奈何他实在是追不上卿如是：

“哎呀，小师弟。想看话本子我拿别的换给你嘛，这本万万不行。”

卿如是将书塞到衣襟内侧：“诶，师父去了哪里？”

晏书澈神采奕奕：“师父他老人家在温故堂后练剑呢，下午我们也得去练剑。”

卿如是朝着温故堂的方向跑去，用力挥挥手：

“二师兄，话本子明天还你~”

两位师兄看到卿如是一溜烟跑了，赶忙也去追。

晏书澈无奈地说道：“咱这师弟怎么跑的恁快！”

叶听眠推着晏书澈的轮椅，大口喘着粗气：

“呆子，咱师弟是妖族，本来跑的就快……救命，我跑不动了呀。”

温故堂中脚步声纷至沓来，穿过漫长的回廊，兰濯池闻声嗤笑，将手中的箭对准了卿如是。

手中的弦松开的刹那，飞箭骤出，正好不偏不倚的射下卿如是鬓侧的翎羽。

真是好险。

兰濯池放下弓|弩，满面春风般的笑意，双眼仿佛盛满了星子。

他将卿如是整个人抱入怀中，继而握住他的手，毫不费力地拉开弓|弩：

“想学箭吗？”

箭在弦上，兰濯池瞄准了目标靶上的红圈，再次松弦。

只听“砰”的一声，箭尖深深地嵌在红圈内部。

一击即中！

……

“呆子，我有个不详的预感。”

看到如此一幕的叶听眠偏过头，步伐停在温故堂前，他郑重其事地说道：

“咱们师父和小师弟似乎有那么一腿。”

晏书澈噗嗤笑出了声，他没轻没重地拍上叶听眠的肩头：

“你话本子看多了。我看的师父挺正常的。这不就正常的教吗？”

“呆子。”叶听眠翻了个白眼。

他很难想象以后晏书澈怎么找到媳妇，真是对风月不开窍的人。

……

日薄西山，暮霭沉沉。

兰濯池让卿如是从藏经阁取几本剑招册，卿如是将书夹在肘侧。

借着落日的余晖，卿如是翻开了话本，刚翻开第一页，不堪入目的画图便映入卿如是的眼帘。

这……这是……

这图上两个人怎么在做那种事情，两个男的怎么可以叠在一起……

等到卿如是读完几个段落，看到书中仙君在灵潭中，与另一修士相依相偎，一副极为亲密之态。

男的和男的也可以么？

他的瞳孔猛缩，如遭晴天霹雳。

他赶忙翻到扉页，果不其然上面标着《我与仙君共赴巫山记》，下面还写着[斩潮生—亲签珍藏版]，标价十四个铜板。

卿如是脸颊涨得通红，连忙将手中的书合上，赶忙塞到袖袍中。

叶听眠怎么能看这种书！！！

卿如是心神恍惚，又闻到一股旖旎的暗香，他转身前往洗灵溪，想用冷水激下脸冷静一下。

他跑的飞快，但是之前那些画面却在卿如是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而他跑到洗灵溪用凉水扑完脸，继而睁开眼时，却发现团团白雾之中，有另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

是兰濯池！

他怎么会在洗灵溪啊！！！

原本闭眸养神的兰濯池睁开眼，他的身上只裹着一块宽松的布料，露出有些瘦削的身躯，水珠顺着他的后颈滑落到小腹，滴滴点点落入水潭之中，而眼底的情绪被他压抑着，并未表露分毫。

他的视线落在卿如是的身上。

“对不起！我不知道掌门在沐浴。”

卿如是猛地后退一步，没想到却撞到了合欢树，他的脸上顿生绯红。

“卿如是。”

这还是兰濯池第一次叫他的全名。

难道他是要责罚自己了么。

“掌门师……师尊。”卿如是轻唤一声，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兰濯池眯起眼，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继而又变成一贯平淡如水的样子，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帮我取个衣裳。我够不到。”

“哦哦。”

卿如是僵硬地从岸上取下白衣裳，闭着眼递给兰濯池。

兰濯池看见卿如是的这副拘谨的模样只是发笑，他伸出颀长的手臂，一把将卿如是也一同拽了下了水。

卿如是：“……”

这怎么和之前看到的话本如出一辙？

温热的泉水浸透卿如是的衣衫，透出遍布在他身上的伤。兰濯池看到卿如是身上的伤，比他想象中的要多上不少。

“洗灵溪能帮你恢复身上的伤。”

“多谢。我的身上的伤已经恢复了差不多了，我先把剑籍放回温故堂了。”

卿如是的目光极力从兰濯池的身上扒开，不得不说，入水的兰濯池更添上一种奇异的魅惑感。

“你躲什么？我又不是狮子老虎，更不可能把你吃了。”

兰濯池拉回卿如是，说出这话的时候，目光却并没有定格在卿如是的身上，他的嘴角一勾，反手将卿如是扣到自己怀中：

“嘘，有东西来了。”

卿如是的耳廓微动，他也听到了，就在竹林的某个隐秘的角落，似乎藏着什么伺机行动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是为什么而来？”卿如是问道。

听这声音，似乎好像还不止一种东西朝他们二人奔来。

“当然还是为你而来。”

“为我？”卿如是不解。

兰濯池一手蒙住卿如是的双眼，伏在卿如是的耳边低声道：

“你的重瞳，这世上恐怕没人不想要吧，千万金都难换。哎……望日未到，魍魉先行啊。”

卿如是能看到的，只有无尽的黑：“掌门师尊知道我为什么从不怕黑吗？”

他空咽一口，回想起前世病重的时候，他什么都看不到的场景：

“因为闭上眼看到的是黑，而失去了双眼，世界便是茫然的，喜怒也被夺走了。”

卿如是鼻尖呼出团团热气，湿哒哒的发丝黏着在他嶙峋的背脊上，他追问道：

“那重瞳既然如此珍贵，师尊不想要吗？”

兰濯池看向远方，他能感受到八荒而来的怨气，但是依旧丝毫未慌：

“你已经是我的了。何谈要和不要与否。”

“那些‘东西’，来了。”

兰濯池嘴角的笑意一览无余，他手握浩然气剑，脚尖一点地便轻跃上岸。

这些家伙比他想象的要快。

他仰头看向那浩浩汤汤的魔瘴卷起千层江浪，遮住天边方才升起的缺月。

这些魔物趁着魔尊即将降世的似乎潜心修炼，四海八荒都汇聚一处，只为在望日之前剥夺重瞳这件好宝贝。

这些恐怕是整个大雁城的魔孽全都汇聚于此了。

恐怕如今能活着离开这里都并非一件易事了。

兰濯池轻描淡写地对着身后说道：

“不得不说，你可真是一块烫手山芋。别人都是想要你的重瞳，我只是想要小美人而已。”

浩然气剑在兰濯池的虎口紧握。随时准备迎战。

“不如……我们来赌一把？”

兰濯池背对着卿如是，他侃侃而笑，似乎是在说玩笑话。

“如果我输了，不能活着走出三清山，你代我飞升。”

他的衣袂猎猎作响，仿佛一条翻腾、舞动的蛟龙欲搅动江中风波。

“如果我赢了——”

如果赢了的话，便在西庭埋下一坛女儿红，待到他们结发之时，便献给天地媒妁，不拜高堂，只拜浩荡山河。

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睥睨天下的傲气，让人不由自主地臣服。

只见他一扬手，那剑气瞬间凝结成一条长长的白蛇，朝着魔瘴冲击而去！

那条白蛇在魔瘴里横扫千军，所到之处，魔瘴被它狠狠撕碎。

这一剑威势滔天，竟让魔障之中的那些妖魔都瑟缩了一下，纷纷奔着八荒逃窜而去。

兰濯池背过身想要拉起水中的卿如是时，那群魔物竟然故技重施，在半空中盘旋了几圈，再度冲向兰濯池！

卿如是双目圆睁：“小心！”

情急之下，卿如是双指并诀，七八道金光闪烁的经文便矗立在兰濯池的背后。

说时迟、那时快，未等兰濯池反应过来，而且这些魔障竟然不及经文屏障的现形，竟然汇聚成一柄魔气缭绕的长剑，直直地贯穿兰濯池的小腹。

鲜血溅了卿如是的满面，他的脸色刷的惨白如纸。

兰濯池闷哼一声，他拄着剑勉强撑着自己不倒下去。

抬手一挥，那剑气便被他震散。

看来只能自己上场了。

“休要伤他！”

卿如是赤着脚从水面而出，眼中灼灼欲燃，毫不犹豫地站在兰濯池的身前。

兰濯池疲倦地抬起眼，大口喘息着：“你做什么……还不跑。”

而卿如是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他的口中念念有词，指尖的灵光化作漫天星雨洒落下来，竟然对峙中产生罡风万千，生生折断了周遭无辜的草木。

即便卿如是使用的灵力即将超载，即便因此他的经脉快要枯死，即便身上的旧伤复发。

令兰濯池没想到的是，卿如是很像是轻而易举地就抗下了魔瘴。

真是个疯子。

“破——”

他一掌拍出，无数的剑气朝着那魔瘴冲撞而去，刚接触到时，魔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如是……果真厉害。我真是自愧不如。”

兰濯池的脸色苍白，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他的思绪却并没有减少多少。

看起来卿如是倒像是即将到化神期的修为，那么他之前并不能探出卿如是的修为，究竟是伤的多重？

如果当初没有救下卿如是的话，恐怕自己想要飞升，遇上卿如是这种大能唯恐难敌。

卿如是抹掉溅在脸上的鲜血，紧张地看向兰濯池，只手揽住了他的臂膀，无奈地说道：

“我目前也就恢复这么多了。我也没想到。”

他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能够抵挡。

兰濯池倦怠的抬眼：“你没想过……要是救不下我，你也会死路一条吗？”

“没。”卿如是回答。

兰濯池眼前的景象越发模糊：

“你真是疯了……”

卿如是一边拖着兰濯池，一边往回走。

尽管他消耗了过多的灵力，但是他还是不断地往兰濯池的身上灌输着灵力。

温暖的灵力涤荡兰濯池的四肢百骸。

卿如是抿起唇，极力掩盖他的虚弱，他无比认真地回应道：

“若是能救你，疯一回也算值得。”

当时他的信念，唯独“救他”二字。

“疯子。”

兰濯池苦笑道。

疯子，被骗还不知道，还在为自己死心塌地，兰濯池自身都替他不值。

……

可惜如今万神会在即，兰濯池受此重伤，还怎么飞升，总不能再等三十年。

毕竟……

凡人能有几个三十年？

卿如是心中一狠，偏头问道：“掌门真的是想飞升么？”

兰濯池轻呵，握紧的拳头还是松了开，被打湿而凌乱的几绺发丝和卿如是的纠缠在一起。

他摇摇头：“之前有想过……可是恐怕是不行了。不若你参加万神会，我能看到你飞升，也算是无憾了。”

卿如是沉了口气：

“我有一个方法挽救回来，只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兰濯池不知世间还有什么变数，能够挽救如此局面。

卿如是接着说道：“如果掌门飞升了，会抛下我……我们不管吗？”

都说神祇无情，他日如若兰濯池飞升了，自己是不是又是流离无所，回到浑浑噩噩终日的年岁？

很快就到下一个副本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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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〇一三/奋不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