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夜色深,露华正浓,卿如是一路狂奔。
他想起原著之中,在距离三清山不到三里地的竹林中有一家号称能解万人忧愁的铺子,名曰——梦杜康。
其掌柜是一位带着黄金面具的狐妖姐姐,名唤邬琉璃,年逾五百岁,听闻其人通情达理,可以完成任何人的愿望,只需要提出等价的交换条件。
在偌大的大椿树下,卿如是赤着脚踩着水洼推开了梦杜康的木门,旋即传来泠泠的琉璃铃声。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按照这大椿树几丈宽目测看来,也得有一千年的树龄了。
温柔且魅惑的女声随即传到卿如是的耳畔:
“恭迎客官来临梦杜康,客官想忘忧还是解忧呢?”
邬琉璃瞅见卿如是,步伐施施然,她顿时展露笑颜:
“老朋友了。这不是妖王的小皇子如是么?怎么,殿下也有烦恼?”
卿如是百思不得其解:“……老朋友?”
光看面相,邬琉璃便如同知心姐姐,腹有诗书却内有城府,和卿如是一样在眉间在点了朱砂。
卿如是看到邬琉璃有些迷茫:
“我可是在哪里见过掌柜的?”
“当然见过啦,小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呢。”
邬琉璃以手支颐,笑意写满她的脸上,溢着餍足的愉悦:
“三百年前妖后来此处为妖王祈福,我还抱过小殿下呢。那时候殿下真是毛茸茸的好可爱,没想到现在如此大只了。”
如此大只……
卿如是勉强露出一丝尴尬地笑意。
在原宿主残存的记忆里,似乎有那么一点印象,那时他在青丘即英泽,娘亲将襁褓中的他递给狐妖女,狐妖女经常逗着自己笑。
“想起来了。”卿如是会心一笑。
只不过他没有太多功夫叙旧,当下之急应当是解决兰濯池的事情:
“有没有能够让人在重伤之后恢复修为的事物。”
邬琉璃:“重伤到什么程度?”
卿如是:“内丹碎了,大限将至。”
邬琉璃的身形一顿,那若托帕石般纯粹的眸子上下打量着卿如是。
……所述那人伤的那么重,应当不是卿如是吧。
何况殿下最怕疼了,小时候即擦个伤都嚎个没完,若真是受了伤,又怎么会如此镇定地站在这里?
“这……小殿下恐怕不是为了自己而求吧。”邬琉璃揣测。
卿如是垂下头:“嗯。”
邬琉璃蹙起柳眉,用涂满丹蔻的手指在厚而泛黄的册子中翻阅,最后终于有了眉目:
“我要找一种花,花名为‘千秋枕’,小殿下可知为何叫此名?”
“千秋万代,高枕无忧?”
邬琉璃摇头:“不对。此花开时肃杀千秋,痛若一枕三途生。需用修为颇高的人的精血涵养此花,直至凝成血丹方可。”
她从无数货架中翻出一个枯枝败叶的白瓷花瓶,但是邬琉璃并没有递给卿如是。
相反,她反问道:
“小殿下,我不知你是为谁而求。只是这痛苦极深,小殿下真的觉得值得么?”
卿如是思量半晌:“……值得。”
他便不问‘痛若一枕三途生’到底有多痛么?邬琉璃想着。
“无妨,代价是什么?”
卿如是又问,满眼天真烂漫。
邬琉璃有些不忍心,本欲拒绝,但是思来想去,还是将千秋枕递予卿如是,喃喃道:
“临川康王曾言: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而情之所钟,正在我辈。至于代价……彼时小殿下便晓得了。”
所有因缘,说来说去,不过是一个情之所至罢了。
想来,问小殿下值得与否已经不太重要了,单凭小殿下那种坚定如劈山断海的眼神。
毕竟无论如何劝阻都只有唯一解,那就是这千秋枕他非要不可。
邬琉璃将万千心事收拢,她的目光看向远处,她长长地欸乃一声,用好似慈母般极其温柔的话语说道:
“如果真想报答我,那如若来日去了青丘,代我向妖后问好吧,毕竟我也许久未见妖后了。”
卿如是听到这种小忙点点头,对着邬琉璃莞尔轻笑:
“多谢掌柜的,我代我母后向掌柜道谢啦。”
他飞也似地窜出了梦杜康,门框上的琉璃铃铛叮泠直响,经久不绝。
看着卿如是的背影,邬琉璃嘴角的笑意骤然消散,更替为愁容。
她并没有将当时妖族遭到仙族屠戮而流离失所的事情说出口,她喃喃道:
“琉璃啊,看似藏有春光万许,实则一触即碎。妖后,你的小殿下着实太像娘娘了。你在天之灵可要给他指点迷津。”
她想着,若是这种不知情能让小殿下多快乐几年也好,起码比他知晓真相后,落魄地混迹世间好上许多。
他如此无瑕皎洁,若是真的惹上尘俗,历经了八苦,邬琉璃难保卿如是不会疯。
想起少时自己曾与妖后娘娘策马于广袤的草原,如今却天人两隔,真是相聚少、离别多。
旧事万般,如飞鸿踏雪泥,复西东,只留下斑斑痕迹。
……
更漏又漏几许,旭日东升,卿如是抱着那枯死的花瓶,乐哉乐哉地跑向郜风堂。
兰濯池应当在隔壁熟睡,卿如是蹑手蹑脚地把千秋枕放在桌案上,继而从抽屉中取出一把小钝刀,心中一狠,给指尖划破了一道。
“嘶——”卿如是吸溜一声。
鲜血滴在颓败的花叶根上,卿如是迫不及待地看向花盆,一边咬着自己的手指,极力减少疼痛。
果不其然,花盆中冒出一个紫绿色的小芽,就像是方才采割下来的嫩香椿般,继而又没了动静。
坏了,当初为什么没问怎么养这种花哇。卿如是后悔万分,但是转念一想,养花嘛,不能操之过急。
应该跟人一样,一天吃三顿?应该是这样吧!
卿如是揣测道。
现在师父应当是起床了。
不知为何,卿如是起身的时候,膝盖一软,明显感觉到身体有一点虚浮,包括后面几天亦是如此。
但毕竟那花长得也飞快,很快就到抽枝的时候了。卿如是只剩下喜悦了,其他的事情并没有放在心上。
终于到八月十五日了。
一大清早,兰濯池醒来时,便瞅见卿如是像是小猫一般匍匐在身侧,甜甜地唤道:
“掌门师尊醒啦?”
不知为何,兰濯池醒来时,莫名发现身上并不算太痛,可能是因为这几日好生休养的缘故吧。兰濯池想。
“醒了。如是醒的倒是早。”
兰濯池的笑好似春风拂柳,他照例捏着卿如是的脸颊,到屏风后更衣。
但是两人还是没能逾越最后那道线,毕竟同住一室,都是假装忘记那日发生的经过。
“当然啦,我要和师尊去买红曲呢。”卿如是眼尾微翘,笑好似晨曦的阳光,灿烂无比。
“走吧。”
兰濯池往身后看去,双指一并,催动腰间的浩然气剑,顿时浩然气传来铮铮响声。
“起。”
浩然气应声而动,二人乘剑飞行,恐高的卿如是把头埋在兰濯池的臂窝瑟瑟发抖。
兰濯池也是很配合,贴心地用五指捂住卿如是的双眼。
掌门师尊的怀里要比塞了汤婆子的被窝暖和,卿如是想道。
不知为何,兰濯池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但是关键时刻却还是很靠谱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卿如是耳边耳朵风声弱了下来,兰濯池俯在他的耳边,软声道:
“如是,到了。”
“到了?好快。”
卿如是睁眼时,瞬息间便来到三清山下,京畿大道繁华的很,吆喝声振聋发聩。
万象繁华喧闹,贩卖糖堆的小贩眼睛尖,一下便瞥到了兰濯池身后的卿如是,愣是多看了几眼这张少年气的脸,当即笑道:
“这位小公子果真是俊秀至极。怕是哪家府邸的小少爷呢。”
糖炒栗子的掌柜也顺着那老人家的目光看去,也赞叹道:
“是啊,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哇,肯定是天上的谪仙吧。”
……
书生摇头晃脑地举起一本书:“什么‘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那是形容女子佳人的,在这里并不妥帖,要说‘貌若潘安’。”
兰濯池轻启折扇,昂着首,很是自豪地扇着,即便他根本不热,但是他还是扇个没完。
“师父……”
卿如是畏畏缩缩地躲在兰濯池身后,警惕又怕生地说道,“这群人似乎在看我们呢。”
如果他能变幻出原形,众人一定可以看到一只炸毛的小红凤凰。
兰濯池安慰道:“没事,大雁城的百姓嘛,民风淳朴。如是你大胆往前走便是。”
众人朝着兰濯池的扇面上看去,其上正面写着:
三清六御、道法自然。
反面:
莫问来时、莫问归途。
众人面面相觑:“是三清山的道士吧?莫问派么?怎么没听说过这个门派?”
“我记起来了,那个掌门是兰濯池对不对,我兄长还去听过他的课了。”
“讲得怎么样。”
那个年轻人皱着眉,对着身旁手握纸鸢的女子说:
“好像不怎么样……据说听不太懂。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
“咳嗯,他们在说别人,你不用在意。”
兰濯池老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他收回折扇,捂住卿如是的耳朵,努力挽救他那点微乎其微、差点就绷不住的师威。
“哦……”
卿如是其实也没听到什么,只是现在兰濯池在身旁,浑身自在了不少。
忽然,兰濯池瞥见摊位上一样小物件,是红绳相缠的金钏,兰濯池拿起来端详片刻,怎么看怎么喜欢。
他满面春风般的笑意:“哟,这东西好,多少钱?”
对方满脸横丝肉,端的一副凶神恶煞的山贼模样,半坐在地上嚼着热气腾腾的炊饼。
常人看了那带着泥儿的器件都知道,这种素是刚刚盗墓回来,把一些不值钱的物件剔出来,拉出来贱卖。
但是久居三清山的兰濯池和才穿书没多久的卿如是并不知道呀,还以为是什么当地特产。
也不晓得人家是不是看兰濯池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觉得仙家有钱,当即咬价:
“十两银子。”
兰濯池肉疼:“不能再折点了吗?”
“不能。”对方一口咬定。
卿如是拉着兰濯池的袖子,偏过脸小声地说道:“好贵哇,师尊,我们走吧……不差这个的。”
“嗯?”那个络腮胡须的大汉恶狠狠地看了一眼两人。
罢了。十两银子就十两银子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兰濯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银两成了人家的肥鸭子,心中最后还是劝服了自己。
罢了,能送给卿如是,还是金的,值了!
那不好惹的店家“呵”了一声,掂量着银子的重量,裹着藏着宝物的布就往外走。
早有听闻兰濯池抠门吝啬的特点远近闻名,如今竟然甘愿被宰,也肯拿出银两买点这种小玩意。
真是奇怪,不卖了吗?卿如是想道。
兰濯池未觉其中古怪,半跪下|身子细心将那金钏戴在卿如是的手腕上,温柔地问道:
“喜欢么?”
“喜欢。”卿如是斩钉截铁。
真是给自己面子。兰濯池想。
……
不知走了多久,卿如是终于看到了红曲粉,两人抱着红曲粉往三清山赶。
卿如是的脚步一滞,他忽然转过身,清风撩拨过他的薄衫。
他朝着兰濯池喊道:
“师尊,你回头看看我——”
兰濯池一句“有何事”还没说出口,只见卿如是飞奔而来,他踮起脚尖,蜻蜓点水般地吻上了他的额头。
兰濯池有些惊愕地看着卿如是,心中悸动不受控的猛烈跳动。
而本来觉得运筹帷幄的兰濯池,此刻也是没有说出剩下的话,他肃清两声,拐弯抹角只剩下一句赧然的话:
“人太多了,卿卿。”
而卿如是为了回答之前的吻,却是鼓足了他毕生的勇气。
他后退几步,鬓角的小辫上的藏蓝色绳随风摇曳晃动:
“师尊。你是喜欢我的,对吗?我也好喜欢师尊,是很喜欢的那种。”
卿如是说话时,有一种独有的少年稚气,却有着超乎常人的确然,温柔且坚定。
不知道为什么,兰濯池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喜欢么。
真的有喜欢过么。
自己真的该动情吗?
很可惜,没人告诉兰濯池答案。
……
卿如是摘下自己颈上的月光石,小心翼翼地给兰濯池戴上,冰凉的触感让兰濯池仔细注视起为自己悉心打理衣裳的小徒弟。
那份月光石,连同着少年那蓬勃喷薄却又单薄得难以表述的爱意,融入浩荡迭至的暖风中,一起送给了兰濯池。
日光透过月光石显现满月的模样,若是在月光下会更好看一些。
“微薄心意,只望掌门师尊喜欢。”
“喜欢,怎么不喜欢。”兰濯池有些欺心地说道。
卿如是的脸上顿生绯红,他的脸皮薄,不愿意将一些藏在心底的事拿出台面的谈论:
“师父应该避过谷吧,为什么还喜欢桃花酥呀……诶,那边是什么声音?”
两人远远望去,就在乌泱泱的人群最中,似乎发生着什么事情,惹得路人频频注目。
卿如是的身高172
兰濯池183
踮起脚尖刚刚好亲到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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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〇一五/红绳金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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