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华门的掌门,好。
好到大家都没咋见过。
但没见过,就是好。
主角终于登场,方濯定眼一瞧,但见台上站着个清癯老者,身高七尺,面容冷峻,目若寒星。他比方濯想象中要更年老一些,不由使他有些意外。一般到了这般年纪,无论是易容术也好、灵息护持也罢,“老态”已很难在一些功底深厚的修真者身上出现了。他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中年人、甚至是个年轻人,但真上来个老头,也是有些讶异。
沈长梦就站在他身后。他身着华袍,面容低垂,一副恭敬之相。他比他的父亲还要高些,行为举止也自然比这个老人要更生动有力。
但老掌门毕竟是老掌门,曾经白华门的扛把子,往顶头一站便不怒自威,手掌微微一翻,满堂便都鸦雀无声。说话时声音带着灵息和内里,恐怕此时站在山门口都能听到,语调苍老低沉,威风凛凛。
廖岑寒轻咳一声,说道:“不愧是掌门。如此气度,常人所难见。”
方濯道:“我看老掌门这还健硕。”
言外之意就是他这身体状况看着不太像是会传位的样子。廖岑寒低声说:“十年前与魔教一战,白华门受创极深,据说老掌门也受了重伤,撑到今日,说不定也已力不从心。”
方濯凝了神,仔细听这老者讲话。此人果真不似之前那些长老,啰啰嗦嗦半天说不到点子上,仅几息之间,便将事情说得一清二楚。竟还真与廖岑寒说的差不多,说自己“年岁已高,难当重任”,“天下风云既变,理应让贤后辈”,一些传位时基本上都在说的套话云云。但莫名的,他说,方濯就听得进去。也许这就是前辈与传闻的力量。
老掌门几句结束发言,右手往旁侧一请,便有一人走上前来,跪倒在地,垂头将一样托盘高举到头顶,送到老掌门面前。老掌门掀开布帛,一把长剑赫然躺在托盘之上,光华流转,飒沓如星。剑柄雕一龙头,爪踏祥云腾空而起,剑鞘却通体黑沉,第一眼看去杀气沉沉,如墨滴湖畔,连带着一圈草木都升不了根。老掌门单手执剑,推开剑鞘一寸,通体寒光登时照彻平章台。白华弟子们无不跪倒在地,两手搁于额前,深深拜下。一时场面凛然,却无人开口说话。
方濯暗暗想道:“想必这便是白华门的镇山神剑,‘风雨剑’。是白华门初代掌门的佩剑。见此剑者便如同见掌门,接了此剑,沈长梦应当就不再是少主,而正式成为白华门的新任掌门了。”
正这样想着,老掌门又手腕微动,风雨剑锋啪地一声收归回鞘,托于掌中,回身向沈长梦走去。
沈长梦长跪于地,双手平举过头顶,肃然接剑。风雨剑甫一入掌中,便登时闪出一阵暴光。剑柄嗡鸣震颤,煞气横行,万千光华齐放,瞬起狂风,笼罩了整个平章台。
在座诸位,除了依旧匍匐于地的白华门弟子,纷纷都直起了身。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弟子更是睁大了眼睛。方濯眼瞧着那风雨剑气,犹如一条黑龙携剑奔上云端,惊雷一声震天下,万剑齐鸣,风摧树动,如黑蛟破水而出,欲斩白骨。突然腰间微痒,低头一看,伐檀竟然也随之颤动起来,且愈演愈烈,似乎有要出鞘之势。他连忙一把按住剑鞘,输送灵息安抚伐檀,左右看看无人发觉,这才松了口气。
再看平章台上,沈长梦已经起身,站于狂风之中,缓缓握住风雨剑柄,出鞘半寸。登时宛如阴雨沉沉,黑云压境,连点光都看不见了,唯有衣衫被吹得哗啦啦直响。白华门弟子齐拜此剑,整齐划一,声振寰宇:
“拜见新掌门!”
连呼三声,长风才渐渐止息。白华门弟子虽然已经不如巅峰时期那么多,但黑压压一片看去,也是足够惊人。一时耳侧只遍布这样的呼声。方濯忍不住想起当时魏涯山继任掌门时,也是差不多如此场景。只不过当时的振鹭山比白华门现在更惨,魏涯山临危受命,没举行典礼就接了掌门剑,行掌门之权,等到战争结束后补的时候,振鹭山愁云惨淡、满目疮痍,他虽也与众位弟子一同拜下,但心中却懵懵懂懂,不太清楚到底意味着什么。
如今看到这般阵势,倒终于明了了——怪不得他们白华门内部的权位更迭要邀请这么多外人来观摩,想必主要就是为了这柄风雨剑。新老掌门交接,不过一瞬一息,对于整个修真界来说,白华门新继任的掌门是谁并不是那么重要,大家齐聚于此,顶多也就是给曾经的天下第一大派一个面子,来看看热闹,认识认识人。白华门却并不只有“热情好客”这么简单。风雨剑如此架势,陵劲淬砺,杀意凛然,只出鞘半寸,便爆出极凶之气,与修真界宣传的“清净”“和善”迥然不同。
所以传位大典如何并不重要,是否会念叨的人昏昏欲睡毫无体验感也不重要,前期都是无谓铺垫,这把风雨剑才是重头戏。
沈长梦绝不只是想请诸门前来共享盛宴。他是为了向人展示、为人说明,风雨剑凶悍至此,除了自己谁都无法掌控,若是如今白华门想要旧事重提,也完全可以祭出风雨剑,一剑一个就地劈杀!
沈长梦为兄长自尽一事始终耿耿于怀。方濯从第一次听说此事起就知道,这桩陈年旧案绝对没完。沈长梦终有一日会为沈长笠之死而讨个说法。而当年魔教突袭白华门困难重重,诸门平素彼此“谦恭钦敬”“互帮互助”,可白华门被袭时却纷纷收手,当了缩头乌龟,导致白华门孤立无援,魔教于其中尽情屠杀,他心中肯定有疑有恨。如果当时各门真的能如他们所说的那般迅速救援,说不定沈长笠就不会死。
当然如果真的如此,现在站在台上的新掌门就不会是沈长梦了。但方濯回忆起之前在振鹭山抄录的沈长笠日志,又想起沈长梦提起大哥时的黯淡神色,心想,恐怕就算是现在让他将掌门之位与性命一同拱手相让、以换得沈长笠复活,沈长梦也许都会这么做吧。
沈长梦收剑回鞘,长身而立。他本便是一副清俊温柔面貌,如今长剑在侧,面无表情,竟也显出几分冷淡来。白华门弟子长伏于地,见他抬手,便纷纷起身。风雨剑入鞘,妥帖偎于身侧,乌云也就渐次散去,逐渐露出一点微光。黑云卷伏中,沈长梦上前一步,开了口。他声音清雅,如涓涓流水冲击溪石,听来十分悦耳,但出口却并不是多么友善的话语,反倒如血光一闪、山雨欲来,格外悚然。
他执剑于前,淡淡道:
“诸位可识得此剑?”
台下廖然无声,无人回应。沈长梦也并不在乎,掌中剑柄微翻,露出龙头来以示众人,“这便是我白华门镇山神剑,风雨剑。此剑极凶,非常人所能驾驭,剑气充沛,呼风唤雨,在所不能。”
“但在十几年前,它还不是这样的。风雨虽凶,但却并不能到如此境地,且有自己的神思,能够控制剑意,不随意伤人。因我白华门初代掌门讲求一个仁义,手中剑是为了救人,而不是为了杀人,风雨剑得名也并不是因为可以呼风唤雨,而是要替他人遮风挡雨。”
沈长梦上前一步,神色微动,目光冷然,沉声道:
“而如今此剑却杀伐决断、生杀予夺。若非有封印在上,恐怕现在已然出鞘,血流成河了。”
方濯眉毛一拧。沈长梦这话说得可谓是半点面子也没留,明摆着就是在威胁。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都知道这样说话必然会招致群人不满,果不其然,四下已经低声彼此讨论起来,不多时,不远处一个门派的掌门率先起身,遥遥冲沈长梦行了一礼,朗声道:
“老朽受邀赶赴贵派,先拜见过沈掌门。贵派传位大典,原是喜事,我等也是为贺礼而来。只是不知沈掌门为何要如此言语?传位大典乃是贵派大事,却提什么血流成河,可有什么典故?”
方濯回头看了一眼,见这人眼熟,但却没认出来。所有人都转头看向这位掌门,云婳婉拧一拧眉,低声道:“落玉宗这老东西真是越来越不知趣了。”
方濯转头道:“师叔认识他?”
云婳婉道:“落玉宗掌门宋为节,宗门在山南。最初白华门遇袭时,南方有些门派也犹豫着是否要前来救援,主要便是他出言制止诸位,导致南方诸宗基本上没有人出手去救援白华门。”
方濯不由有些游移,眨一眨眼,道:“为什么?和白华门有仇吗?”
云婳婉摇头道:“仇倒说不上。白华门距离他们落玉宗也算是山高水远,平素基本上都不怎么往来,能结什么仇?只不过心怀不轨,见白华门大厦将倾,想要踩一脚分一杯羹罢了。”
她微皱着眉头,面色凝然,说完却又将脸拧了回去。叶云盏趴在椅背上,却笑嘻嘻地看他,接道:“那时候还管什么爱恨情仇?魔教袭击白华门,溃逃的是白华门众人,彼时修真界其他门派可是一点亏都没吃呢。燕应叹彼时只说是私仇,谁能想到竟会波及整个修真界?出了手还可能会被魔尊记恨,不如就袖手旁观,等魔教吃完了,说不定还能吐出点骨头给他们捡回去舔舔。”
他说得刻薄,面上带笑,眼神却冷。语毕摆摆手哼唧两声,说太恶心了太恶心了,不愿再回话,取下腰间酒葫芦喝了一口。三人中已经有两人发话,只有柳轻绮还沉默不语,方濯转眼看他看去,便见他神色随意,捕捉到方濯的目光,便冲他笑笑,说:“不巧,我不认识。”
他沉吟片刻,又说:“他叱咤风云的时候我可能还没出生吧。看着年岁不小了。”
云婳婉冷笑道:“他何曾算‘叱咤风云’过?顶多便算是一对掌上得了台面,在南方诸宗中也不算什么领军人物。不过就是靠着父亲,诸门才给他一点面子,少时便张扬跋扈、狂得不知道自己是谁,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被他当时的师父罚得脸皮掉一地,捡都捡不起来。这样的人都能当掌门,修真界当真是入了末路。”
廖岑寒倒是好奇:“他父亲是谁?”
“他父亲是庆原城城主,早年好征伐,并了三城入麾下,在山南也算个人物。可惜家教实在难看,教出这么个东西来,为了不让他继续惹祸才送入的落玉宗,谁料非但没有收敛,反倒更加变本加厉。如今又在白华门传位大典上口出狂言,正如提及当年旧事,自己往火坑里跳,实在蠢笨如猪。便看沈掌门愿不愿意放过他了。”
他突然出头,把大家都吓了一跳。本来只是对沈长梦那句话感到不满,但宋为节往外一跳,性质就变了。沈长梦抿唇而立,白玉似的面上覆了一层淡淡的寒霜。手指握着剑柄,明显在遏制自己的情感,沈长梦轻轻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那股杀气已经消散殆尽,转而恢复最初风雅,清声道:
“宋掌门愿意赏脸来我白华门传位大典,沈某颇感荣幸。落玉宗与白华门也有数年交情,往事种种,沈某牢记在心,此生必不能忘。”
他话说得轻柔,声音却干脆凌厉。宋为节竟忍不住因此而后退两步,额角沁出一点汗珠来。有些落玉宗年轻弟子并不知当年原委,懵然而望,宋为节却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紧张起来,自知失言,一时悔恨万分。
落玉宗和白华门能有什么交情?沈长梦说的无非是十年前他劝说威胁南方诸门按而不发的“旧事”,风雨剑在前,言语中已尽杀意。他平生跋扈惯了,欺软怕硬又争强好胜,眼见落玉宗一日日倾颓下去,心中焦急。白华门又早就今非昔比,天下第一大派只是以往虚名,堪堪撑着它最后的脸面罢了,便想着寻机会出个头,也叫他人看看落玉宗荣光。谁料到底心性不佳,敢起身驳斥,却在沈长梦三言两语下红了脸,下不来台,索性一甩袖子,破罐子破摔,直指沈长梦,咬牙道:
“沈掌门!修真界在内,人人都是兄弟。大家都是来参加你们白华门的庆典的,你非但不继续大典,反倒取风雨剑以妖言威胁诸位同门,究竟有何居心?”
沈长梦冷冷一笑:“沈某哪里威胁诸位了?请宋掌门明说。”
“你又说此剑生杀予夺,又说此剑出鞘必然血流成河,若不是说给在座诸位听的,又是给谁装样子?”
“宋掌门好坦率的心性,如此一来,沈某倒是无话可说了,”沈长梦斜眼瞧他,淡淡道,“风雨剑如今的确如此,甚至不可出鞘三寸,只要破了封印,必然无视亲疏,只会噬杀。这是真话,沈某绝无半点隐瞒,只要风雨出鞘,就必然会是流血五步,一片尸山血海。宋掌门既然怀疑沈某有所隐瞒,不妨上前来看看,看看若非我沈家人拔出此剑,是否会瞬间被削掉脑袋!”
宋为节怒道:“你!”
沈长梦不再管他,骤然回身,将风雨剑举得更高些,眉眼含霜,双眸冰冷,矗立风中,衣袍猎猎翻飞,半张脸隐匿在阴影中,竟然如沙中狰狞恶鬼。他高声说道:
“诸位修真界同门,今日是我白华门传位大典,本应是喜事。只可惜我大哥沈长笠十年前的今日死于魔教围攻,我二姐沈怜素三日后重伤不愈、撒手尘寰。十年前的今日,魔尊突入我白华境地,害得沈某家破人亡;兜转至今,夜夜不眠,兄姐与当时死于魔尊之手的白华门众人样貌久而不能相忘。这把风雨剑,便是当时我大哥抵御魔族之剑,后来便以此剑自刎,从此风雨剑沾上沈氏后人鲜血,骤然而变,从一柄仁义之剑变成了杀戮之师,若无当日变故,诸君现在看到的也不只是剑鞘,而应当是这被封印了的剑身!”
平章台上下一片默然。头顶黑云沉沉,突然一道电闪划破夜空,轰隆一声,一阵闷雷串珠似的垂下,太阳彻底消弭不见,大雨倾盆而落。雨滴也似淅淅沥沥一盆黑水,当头哗啦一声倒下,是主是客都淋了个湿透。沈长梦站在雨中,被雨水打湿的面颊上刻着无法被洗去的坚毅,狂风吹拂、卷石碎沙,他也无动于衷,任凭发丝乱飞,眼神却沉沉,投向台下诸位,冷声道:
“沈某承认,请诸位到来,的确有所意图。当年魔教攻我白华,虽然鄙派功力低弱、门微望轻,但聚集当时天下才俊,仅是外门结界便应当可叫魔教久攻不下。但后来发生的事,诸君也知道,魔尊当日便攻破我门结界,肆意屠杀我白华弟子。战后沈某再回白华门时,在结界废墟上发现了一丝被灵息攻破的痕迹。那灵息并不属于我白华门,而是源于其他门派的功法,正是他暗中对结界动了手脚,才叫魔尊直驱而入、叫我白华转瞬覆灭!”
“沈某知晓诸位对修真界都是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去勾结魔教,但古往今来投奔魔教去做走狗的修士也不少,叫沈某不可掉以轻心,”沈长梦皱起眉头,人如树根般坚韧矗立,可形容单薄,也好似一片枯叶无处栖息,“燕应叹未死,日后必然卷土重来。经由十年前一战,希望诸位已能明白,修真界同气连枝,燕应叹不会放过一个不打另一个。”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笑意,眉峰青松似的一聚,又被雨水泼了半身,生生变得阴郁而冰冷:
“所以,在沈某今日接任掌门的大典上,担着兄姐与白华门诸人的冤魂,斗胆将以前一切过往都清算清楚。一,魔尊燕应叹分明已死在云城青灵山顶,然而近些年又重现修真界。云城城主也曾说过,当日在青灵山上并未发现魔尊的灵魂碎片,他要么是彻底死透,要么就是压根没死。若是前者,死而复生之术修真界少有,又是谁给了他这样的机遇?若是后者,便说明当日燕应叹压根没死,被人放走或是蛰伏,既然如此,便请诸位回忆当年当日究竟是谁将燕应叹逼到青灵山,又是哪些前辈对他进行绞杀、并说他已‘彻底身陨’于青灵山上?这些人便可能是魔教走狗,若燕应叹卷土重来,第一个出卖我们的便会是他们。”
“二,此前我曾提到过,白华门的结界并非随便便能破开,就算是天下第一的魔尊也要耗费一些功夫。当年的灵力结界遗址尚存,十年来从未变动过,我派长老费尽心力取了那残存的最后一丝灵息,目前便封存在藏书阁。虽然微弱,但出自何门何派,只要诸位愿意配合比对,相信很快就能得出结论。这是我白华门血海深仇,沈某拼其一生也要揪出这个隐藏在背后的人是谁,请诸位掌门成全!”
“第三——”
沈长梦握住风雨剑,抬手冲在座修真界众人行了一礼,头发湿哒哒地黏在脸上,人却岿然不动。他凝眉敛容,高声说道:
“此前沈某曾与振鹭山魏掌门、昭天门俞长老、浮尘宫慕容宫主、天山剑派赵堂主共往魔教蛮荒之地,魔教总坛已经荒芜,魔物魔兽奄奄一息。这要么说明燕应叹已将魔教迁离此处,要么便表明他的功法出了什么问题,导致滥杀魔物、或是吸取魔物魔息以支撑自身。无论如何,这都是上好时机,与其等待他再来搅乱修真界,不如我等共同携手,先讨伐魔教总坛。”
沈长梦洋洋洒洒说了这一堆,平章台下大部分还只是默然,只彼此交换一番眼神,少做言语。最后一句出来却是彻底炸开了锅,这回不止是宋为节了,好几个德高望重的掌门长老都站起来,冲高台上的沈长梦行一礼,手上礼节繁复,脸上却冷若冰霜:
“讨伐魔教,绝非小儿玩笑。魔尊当年在修真界大肆屠戮,诸君早便对他恨之入骨,又岂有让他脱逃的道理?沈掌门说魔尊未死,可有证据?”
另一人也起了身,朗声道:“魔教就算如何凋敝,至少也有其他魔族于蛮荒之地生活。讨伐魔教,必然要死人,若新的魔尊已经诞生、只是一直蛰伏以引诱我们上钩,修真界便又会卷入一场新的浩劫,如此罪过,沈掌门担当得起吗?”
“白华门当年被屠,我等也是心痛不已。但毕竟是十年前旧事,沈掌门再如何愤怒,也不当以诸位兄弟的性命而复仇!”
人群熙熙攘攘一片,各有各的说法,只不过大部分都是反对。人言与雨声交织在一起,碎花似的摔在地上,与泥沙顺流而下。沈长梦静默而立,不出一言,眼睫蒙了一层雨雾,堪堪垂下,看不清神情,似在沉思什么。
半晌再抬头时,满脸狼狈,脸色却骤然冷淡下来,再没有之前温润如风气质,风雨剑在掌中一转,手指抵开剑锋,推开半寸,冷冷道:
“此上三点,皆为沈某深思熟虑所得,今日在我大哥坟前,必然要讨个说法,若是诸位有异议,先问过我白华门同不同意。”
他扬声高喝道:“诸位弟子列阵!”
场上白华门弟子整齐划一,全部抽剑入手,面向诸门,凛然相待。刀剑横如密林,入眼一片闪电似的冷光,沈长梦高立平章台上,雨水顺着瘦削下巴滴下,淡声说道:
“对各位前辈不敬,是长梦之过。但事已至此,绝无转圜余地。沈长梦已死于十年前的今日,如今站立在诸君面前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今日便要如此走出白华门的,此后便是与我为敌、与白华门为敌。沈某什么也不怕,不怕得罪人也不怕死。我只想要一个明确的说法,若是不可,风雨剑便将出鞘,待杀了诸位,再杀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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