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误落尘网中

修真界只有时间,从无纪年。因而对于许多年轻弟子来说,所谓的时间也不过只是日升月落的弹指一挥间。只有在林憺山最为鼎盛的时期,修真界才用“林氏”作为“纪年”,不过一百年后便又摒弃。

但若当真要以此作为参照,或许我们当说故事正发生在林氏三百八十七年时,一斜阳光池水似的倾照下来,长满了青苔的墙面附满了影影绰绰的斑点,依稀可见是一些人形,有的在走,有的在跑,有的在跳,还有的站在原地,随着风被碎成数片,但仅瞧着这幽黑的绝影,便仿佛能听到来者温和的笑声。

顶头一道树影,遮了半面墙缝,阴影下探出一小根翠绿的嫩芽,可怜寒秋也是食素动物。瑟瑟缩缩的,甚至不比叶上凝结的露水要大一点,被压得沉沉弯下腰。从墙根处隐隐传出生命的嚎叫哀鸣,根系努力寻着边缘缝隙一路向下探去,却在触碰到坚硬的泥土时噤了声。

方濯立于墙头之下,有些懵然。他有点搞不明白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方,似乎是前一刻尚在枯林之中游走无方,这会儿便远离了月色,站在这明亮秋季才会有的氤氲斜阳下。这儿太陌生。季节、声音、阳光,乃至于路过的行人的脚步声都陌生。他四下望望,才突然想起要找什么人。但思绪还未回笼,身后就突然传来一声呼唤。

“嗨,柳仙尊!这么早就起身啊!”

“是啊,”有人轻轻笑了一声,“孩子身体不太舒服,早结束早回山上。”

方濯脑子里嗡了一声,立即回身。他带着那种迫切的愿望想要看到什么,可最终映入眼帘的却是个陌生人。

一个身着白衣的青年男子正立于身后数步,而在他身边则围着几个年龄不一的大姑娘小伙子。突然,身遭一片的寂静都变得熙攘起来,如同梦境忽然成真,连带着脚下的土地都不再变得虚浮。这是个陌生的地方,虽然村镇风格大抵都是相同的,但似乎也总在面前覆着一层淡淡的薄雾。看不清、摸不得,无比真实,却又极度虚幻。

在围着他的人群里有人哈哈笑了两声,语气里满是愉悦:“这就是仙尊新收的弟子?先前听仙尊提到过好几次,果真是揣在心上疼的宝贝,连下山都要在身边带着。”

那白衣男子淡淡笑道:“阿绮年纪还小,诸位师兄弟又都比较忙碌,放在山上我不放心。不过过一阵子,还得劳烦诸位乡亲帮忙照看一下,不消几时,大概一个钟头我就能回来。”

“柳仙尊,您放心!把小仙君放到咱们这儿,保管让他连哭都不哭一声!”

越过人的肩膀与那微微拂动的发丝,不难看到这白衣男子身上还挂着个孩子。离得近了,像是阳光终于得以聚焦,隔着这等距离,方濯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此人面容温良如玉、剑眉星目,挂一副翩翩君子表象,年轻俊美,一眼就叫人不忍移开目光。眉峰总是平整的,微笑时嘴唇抿成一条线,唇瓣实在是太薄了些,可面上流露出笑意时,却又好似一片落在湖中的月色倒影,清清冷冷,却又不乏人世烟火特有的涟漪。

此时他正与旁边一个看上去上了点年纪的妇人说话,自然是一派端庄,里外透着亲和。实话讲,此人的面目是完全陌生的,无论是真是幻,方濯都没有任何的印象,他的容貌也绝对不会与他人出现雷同的情况,方濯不应认识他,可是在看到他的瞬间,他却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愣愣地想道:

太像了。

柳轻绮没有骗他,突然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看到这个人,就好像看到他。

诚然,两人容貌不同,身形不同,习惯不同,甚至连心性都有所不同。

可是那种气质却俨然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或许他不如他这般端方,行事也远不能如此谨慎,可便是那种从头罩到脚的气貌,像空山澄林上的一片月,好似可以靠近,可但凡往前多迈一步,便会万分疏离。

按照之前他的许多朋友的说法,柳一枕死前的柳轻绮或许远不能用“月”来形容:因而只能有一点原因,一点彻底将他改变、彻底令他抛弃了以往形式规范的改天换地的抉择。

他找不到、做不出自己,自然便回去找别人。

他在模仿柳一枕,十年来,始终、每刻、未曾停驻地在外人面前尝试着模仿他的师尊,柳一枕——

那白衣男子,借助着只对局外人稍有用处的一层陌生面纱,叫人们暂且遮盖了他的神色,隐藏住他的身份,可事实上没有人去揭露,方濯也会知道他是谁——前观微门主柳一枕,仿佛尚存人世,此刻怀里抱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这孩子看上去不过三岁,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打探,只瞧着身遭哥哥姐姐的面庞,注意力一点也没往人群外分。

里头在讨论声里还隐约传来年轻小姑娘的调笑:

“小仙君长得可真好看。一会儿你师尊去除魔,你便随着姐姐们一起玩,喊声姐姐,便给你糖吃。”

“以前总是听说,这还是头一回见柳仙尊把孩子给带下来呢。在山上养了三年也差不多了,仙尊也得多带下来叫孩子见见别的人啊。”

柳一枕便只是笑笑,没说什么话。手臂牢牢托着这孩子,看上去十分轻松,逗了逗,便把他放下来,轻轻拍拍后背,说:“阿绮且先和哥哥姐姐待在一起,师尊处理完事务马上就回来。”

那孩子仰起头,盯了他一会儿,一句话没说,只是点点头,但却还拉着他的衣角不肯松手,旁人来拉他,他倒是不怯场,却也只瞧着,不肯迈步出去。

有人张罗着要来抱他,他也摆摆手,不叫人近身,摇摇晃晃地迈开腿,自己走了两步,回身看柳一枕,得到他的赞许后,便眨眨眼,有些羞涩地微笑了一下。

“师尊。”

他听到那孩子轻轻软软的一声。口齿还不甚清晰,不仔细听也根本听不到,在方濯耳中却好似一道柔软惊雷,震得他浑身剧烈一抖,下意识上前一步,怔怔地盯着这孩子,手已经落到剑柄上,半晌后,才突然惊觉,一把将剑藏在身后,又将手在衣服上慌乱擦了两把。

柳一枕交代完孩子,似乎是赶时间,转身便走了。这孩子不让别人碰,几个看他可爱的小姑娘想要把他抱起来,都被他推推胳膊以示拒绝。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柳一枕离开的方向,肌肤仍似长大后那样白,只是白得略有些不同。方濯瞧着他,眼睛眨也不眨,慢慢蹲下来,在他踉踉跄跄地转过身、目光与自己骤然相接时,几乎是瞬间便听到了自己胸腔激烈的心跳声。

“……阿,阿绮。”

他张张嘴,有些磕巴,眼神却格外专注,张开双臂,仿佛引诱着那孩子进入这无边无际的梦幻之地,低声道:

“阿绮,来,到哥哥这儿来。到这儿来。”

心一下一下,跳如鼓擂。他放低身子,甚至将一条腿跪在地上,努力与这孩子齐平,瞧着他定定地看了自己一会儿,突然便举步,朝着他一步一步摇摇晃晃走来。

那眼神里没有戒备,只有小孩子特有的清澈的直率,看得方濯心头一阵乱颤,一种似悲伤又似欣喜的奇异情绪包裹了一整颗心脏,令他有些想要落泪,却又抑制不住笑容。也许正是这种压抑不住的诡谲神色让周围人起了疑心,正在好奇怎么这人便能“请得”小仙君一步时,也有人对此产生了质疑,盯着他的脸研究了半晌,狐疑地说:

“不对啊,这位年轻公子,以前怎么从来没在村里见过?”

“的确。咱们甘棠村人本就不多,确实没见过他,”旁边那个扬声道,“小公子,你是谁家的孩子?以前咱们怎么没有见过你?”

“甘棠村?”方濯骤然回神,有些慌乱,“这,我——”

他支吾两声,村民便立即反应过来,一下子慌了神。几个要过来把这孩子拽回去,方濯心脏漏跳一拍,与此同时,行动先于思考,大脑还没构建出最佳方案、人便已经做出了反应,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抱起这孩子搂在怀里,转头便往外跑。

“哎,哎,你这人怎么——!”身后人追不上他,掉头喊道,“柳仙尊,柳仙尊不好了,你孩子被抢了——”

方濯咬紧牙关,将这孩子紧紧抱住,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让他靠近柳一枕了,不能再让他经历那残忍的二十年了!

他想着这件事,便心跳如鼓,尝试着御剑,可是却总不成行。幸好年轻气盛身体好,跑得快,外加一鼓作气,没几下便将人声全甩在身后。到了街角处,身后大部分声音都消失了,他才靠着墙停下来,将这孩子从自己脖子上摘下来细细凝望——但见怀里抱着个玉雕似的小人,眼神里略有怯怯,虽然五官都小小的,但不掩其眉目如画,可落在手中却又软得跟朵云似的,两只手紧紧抱着他的脖子,盯着他分外谨慎,眨两下眼,就把方濯的心像是眨进了水坑,又湿又软拔不出来。

“师——阿绮,”怎么想,抱着这么个不足三岁的小孩就喊师尊好像也有点怪,方濯心一横,面上覆了一层薄红,头一回喊这个名字,声音也是隐隐约约带着颤抖的,“你,你能认出我来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小孩儿——幼年时的柳轻绮摇摇头。他看着他,好像有点好奇。方濯轻轻摸摸他的脸,低声说:“那你怎么不哭?

柳轻绮说:“我不认识你。”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四下望了望,突然问道,“我爹呢?”

“你爹?”

方濯眼皮一跳。柳轻绮软软乎乎的手抱紧了他的脖子,甚至顺着又往上爬了爬,一个劲儿地乱看:

“我爹呢?”

重复了几遍,嘴巴就一瞥,鼻头也开始泛红,看着就要哭。方濯赶紧搂着他的后背,摸小猫似的摸了两把,柳轻绮却好像才发现他是陌生人,腿一蹬就要往下面跳,被方濯牢牢箍在怀里,总算是感受到了危机,嘴巴一抖,眼泪就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下来。

“我爹呢?我爹在哪儿呢?”

他嘴唇颤抖,哆哆嗦嗦地哭,但声音也不大,更像是抽噎。方濯手忙脚乱地把他抱住,可怀里的孩子这么软,让他几乎不敢用力,只怕稍稍就留下个印子。他只能给他擦擦眼泪,胡乱哄着说要带他去找爹,可心头却郁结一片,宛如堵着一块石头,起身后更是不知道究竟到何处去,直至头顶倏地传来一声轻笑,带着十足的冷意,倏地闯入他的耳膜。

“他爹就在这儿,你要带他去找谁?”

方濯蓦地一抬头,人还没看清,便觉身后倏地穿过一道罡风,似有剑声铮然而起,直取后心。他反应很快,一手搂着柳轻绮,另一只手转向身后便要取剑,脚下迅速后退数步,撞入小巷更深处,甫一站稳,便见面前一道白影鹞子似的轻盈落下,负手立于他面前,面上微微带笑,却始终盯着他怀里的孩子,眼神极冷。

“这是我一手养大的弟子,阁下何必夺人之爱?”

方濯见他直接出手毫不留情面,原本以为自己多少得挨那么两剑,这会儿才发现柳一枕只是有出剑的打算,却无出剑动作,站得离他也比较远,似乎在顾虑着什么。他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明白过来柳一枕是怕他拿柳轻绮做人质,登时有些哭笑不得,但却又无法解释,只得将孩子又往怀里抱了抱,问道:

“你刚说什么?你是他爹?”

“我不是他爹,”柳一枕看了他一眼,“我是他师尊。他没有父亲,这是我捡来的孩子。”

“可他喊你叫爹。”

“那是因为——”

柳一枕还没说完,柳轻绮便松开方濯的脖子,冲着他伸出手去,可怜巴巴地抽噎两声,小声喊:“师尊……”

柳一枕听闻此言,挑眉瞧他,意思似乎是“你看吧”。但从方濯的视角来看,总觉得他是松了口气。那双漆黑得叫人有些恐惧的眼睛古井不波,静静地凝望他,半天后,上前一步,伸出了双手。

“给我吧,”他的语气很轻松,“小公子现在束手就擒,还能少遭点罪。”

“……”方濯收紧手臂,尽管他现在还有点搞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状况,但是叫他就这样松手,大抵是不可能的。他与柳一枕对峙,趁着对方顾忌着自己是否会对孩子不利的功夫,大脑飞速运转,努力去想,却依旧没有想清楚自己在到来这里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这时脑中只有一种幻想似的回忆,记得他原先不在这里,而在某片枯林中。柳轻绮当时好像也是在他身边的,但是不知为何,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穿越时空。柳一枕已经死了,并且死了很多年,这他是记得的。就算那起死回生的术法真的存在,怀里的这个孩子也不应当、自然也不可能随之减削他的年龄。

因而,一切只说明了一点——这就是二十年前,但是却不知究竟是真实的过去,还是只是某个梦境或者幻象。他本不应与柳一枕产生任何交集,而事到如今,他的出现是否会对后来的命运产生什么影响,他也不能确定。

但无论是现实还是幻境,无论面前这个柳一枕是否真的能和他交流,到底是所真实存在的这个人、魂魄,或只是他脑中自己对自己的幻想与呓语,至少到现在,他都不可能放手。

也许是他的神色太过冷厉和谨慎,柳一枕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他松口,也察觉到有点不对了,眉宇微微一蹙,说道:“你到底是谁?”

方濯道:“这话,我倒还想问你。我不信你是阿绮的师尊。你到底是谁?”

柳一枕有些无奈道:“我怎么不是?方才阿绮都喊了我,你也听见了。这么小的孩子还会撒谎不成?”他眼神一动,看向他的目光也突然变得略有奇怪,“难不成你是……”

方濯打断他:“三年前我尚在外游历,回家来便听说我父母将新生的弟弟遗弃的事。我多方打听,便打听到你振鹭山上也有个被捡到的新生儿,今年刚满三岁,我刚看到他在这里——”

话音未落,眼前却突然一道凌厉掌风掠过,方濯下意识侧身避开,手腕往上一翻,伐檀骤然出鞘。剑气与发丝纠缠一瞬,气还没呼出,肩上便重重落了一掌,方濯一手抱着柳轻绮,另一只手紧握剑柄,正挡上迎面来一柄利剑,登时将将交手数招,剑影纷乱若落花,一时间小巷内剑锋凌然,招招直取致命处,丝毫不给人喘息契机。

方濯怀里还搂着一个,抱着跑了一段时间,原本还不察,现在倒是觉出累来。更何况孩子虽然小,可是由于受到惊吓,力气却不小,两只手死死勒着他的脖子,压得他喘不过气。

幸好柳一枕或是没把他当回事,或是并不打算暴露全部实力,下手尚有收敛。但如此这般,只要手下稍有迟疑,竟似与他喂招无异。来来往往数个回合,柳一枕已面露惊异,神色一沉,率先收剑回身,盯着方濯,脸色晦暗不明。

“你到底是谁?”

方濯自小爱学些表面上的玩意儿,就好像敲鼓便爱学转鼓槌一样,从学剑起便练了一套收剑动作,干脆利落格外潇洒,这回却顾念着怀里孩子,只能堪堪拎在手里。他横剑于前,将柳一枕隔在自己数步之外,喘一口气,沉声道:

“阁下与燕应叹到底是什么关系?”

柳一枕冷冷地说:“我倒要问你,你和燕应叹到底是什么关系?突然出现在我振鹭山脚下,难不成你是魔教的人?”

方濯心里一动。

“就算我是魔族,又为何要抢这个孩子?”

“究竟为了什么,阁下自己心里清楚,”柳一枕上前一步,“燕应叹狼子野心,随着他是不会有好下场的。阿绮是我一手养大,无论怎样,我同他都有感情。不管你是燕应叹的人还是阿绮的亲生兄长,这孩子三年来一直是我在养着,你若想借此提些什么要求,我们都可以再谈。但是孩子你不能带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怀里的柳轻绮突然探出头来,一声不吭地去瞧面前的人。方濯怕他突然挣脱,赶紧收紧手臂再度抱起来,但心底里也复杂万分,早没了最开始的劲头。

柳轻绮不是挽尊,也不是欺骗自己,他一点儿谎也没撒。至少在这儿,孩子是不会骗人的。柳一枕当真对他很好,如果没有十年前那场大战他不知道后来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也许会有人永远埋藏在一片光风霁月表象下,可只要没有这个机会表现出来,那便也可装聋作哑,当它不存在。人生漫长一路,半途都在风雨飘摇中,就做一场好梦、迷迷蒙蒙过完余生不好吗?

真相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否有一日会成为真相。就算它真实存在,可如果不会发生变故、这场好梦可以永远留存呢?柳轻绮对柳一枕的感情绝不只是“结束”这么简单,他难道不是一直都有所了解的吗?

方濯心下里复杂万分,低头望去。他那所未曾触及过的岁月正被他搂在怀里,甚至这时候的他还是虚无一片。那眼睛还饱含着泪水,懵懵懂懂地望他。诚然,若这样的眼泪日后将会成为杀死他的利器,那么叫他舍弃现在的一切都在所不惜,但是,如果,要让他选,要让这个怀里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自己去选——

方濯低头看着孩子,略有些出神。他正纠结着,却突然感到面前气息隐隐一窒,一股巨大的杀气宛如瓢泼大雨,劈头盖脸地淋来。方濯当即回神,一剑便要横出,面前却突闻叮得一声,似一把细剑横亘在二人面前,只一转便扭转了局势,方濯瞪大眼睛,便见一抹黄色身影宛如从天而降,生生挡在他面前。

这身影说熟悉也不熟悉,但也绝对称不上陌生。她微微侧脸,只一眼便叫方濯心脏漏跳半拍。怀里的孩子哇哇大哭起来,这不速之客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声“走”,便调转剑锋,其身若云如雾,飘逸无痕,却出剑迅捷、毫不留情,这般同柳一枕缠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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