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坏!

“此前常说蛮荒之地遍地都是枯死的树木和动物尸骨,天际常年阴云蔽日,地下三尺土壤渗血,人根本无法居住,所以上天将此地赐予魔族,才起名叫蛮荒之地。现在看来,也不完全是这回事。”

“上一次修真者能够大规模地进入蛮荒之地,距今已经过了几百年。魔族也向往阳光和雨露,不然也不会有这几百年的纷争。自从天碎琼被诛杀后,历代的魔教教主也着重于对他们生活环境的改善。大部分魔族迁至蛮荒之地更深处,这儿大部分便移植民间能生存的草木,空闲了下来……这边,”柳轻绮一拽他的手腕,“别光顾着听,小心走错了。”

方濯笑了笑:“走错有什么下场?”

“燕应叹将魔教总坛修到了蛮荒之地最深处,用外部幻境作为遮挡,若他愿意,可以在蛮荒之地内随便移动,”柳轻绮道,“你说有什么下场?”

这回轮到方濯瞠目了:“他的功力竟能至此?”

“你以为修真界这‘闭口不谈的传说’跟你开玩笑呢。不过他既然坐到了这个位置上,也要担负这个责任。十年前大战两败俱伤,整个魔族指着他这个教主苟延残喘,魔族是他的后备,也是他的累赘,你别看现在不少魔族对他毕恭毕敬的,要是他敢将魔族推出去挡刀,这些魔族就能聚集在一起,把他给活撕了。”

“……我以为他当了教主,整个魔族就唯他马首是瞻了。”

“按理来说应当是这样。”柳轻绮轻轻一勾嘴唇,“但教主只有一个,就算是有左右护法陪同议事,下决定的却还是只有他一人,独裁不可避免。但有反抗的事例在前,他这独裁的位置就得坐得小心些。只要涉及到自身的利益,人人都可以是乐念,他未必不会是下一个被下属杀死的天碎琼,一切都有可能。”

此刻两人正在山林间驰骋,由于方濯有一半血统与此处相和,故而走得比想象中的更快。此时他才终于感受到一点所谓“幸运”,头一回为这颇多意外的人生充满感念——有时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境反倒是当下所能实现的最好的结果,此话不假。他完全不能去想倘若是两个纯粹的修真者被掠入蛮荒之地之后究竟应当如何脱身:曾种下的因也许不能结善果,但也会有此前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

柳轻绮走得很快。他只在山洞里给方濯简单解释了一下两人为何至此,便拎着他催他快走。按他的话来说,魔教总坛出现了一点问题,这问题足够两人有三日时间脱身,但也只有三日。他铤而走险,叫方濯于此修炼两日,余下的时间便不可再拖了。

方濯虽然还有好几个问题想问,但知道这儿不是能细细解答的地方,与其让柳轻绮编瞎话糊弄自己,不如等回了山之后再仔细“拷问”。是以闭了嘴唇,藏进心里从不提起,只随着他走。只是走着走着,另一个问题便又出现。

方濯道:“师尊,你方才说燕应叹可以带着魔教总坛在蛮荒之地随意移动,是吗?”

柳轻绮看也不看他一眼:“耳朵没用可以切下来给我下酒吃。”

方濯耸耸肩膀,说道:“那咱们现在光明正大地在这儿走,他不会追上来吗?”

柳轻绮脚步不停,百忙之中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中毫不掩饰鄙夷嫌弃,鲜明得甚至有点诡异。方濯被他的眼神刺了一刀,一个激灵突然想明白,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柳轻绮道:

“他要是能追上来,我能叫你在这儿修炼两天?”

“魔教总坛的危机竟然这么严重?”方濯忍不住道,“那等我们回山后,岂不是可以……”

“不可以,”柳轻绮毫不留情地打断他,“魔教总坛现在只能算得上是横生枝节,远远达不到分身乏术的地步。他要想找,随时可以找。想追随时可以追。我们能在这儿一直不被他找到,只是因为这地方他来不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任何魔族都来不了。”

方濯眨眨眼:“什么地方这么厉害?”

“……”柳轻绮沉默一阵,终于长出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黑虬曾经的栖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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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鹭山最近举山忙碌。前前后后,忙里忙外,大的小的头上都能忙得生烟,除了少数富贵闲人,一个个转成了会骂人的陀螺。一时间脚步声、私语声不绝于耳。即使不说,在这样诡谲而奇异的氛围里,也会让人明晓将有大事发生。

在一群想骂人的冤大头里,廖岑寒是付诸行动最多的。他本就不是个有鸿鹄之志的性子,爱跟着师兄上房揭瓦,爱学师尊当个甩手掌柜,自认为天底下权力纷争千千万,唯他这个观微门二师兄的位置坐得最为精当巧妙,正正好好,不用像大师兄那样什么都兜着,也不用像师弟师妹那样什么都得叫别人兜着,既有后盾,又有脸面,此刻却美梦破碎——他骂骂咧咧的,整日从观微门跑到灵台门,又在灵台门处处留情。一切只因魏涯山忙昏了头的那句话:

“把方濯叫过来!”

语毕,他才后知后觉,方濯外出还未归。顾清霁抱着如山的卷轴艰难地走来,问他用不用把祝鸣妤叫过来帮忙,魏涯山摆摆手,问她现在观微门一把手是谁。

“是东山师叔吧。”

顾清霁也不太清楚。不过一般都是这样,叶云盏无业游民闲的没事干,谁家师尊走了基本上就由他暂且顶上。但他也不管事,天天除了当人家的人肉沙包就是让人家当人肉沙包,有时候还带着玩。况且他性情天生暴烈如火不清净,与魏涯山又有了“仇怨”,当掌门的手一顿,捂住额头叹了口气,无奈地说:

“别叫他了,喊岑寒过来吧。师尊和大师兄都走了,他既然是老二,排队也该排到他了。”

廖岑寒原本早就打算好的美美在山上度日子随后努力规划建设进一步接近穆瑾儿的胸无大志计划就此破产。别说爱情了,魏涯山雷厉风行、说到做到,好似在他身上扣了一块枷锁,连个山都下不得。他的消息和工作是一起接到的,无情的传话人裴安之在当日下午再度拜访观微门,带来的不是新传闻,而是魏涯山的压迫命令。

廖岑寒计划中断,两眼一黑,从未有如此能与柳轻绮共情过。他怀着满腔的悲凉,认命地端坐在灵台门(魏涯山大发慈悲把方濯之前给他当牛做马时的专座给了他,说让他也体会一下大师兄的“权力”),但当把那成山的卷轴打开的瞬间,他才知道什么叫震撼——

但见上面密密麻麻勾勒的全是民间与修真界各地的地图,以及自魏涯山登上掌门之位以来十年间的大大小小所有的冲突地点。每一处都有标识,每一点都有解释,平均每月记录一次,非常严谨也极其繁琐,他甚至只需要对着看就可以了,可这也是一项大工程。

除了修真界所难以涉及的蛮荒之地,所有的角落都似乎不曾有遗漏,连民间两个村之间的械斗都有标注。他也总算明白魏涯山这么多年好像一直在忙、而究竟都在忙什么,也终于明白年年那么多外门弟子出师下山,大部分都到了什么地方:信息的搜集并非躲在被子里就能完成。看魏涯山的标注,大部分都是为了及时掌握魔族的情况,预备他们是否有往民间扩展的打算。但这样密集的信息,廖岑寒也是前所未见,这也不由让他开始怀疑,民间现在到底散没着多少修真人士?

振鹭山能想到十年如一日来做这件事,其他门派便也有可能想到。这就代表着各城之中也许都有修真者存在。而魏涯山到处抓壮丁、把这新鲜的或是尘封的卷轴一个一个抽出来仔细查看,目的也是昭然若揭——

“我还是有点不太相信,”君守月撑着脸,坐在他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帮着看一份卷轴,说道,“云城和覃城的冲突近几年是加剧了,但好像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你看,半年前云城城主还拜访过覃城呢,应该不至于吧。”

廖岑寒埋头浩瀚书海,百忙之中揉一揉眉心:“谁知道他们都怎么想的?不过雁然师叔也说过,覃城一直记得当年被瓜分之仇,三十年过去了,若要启封报复,现在似乎也正是时候。”

“现在能是什么时候?魔尊未死,修真界人心惶惶,蛮荒之地那边连个声响都没,说不定何时便会掀起大风浪,”君守月说,“现在他们搞兼并干什么?万一魔族正想开疆扩土呢?这时候闹翻,就相当于把戒备撕开,直接给魔族留一个趁虚而入的口子。到那时候别说霸业了,连命都没了!”

“那如果他们合作了呢?”

君守月一愣:“什么?”

“你看这里。”

廖岑寒掀开前面几页卷轴,给她指临近覃城的地方。君守月放眼望去,发现这里被人画了几个潦草但密集的圈,且从一年前至今,这些圈越来越密集,最后简直像喝醉了一样一环套一环。

这些工作其实本来不该为一派掌门去完成,但魏涯山亲力亲为习惯了,这些卷轴不经他手过一遍他不放心,所以每日才都忙得跟狗一样。但他毕竟也只是一个人,很难与这些纷繁复杂的世事分庭抗礼,于是有时候,他徒弟晏仰会帮忙分担,而当两人都觉得分身乏术的时候,便会到处抓壮丁,先抓的是各门的大师兄大师姐,方濯才有机会跟他混得这么熟。

而在之前卷轴的每一处都表明,这些圆圈代表着“异状”。在大战刚结束的那两年里这些圆圈代表着魔物,到后来各种各样的意外也被记录进来,比如干旱或者是大水,一般这时便会在旁边有标注。而这些没有,指向只有一个。

君守月想到了什么,不说话了,眉头紧皱。廖岑寒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又焦头烂额翻了几页,突然一下笑了,用手肘顶了顶她。

“哎,看,大师兄记的。”

君守月一下子回神:“哪里哪里?”

脑袋一探,她便笑了,啧啧称奇:“看这字儿飞的呀。师尊什么都练他,怎么就是字儿不练?”

“师尊说,这也是一种保密手段,至少他写的信别人一个字也看不懂,”廖岑寒道,“不过掌门师叔给他的活他都敢这么写?也不怕挨揍啊。”

君守月看看日期记录:“这个时间他应该正好还在给师尊代课吧?课得他上,大测得他改,每天的剑得他看着练,师尊还得要他帮着把年终上计写完,不仅如此,他自己还得抽出空来练剑打坐,一天到晚忙得没个歇息时间,写成这样也是情有可原。”

“……”廖岑寒岿然而坐,“要么他能是大师兄。我服了。”

君守月噗嗤一笑道:“你看他虽然忙得头都快掉了,字都飞得看不清楚,但记得却依旧很详细。”她指着一处说道,“看这儿,记着麟城半年大旱,滴雨不下,最后还是请了飞乌山祈雨才算完事儿。结果三日后,雨又下得太大了,淹没了城郊百姓的房屋,最后城主没办法,又去请了飞乌山,才勉强将雨控制住。这事儿都记。”

廖岑寒打了个哈欠:“这卷轴里好多我都觉得奇怪。大部分能计入方志或是轶事录的东西,原不必在咱们这里再留个底。结果啥都有,就差把某天谁家女儿退婚的事儿也写上了,真不知道这十年是怎么记下来的。”

但说归说,抱怨归抱怨,廖岑寒和她扯了几句皮,还是认认真真地对了起来。唐云意自打上回帮忙制服了一个走火入魔的明光派弟子后,就成为了回风门那几个刚入门不久的小师弟师妹们的御用打手,一没事儿就被立即借走,一脸的苦大仇深,但面对着更苦的几位同门,也不好说什么。

廖岑寒找他帮不上忙,也根本没指望过君守月。她自打和喻啸歌互通心意后便天天跟道侣腻在一起,巴不得住在倾天门,方濯还在山上的时候像是有意要气晕他,可他一走,她却又收了心,规规矩矩地在门内当她的观微门四弟子。这回她自告奋勇来帮忙,廖岑寒都惊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她和喻啸歌吵架了。君守月却红了脸,笑一笑,说:

“距离也是要有的嘛。”

廖岑寒道:“大师兄在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距离的重要性呢?”

“谁让他不喜欢啸歌。”

君守月冲他一吐舌头,脸上明晃晃写着“我就是要气他”。廖岑寒也不多话,有人愿意来当壮丁的壮丁,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毫不犹豫就将一半分给师妹。两人对坐整理近两年云城附近的异状分布,卷轴翻得哗啦啦直冒烟。突然,君守月说:

“我想起我刚才要说什么了。”

廖岑寒看字看得头痛,不排除是被方濯狠狠一击:“什么?”

“阿笙给我写信。”君守月有些犹豫地放下笔。

廖岑寒不以为意:“你们俩那信不是就没断过么。”

“是没断过,但她最近写的信我觉得有点奇怪,现在一看这卷轴,更奇怪了。”

“怎么?”

君守月又翻一遍自己的整理,说道:“这里分明记着,从半年前开始,云城附近就开始有小型魔物出现。不过都是非常常见的那种,如虫子或者是一些小型动物,释放出来的魔息甚至不及一口蚊子血,所以并未引起注意。但近两月来,魔物的数量突然增多,开始有较为凶猛的魔物徘徊在郊外,虽然距离城池较远、且依旧在可控范围之内,但也算是‘异状’。”

“这里记到,由于担心给魔教把柄让其出兵宣战,这些魔物既非豢养,在云城附近游历的弟子便不敢乱杀。直到这些魔物开始出现袭击人的意图之后他们才出剑打算将其清理干净,但杀了一波,还有一波,时间间隔不一定,不知道这些魔物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但是只要经过一次,便能看到一次,似乎永无穷尽,甚至……像是有人投放。”

“阿笙近日正在云城附近,看到这些魔物,不敢贸然靠近,每次都绕着走,自然也不会被袭击。但她和那边的百姓交谈过,可他们却说,这些并非是魔物,而是城主的私人豢养,且它们不会主动伤害城中人,将它们放在城外,是为了驱赶心怀不轨之人——”

“岑寒!岑寒!”

她话还没说完,即刻便被一阵急迫的敲门声打断。是叶云盏。说来惭愧,廖岑寒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叶云盏原来也会敲门”,立即起身开门,便见叶云盏急匆匆冲进门内,手中还提着一把剑,看见君守月,明显愣了一下。

“守月也在?”

“我来帮师兄,”君守月起身,“师叔,出什么事了吗?”

“你在正好,多一个人多个帮手,”叶云盏道,“快,拿上剑跟我到山门前去。明光派来要人了!”

tnnd存稿发完了!!!(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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