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有钱真好

柳轻绮来访天山剑派,依旧没有受到什么礼遇。一是他的确是柳泽槐私人邀约,二是天山剑派再想跟他们一路,也多少得给白华门点面子,而要给他沈长梦面子,就不得不驳一点柳轻绮面子,好在这人天生有大场面恐惧症,让他跟一群当官当师父的大前辈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还不如给他两剑,是以就算天山剑派这边想给他布下宴席,也被柳轻绮通过柳泽槐转述,十分迅速地婉拒了。

好在请人吃饭一事向来很少有真心的存在,天山剑派也就是跟他客气客气,巴不得他回绝,收到消息后高高兴兴地撤了本来就没提上日程的计划,嘴上说着欢迎观微门主随时前来,但实际上真到了的时候连个出来迎的人都没有。好在没人在意这个,天山剑派不理他,柳轻绮还乐得自在,优哉游哉背着包裹直冲柳府而去,果不其然,刚一抵达,迎面便走来一人,锦衣金饰,雍容华贵,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老子没钱谁还有钱”的豪迈气息,哈哈笑着上来,一把抱住了他。

“好兄弟!”柳泽槐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总算把你给盼来了。你是不知道,再多两日,我便不能常留柳府,得到山上去。那时候见我可就麻烦了。”

柳轻绮也学着他,冲着他的后背使劲拍了一下,作势要将他的五脏六腑拍出来:“你这是盼我吗?是盼着我赶紧过来然后被你拍死吧。”

柳泽槐被这一下拍得直咳嗽,脸上的笑容却掩盖不住:“得得得,你说什么是什么。观微门主好不容易大驾光临,我这必然得尽地主之谊。来,看,特意为你收拾出来一屋子,比你之前住的那可更好得多!”

说着话,他揽着柳轻绮的肩膀就要往回走,目不斜视。柳轻绮被他揽着踉跄两步,面上也一时茫然,下意识往后看了看,才嗤地一笑。

“哎,”他拍拍柳泽槐的手臂,“你就没发现少了什么?”

“少了什么?”

柳泽槐倒是完全没发现。柳轻绮摘开他的手,指指身后,阴谋得逞似的一笑。柳泽槐这才顺着他的指引转过头去,随即也一愣,始终被忽略在后的叶云盏才走上前来,怀中抱一柄剑,整个人翠竹似的一立,一张口,便好似一道阳光似的撕开一道口子,笑道:

“叶某无意叨扰,但小青侯总不能让我同我师兄睡一间屋子吧。”

柳泽槐盯着他看了半天,脸上表情才终于没崩住,一下笑了出来。他捏捏眉心,一时还不知道说什么,叶云盏便走到他面前,冲他行个礼,笑嘻嘻地说道:

“振鹭山东山门主叶云盏,见过惊鲵堂主。幸好师兄宠我,也愿意带我过来吃堂主一顿,还请堂主多多海涵了。”

“这事儿可怪不了我,是你师兄说的这回只有他自己来,”柳泽槐也一手把他搂过来,“东山门主每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搞得柳某以前只是听说过你,还真没怎么见过。不过你放心,我柳府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还养不起你两个不成?”

叶云盏笑道:“我一顿得吃三桶饭,小青侯也养得起?”

“你猜怎么着?三十桶都行!”柳泽槐哈哈大笑,不过即刻他便意识到了为何叶云盏会出现在此地,不由压低了声音,“不过表哥在我这是绝对的安全,没人有这个胆子敢来柳府生事。你本也不必跟着。”

“那可未必,”叶云盏微微一笑,意有所指,“人心飘摇若水草,本便是无法断判的。小青侯既已在高塔中,又怎不知尚有……隔墙有耳的道理?”

柳泽槐示意他说。叶云盏道:“就在到贵派的这条山路上,仅我自己便发现至少有五人于此地徘徊。至于这几人到底是隶属何方,小青侯大抵也能猜出来,只不过是我师兄拦着我,不然现在贵派山门前怕是便已被踏出了一条血路。”

柳泽槐笑道:“怎么就不杀?”

“杀那么多人干什么?都是小喽啰,无论是明光派还是魔族都没有这么蠢,”柳轻绮淡淡开口,“出剑,说不定便跌入陷阱,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好。只不过还是多劝你一句,这几日多关注关注门口,说不定会有别的收获。”

“我喊人日日看着,白天晚上轮着倒,你放心吧,”柳泽槐神色不变,抬手便招呼,“哎,林樊,过来!带着你师叔到院里去,不管怎样,这顿饭得先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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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柳轻绮肯离开他那千金不换的床榻、千里迢迢跑来找柳泽槐,肯定不是只为了蹭顿饭吃。柳泽槐以家宴的规格相迎,说身边没有其他的什么人,就是要他放心。论看人,柳轻绮和叶云盏两个加起来也不比他一个天天和狐狸打交道的小青侯眼光毒辣,他说无妨,那就是真无妨。到这地步了,他自然也不瞎装深沉,同柳泽槐有的没的闲扯了两句,便入了正题。

“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把跟别人的那套放在你身上,”柳轻绮道,“我就想知道一件事——烟苍小姐的尸身,现在是否当真在魔教?”

他来就是为了这个,而柳泽槐自己当然也清楚他必然要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若换平常,他自然如实以告、不可能支支吾吾,这会儿却碍于某种原因,在半天诡异沉默后,突然开口道:

“你若想知道,我自然会告诉你。只不过你也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你师尊柳一枕,是否当真曾居住在青灵山上?”

这下不止柳轻绮,连叶云盏都愣了一下。

“你从哪儿知道的?”

柳泽槐不动声色地皱皱眉。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确有其事。”

“……是,”柳轻绮长出一口气,“确实,他有极大可能曾经居住在青灵山……并且很可能他还有一个名字,叫柳凛。我觉得这些你也已经知道了。”

“他以前叫什么,我的确是没打听到,但是那个人确实很像他。主要是时间对上了。”

柳泽槐观察着他的表情。只是好在经历了这么多的磨击,柳轻绮在柳一枕的问题上虽然还仍不能做到完全从容,但比之前的反应要小多了。

“我能知道这一些,是因为我问了裴重魄,”柳轻绮道,“你……也问了裴重魄?”

但虽然他问出了这句话,心里却已经替柳泽槐做出了否定回答。想也是,若是天山剑派真从裴重魄口中撬出来了什么东西,柳泽槐能不告诉他?而且看裴重魄那样子,估计也是第一次有人问及燕应叹的家事。果不其然,柳泽槐摇摇头,可说出来的答案却更令人瞠目结舌。

“我不是审问的魔族。大抵,除了特殊情况,魔族也不会告诉我,”他说,“我是问的普通百姓。我……派人在天下寻找当年居住在青灵山附近的住户,虽然比较困难,但近期好歹是找到一个……”

这下两人是真的傻在原地。叶云盏菜都不嚼了,石塑似的僵着,手指捏着筷子,夹也不是放也不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闷了半天才终于闷出一句:

“当年居住在青灵山附近的人死的死跑的跑,现在已经换了一批,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一个……你是怎么做到的?”

柳泽槐叹了一口气:“不还是那句话吗,有钱能使鬼推磨。”他的神情略有些微妙,“只不过事关重大,又不好大加悬赏,所以找得也束手束脚的。只不过给的足够多,以八百两银子为饵,一来二去竟然也等到一个知情者。只不过他不是当年青灵山百姓,现在同他住得不远的邻居却曾是。我柳泽槐身无长处,充其量也就有点钱,想以钱财买走他口中当年消息,但却被赶出了家门。”

叶云盏忍不住问道:“你打算给他多少钱?”

“最初说的八百两,那就是八百两。”柳泽槐道,“只不过多给一个人罢了,这点钱,我柳府还是出得起的。”

“……”柳轻绮转移了话题,“他既然不愿意说,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柳泽槐叹道:“说来也巧,他家中有个小孙子,今年方满三岁。只是不幸得一样怪病,每至夜间便浑身抽搐如患了癔症,口中喃喃自语,说些他人听不明白的话,只叫人觉得可怕。这人心疼孙子,听闻我等身份后,便求我救他孙儿一命。”

“待到细细查来时,方知是这孩子被邪祟缠上,一到夜间就发作,也幸好是来的及时,不至于其血肉全被那邪祟吸干、其后取而代之。除来也不难,蹲守到夜间能抓住那邪祟,这孩子便可转危为安。后来这孩子一晚上不曾发作,他们全家便激动得不行,作为回报,方才将我带到后院,说了当年之事。”

叶云盏喃喃道:“如此,还是得心善才是。只不过有钱真好。”

“是啊,有钱真好,”柳轻绮说,“有钱让你知道了连我这个当徒弟的都不知道的过往。”

“也正是因为你这个当徒弟的,所以才有今日坐于此处,”柳泽槐道,“你知道的事情不少,也明辨是非,我不怀疑你的心。我可以告诉你,单凭此人所说,当年青灵山下的百姓实际上都知道青灵山顶隐居着一户人家,由于初来乍到,故而山上山下居民常帮衬。我正是听说那男主人姓柳女主人姓燕,才想到的你师尊。而现在他们已经各自散落天涯、不知去处,很难再验证。只不过这个曾经住在青灵山下的老人告诉我,当年大战将起时,是魔尊帮着他们离开了青灵山。也有人曾问过,得到的回答却是他们曾经帮过大忙。”

“……其实,与你师尊是否是恶人相比起来,燕应叹有没有可能做过好事更让人难以接受,”柳泽槐看着他,叹一口气,“这样一来,便好似他所有的恶都成了一个笑话一样。可我们都知道他杀人如麻。可现在看来,他也救过人,至少是一个村子。只不过好人说不定也曾做过坏事,而恶人曾有两番正心思在身,倒也不稀奇。”

而言外之意,柳轻绮心里却清楚得很。他无声地叹口气,为柳泽槐现今的委婉而哭笑不得,一时不知道是该感谢他因还顾念着自己而替柳一枕说好话,还是应当叹息如今境遇竟已至此。他也只能点点头,干巴巴地道声是,一颗心却在胸腔下不动声色地剧烈跳动,喉头微攒,抖了抖,很想对他说些什么。

柳泽槐也意识到他的欲言又止,示意他说。终于在犹豫许久之后柳轻绮才开了口,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一点营养也没有的——

“他虽是恶人,可此生并非只行恶,……我们可以给一些人改正自新的机会。”

一看他这就是在极度紧张下开始胡言乱语了。柳泽槐也叹口气,多少明白些他的心情,只点点头不多说。眼看着柳轻绮的手指握紧了筷子,神色有些呆滞,似是又魂飞天外,他也不敢再问。只转头对叶云盏道:

“你振鹭山近况如何?”

叶云盏迅速瞥了柳轻绮一眼:“还是那样。不过小青侯放心便是,只要我们还在,振鹭山就不会出岔子。”

说来也怪,柳轻绮不知为何突然在这时莫名其妙回了神,开口就接了一句:“你要做的事也不会出岔子。到底是什么结果,快说吧。”

柳泽槐一乐:“怎么着,走着神也能听见?”

“我来天山剑派也不是为了跟你扯皮的,”柳轻绮一反常态,神色微沉,突然变得有点暴躁,“快点吧,你要说的那些,我师尊,烟苍小姐,我徒弟的身世,云城现在的境况……”

他还没说完,叶云盏在旁边听着却呆了,好不容易听他一一列举完便赶紧接道:“不是,师兄,固然小青侯手眼通天,你来问这些是不是也有点过了?”

“哪里,一点也不过,”柳泽槐微微一笑,执起茶杯,笑意却未至眼底,“叶门主,我方才说了什么来着?——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钱,你想要什么消息,都能打听到。”

柳泽槐财大气粗,掉下来一根头发上都能镶着金子,自然有底气说这话,而尽管此话句句不离钱,却并不会让人感觉到他在炫耀,而仅仅只是在阐述某件事实。因而在此时,所谓的“嫉妒”与“自怨自艾”心理在叶云盏身上是完全不存在的,比起柳轻绮,他更关心一个问题:

“那什么叫‘方濯的身世’?难不成他的魔族血统是假的?”

柳泽槐答得很快:“他的魔族血统自然不是假的,当然,修真血统也不是。不然为何能平平安安修炼到这个岁数?”他飞速地瞥了一眼柳轻绮,看到此人也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就明白关子不能卖、想藏着掖着的也不能表述得太隐晦了,反应非常迅速,几乎是瞬间便变换了态度。

“表哥,叶门主,你二人可曾听说过魔族有一族群名曰‘黑虬’?”

“那是自然,”叶云盏道,“那魔族唯一得封的圣女乐念不就是出自黑虬族吗。不过黑虬族既然已经尽数湮灭,小青侯提到它又有何意?”

柳泽槐说:“灭族?谁和你说的灭族?”

叶云盏一头雾水:“不是乐念自己说的吗?”

柳泽槐一听笑了。

“她说的?她说黑虬已经灭族那就真的灭了?”柳泽槐意有所指,“她不这么说又怎么行?万一在她身死后又有第二个天碎琼横空出世打算复仇黑虬族,那些剩下的族人在没有一个强大魔尊的庇护下又该如何生存?”

他说得并不隐晦,叶云盏一下恍然大悟,但也瞠目结舌。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骗魔教内部黑虬已经灭族,但实际上应当还有黑虬血脉流传于世?”他的眼球迅速地动了一下,想要往旁边探探,但终究还是没敢,“那方濯他——”

柳泽槐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就提到黑虬,此事必然与叶云盏有关。他只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似乎有什么秘密即将破土而出,但没等到柳泽槐说话,柳轻绮就突然开口,尽管叶云盏并没有回头,却也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来他正在皱眉。

“你不要卖关子了。就说,他身体里有没有黑虬血脉?”

“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柳泽槐答非所问,一双眼睛波纹似的一动,倏地投向他。

柳轻绮猛地握紧了茶杯。而与此同时,叶云盏连忙转头,看到他脸上苍白如纸,毫无血色。而这从一开始时就没得半分安静的桌上,在此刻终于彻底沉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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