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婳婉的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归还是跟那老冤家明光派有关。上回徐亦游上山来要说法,却被几言几语打了回去,好一阵灰头土脸,短时间内估计也是不再想理肖歧这不讲义气的了。明光派内部严防死守,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这几月更是一点声息没有,也不知道是否还残存着别的心思。但这回派人飞书,却是很合理的要求:询问当时被尹鹤带着求助振鹭山的那一波弟子是否已经痊愈,如是可以,请振鹭山将人送下山,他们自有人接洽。
而此事,对于振鹭山来说,自然也寻常。到底是人家的弟子,总放在自家里,就算是好心也不是个事儿,更何况还容易叫这群弟子与宗门心生嫌隙,本来哥几个就挺惨了,再待下去,估计回去就得被人横眉冷对,也是无法。
当时徐亦游谁也没带回去,只因尹鹤也好,其他弟子也罢,伤都还没养好,带回去在路上也是累赘。祁新雪向来有着大医精诚的精神,甭管是谁,只要是她的病人,没痊愈前一定不能离开她的视线。她这边压着不放人,却又出于高尚目的,明光派也不好再小人之心,只得叫她接着治。而姜玄阳命丧黄泉,自己可怜,连带着师兄弟也可怜。几人伤重不治身亡,剩下的也奄奄一息,废了回风门好大功夫才堪堪从鬼门关拖回来。期间便就在振鹭山养着,祁新雪认真,吃的喝的住的都要求最好,方才让这群弟子的精气神慢慢养起来,身上也渐渐回归初时,几月后便活蹦乱跳了。
振鹭山弟子虽然向来不太喜欢明光派,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回风门的弟子自不必多说,山上让他们咋干就咋干,山外腥风血雨也不耽误他们疗伤救人。而幸运的是,这群明光派弟子本就有“弃子”的嫌疑,在门派内也多为姜玄阳打抱不平,本便常受人排挤,见回风门内目不斜视一视同仁,心里也是万分感动。相处的久了,自然也就与彼此交了朋友,听他们说了些明光派的秘辛。这会儿几个回风门弟子拿针的拿针、端盘的端盘,却都凑在一个明光派弟子身边。那弟子胳膊还吊着,人却神采奕奕,用剩下那只手比划个不停,不知道在说什么,只依稀听见他抑扬顿挫的声音从里面若隐若现地流出:
“你也觉得离谱,是不是?小罗女侠都觉得离谱,那就是真离谱。我跟你们说,最开始我们也不信,谁知道……就这样呢?唉,但是纸包不住火,做了的事儿一定会有痕迹。这不……被……所以……”
人围得太多,又夹杂着唧唧喳喳的讨论声,再加上该弟子本身就略有忌讳,说到关键人名时声音有意放轻了些,叫外头的人一句也听不清。唐云意东一句西一句听着,怎么也听不全,难受得浑身都痒,犹豫半天,还是拍拍外面的弟子肩膀,分开人群。
“干什么呢?”他探头探脑一望,“哎,上官敛?不是说让你好好躺着养伤吗?胳膊还没好呢,怎么就到这儿来了?”
“唐少侠,”那被称作上官敛的弟子连忙起身,又被旁边人扶着坐了下去,“都好得差不多了,依我看,这夹板拆了也没事。前两日就能写点字了。”
身旁一个女弟子闻言笑了:“你自己觉得能成,那可不成。得我们师尊说能拆才能拆呢。你现在才长好了皮肉和骨头,还要好好巩固。就别想着拆夹板的事儿啦,再好好养两天吧。”
上官敛连忙说道:“回风门主妙手回春,我自是不质疑的。只是有这几月带着夹板,便无从练刀,我只怕……”
“现在没法练刀又怎样?如今要你养伤,是为了叫你以后还能练刀,”唐云意说道,“行了,你也别想那有的没的了。你身上内伤还没好齐全,切莫动作太大啊。出来晒晒太阳还行。”
上官敛笑了:“现在不就在干这事儿么。”语罢又有点儿好奇:“你干什么来了?”
唐云意近几日总被回风门抓来做苦力,和谁都混得有点熟,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说:“我看你们这儿凑了一顿人,想是不是有什么热闹看……你们说什么呢?”
身边人一听这个,笑容就有点奇怪,彼此看了几眼,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那突如其来便漫上每个人面颊上的诡异的羞涩让唐云意不由微微缩缩下巴。上官敛倒是不如他们谨慎,只是笑容也有点尴尬:
“这个,门内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传言而已,说了只怕贵派笑话。”他又挠挠头:“不过,明光派既然这般待我,我也不必再为它挽尊。唐少侠若是想知道,我再说一遍便是了。”
上官敛也是真不含糊。事实果真如此,还得是最知根知底的人方能刺到正中要害。上官敛见唐云意来,还有些放不开,但说着说着就遗忘了一切,热情澎湃,眼中颇游荡着难得的激动光辉。他哔哔叭叭说了许多,连肖歧的底裤都快给翻出来了,听得周遭一愣一愣的,到午头吃饭时间了也舍不得离去。但他们不吃行,上官敛却不行,一到点他就被人找了来,要押解屋内吃饭,他也只好笑笑,跟各位拱手告别,宣称若有机会,下次还说。
唐云意眼睛都听直了,一晃一个时辰过去分毫不察,看他要走时才如梦初醒,连忙道:“等一等!上官少侠,你明日还在这儿吗?”
“可能吧,”上官敛想了想,指了指太阳,笑道,“这儿阳光好,不出意外,明天我还来这儿晒晒。”
唐云意站立原地,目送着他被人搀扶回去的身影,面露一种类似于庄重肃穆、但却隐隐透着兴奋的神情。旁人四散而去,窸窸窣窣间尚在交流所闻之事,唐云意却已拒绝了几人与他同去饭堂的邀约,疾驰回观微门,趴在方濯门前猛敲。
“大师兄,开门,开门!我有大事儿跟你说!”
里头没声,方濯不理他。唐云意便咣咣咣地乱敲,锲而不舍,终于把方濯敲了起来,从里面用力一拉门,差点把全然不察的唐云意掼门里去。
“干什么?”方濯神色不耐,语气不善,“吃饭要这么急?你饿死鬼托生啊?”
“哦对,吃饭,叫上师尊一块,”唐云意立即想起来还有这位大神需要得知此事,“他在庭影居吗?我去叫他吗?快点快点,去晚了饭堂没饭了,我也要忘了!”
唐云意火急火燎,分外热情,跑到东头将柳轻绮拍出来,又去抓了廖岑寒。君守月每天的饭都是和喻啸歌一起吃的,两人你侬我侬好生甜蜜,方濯眼不见心不烦,从来都是等他们走了再去。但唐云意心下痒痒,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总想拉她。但左右找不着,也只好遗憾离去。
三个人一边吃饭,一边听唐云意在那滔滔不绝,最开始还没当回事,听着听着却也纷纷停了手上动作。柳轻绮咬着筷子,睡意完全消失了,眼睛只盯着唐云意看,分外专心致志。待唐云意不得不喘口气休息休息时才张张嘴,说:
“都真的?”
“上官敛说是真的。不过也只是他们自己内部这么传的而已,肯定也不可能会直接叫他们知道,”唐云意很兴奋,“哎,还有一个。这个应该是真的,回风门的师弟师妹说也听其他人提过几次。说是半年前有个少年找上明光派来了,手里拿着肖歧的信物,非说他就是他爹。嗨,师尊,你应该也能想得到,他们掌门那时候得什么表情。估计鼻子都给气歪了!明光派还有几个有点良心的弟子,把这孩子偷偷留下来吃了顿饭,问他凭什么就认定肖歧就是他爹。结果,你猜怎么着,他说自己是卫城一个花楼里的姑娘的孩子。师尊,不是我说,放以前我是不信的。但你和大师兄之前都在云城撞着了,再不信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倒也不能听风就是雨,随便听听就得了,”廖岑寒往嘴里塞了口菜,“不过最后肖歧认那孩子了吗?”
唐云意一拍大腿:“怎么可能啊!师兄,你想也知道,他这样的人又怎么能认?”他想了想,回忆了一下上官敛的说法,“肖歧是死不承认,可那孩子手里信物又分明,虽然最后被他赶下山去了,但其实大家都能看出来他俩长得挺像。不过又没别人佐证,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可好像他们师兄弟之间倒是有些意见不同,那个叫左什么的……”
柳轻绮道:“左步青?”
唐云意很惊喜:“是!师尊你认识他?”
“嗯,也算吧,”提到他,柳轻绮面上神情便略有些僵硬,“十年前或多或少都认识些……这位是老掌门曾经最信任的师弟之一。和肖歧不一样,他是有些风骨的。之前若不是他心有疑虑放我一马,我怕也不能毫发无伤地逃出明光派。”
“他人这么好啊,”唐云意挠挠头,“怪不得上官敛他们几个都提到过,现在明光派内部纷争不断,有好些人都离了心,估计现在仍是一团乱麻。反正,就是这位左长老,非得要他们掌门认回这个孩子。肖歧又怎会自相矛盾?两人便起了矛盾,肖歧便将左长老的权力全夺走了。咱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堵住悠悠众口的,反正这么长时间也从来没在外面流传过,连那孩子都守口如瓶,不往外说。”
方濯一直没怎么说话,吃得专心,听得也专心。这时候才说道:“听故事只需长双耳朵,可故事传出去却得要长一张嘴。倘若这事儿是真的,那孩子在不在世上还说不定,自然没得往外传。”
“是,他们也都这么猜。不过谁敢质疑他们掌门啊,敢和他对着干,就是姜玄阳和左长老的下场。后来那孩子毕竟与大家没亲没故,也就没人去找。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上官敛说得久,唐云意自身此等八卦不能只自己听,虽然不能全须全尾,但至少也说了一半,尚有半个时辰之久。说到四个人谁的饭都吃完了,方濯甚至去拿了四杯葡萄汁,味道一般,但还可以。待他把所有的记忆都榨干时,空荡荡的饭堂已经不剩几人。他说得畅快,几人也听得畅快,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廖岑寒将最后一口葡萄汁喝完,连着盘子一同摞起送走,临行前说:
“真没别的了?你小子脑子不行,记不得全部。明天带我去,我保证,一个字儿不差地给你复述出来。”
此正中唐云意下怀。他特别高兴,立即道:“就等你这句话呢!我自己一个人去尴尬,你陪着我就好。大师兄去不去?反正师尊不能去,去了他就不敢说话了,咱们什么也听不着。”
“哎,你,”柳轻绮眼中跃跃欲试骤然熄灭,“你不能因为我是师父就歧视我啊。”
“反正你不行,你不行,”唐云意铁石心肠,“大师兄行。”
“我?”方濯下意识看一眼柳轻绮,笑了笑,“我怎么能去。再怎么说,姜玄阳之死与我们也是脱不开干系。我与师尊还是再避避,免得他们瞧了不舒服。”语罢,他到底还是好奇:“我记得你们之前说过,已将姜玄阳殒命真相告知这些明光派弟子了。他们如何说?”
唐云意道:“所以,此事已经不必再纠结了嘛。当时也有弟子发觉是尹鹤自保,本以为是他一时紧张失了手,后来才发现似乎与师尊所赠玉佩有关,自然义愤。可解释清楚之后,知晓此事本便是尹鹤将计就计。”他叹了口气,“说来也可怜。说是恨我观微门,也是恨不得。若说恨尹鹤,却又是他带着他们来了振鹭山,救下他们一命。到如今也只能恨自己瞎了眼睛,尚对肖歧有幻想,又恨自己能力不够,不能救下大师兄。你看现在回风门内谁还敢提这事儿?只要一说,那便是一派凄风苦雨。提也提不得。”
方濯想了想,没说话。唐云意又说:“不过,明光派的弟子也不完全都是不讲道理的。有时候我都怀疑姜玄阳是不是把他们门派讲道理的人全都给带走了。肖歧怎么回事,就是喜欢不长脑子的?”
柳轻绮冷笑一声说道:“你真当他们不长脑子?聪明人是不多,可笨人倒也不至于扎堆。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谁也不知道魔族那边能给明光派什么样的好处,这些好处又是否能让这些‘聪明人’折戟。在咱们山上这一波体内没有多少魔息痕迹,估计是被姜玄阳拦住了。故而杀死的不是聪明的,而是不听话的。属这类最难掌控。”
他思忖片刻又道:“明光派现今关门闭客,藏得幽深,像个无底洞。修真界颇多前辈都因此而感到头疼,可总得有人去探一探。如今正好,岑寒,云意,你们两个明天去见了上官敛后,有意将话题往左长老那边移一移。肖歧自己的生活本不是重点,只是个热闹,可他提到左长老……”
“杀姜玄阳固然可能不是他所愿,但左长老就未必了。更何况此人在明光派曾经也算位高权重,如何叫他闭嘴也是个问题。咱们已经很被动了。能问,还是尽量问到为好。”
唐云意本来就不完全是想听上官敛讲故事,一口应下。方濯一直在旁边听着,没怎么插话,回程便借口还要同柳轻绮去一趟灵台门,同二人分别了。
待周遭都已没了什么人,又快到了一处僻静地方,方濯才笑笑,转头望向他:“要么还是说,唯有真诚最动人心。这群明光派弟子最开始时一个个都沉着脸没点笑模样,现在不少都跟回风门打成一片。我看没几日,连明光派都不想回去了。”
柳轻绮不置可否,也冲他微微一笑:“那你怎么想?若是你掌门师叔要你帮忙将这群弟子都收纳进来,你愿意吗?”
“这是掌门师叔的事,我愿不愿意有什么用?”方濯笑望他,眼底却微沉,“只不过我想师尊应该也能想到,这群弟子之中可未必完全都是诚挚之人。哪怕是肖歧想顺手除掉明光派中部分弟子,都将尹鹤此人混入其中。在振鹭山倒是掀不起什么风浪,只怕还有他这样的人胡说八道,招惹是非。”
“所以?”
方濯笑道:“你说人家揣着明白装糊涂,自己倒是又玩此等把戏。”他悄悄拉住柳轻绮的手,“反正我到时候是要去一趟的,你呢?”
“方濯,”柳轻绮轻轻眯眼,好整以暇地看他,“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正经一个少侠,竟然这么爱听人家墙角呢?”
“我可不正经,我满脑子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说了怕惹你生气。”方濯笑着将额头抵至他的额角,压低声音,“你就说你去不去?”
柳轻绮沉默一阵,小声说:“问完之后,立即报告掌门师兄。”
“放心。”
说着话,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面前人的嘴唇看,虽已是有意止了念头,可还是心猿意马,盯着那略显湿润的一处看了一阵,终究是没忍住,凑近轻轻吻了一下,一触即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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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听墙角”,倒也不完全是。方濯自认他二人都不太方便直接接触明光派的人,所以这重大任务便交给了唐云意。唐云意果然不辱使命,巧舌如簧说得天花乱坠,当真从几人口中撬出来了什么。
期间唐云意那边套话的时候,方濯就蹲在房顶上听。他屏息凝神,隐了气息,又高度注意,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管,从而听了个彻底完全。同唐云意汇合后,一路上也不怎么说话,就在心中来回思忖咀嚼,以求完整复述。
关于上房揭瓦这个事儿,平心而论,柳轻绮一直相当有兴趣。他精于此道,并且乐在其中,如果不是赶鸭子上架被迫当了仙尊,估计现在得是情报搜寻一把好手。此次行动他必然想去,只可惜去不得。于朗深的屋子旁边也偶尔会有弟子走动,方濯还好说,毕竟这么多年都在内门横着走,干什么都不奇怪,他自己不解释都有人能为他找出来理由。可若是叫人看到他观微门主竟然也坐在房顶上不知道在干什么,那可就事儿大了,绝对有好事者见状又偷偷给他编排故事,想也知道他肯定不愿意再出来一本名为《观微异闻录》或者是《你所不知道的观微长老二三事》之类的野史在内外门流传了。
如此,无法,他只得忍痛割爱,将此等难得之机会交给最会得寸进尺的大弟子,也算是物尽其用。方濯欣然领命,且不负众望,回来就跟他讲,从头到尾讲得细细,几乎将每句话都复述了出来,此等记忆力也是叫人瞠目结舌(不过只有在听这些奇闻轶事的时候才会有如此记忆力)。上官敛是真说爽了,奉命过去听八卦的廖岑寒半天都没回来,可就只三个人将得到的消息一对,果然发现了问题。
有的说左长老其实并没有被削去权力,只不过因为和掌门有些嫌隙故而闭关不出。也有的说他已被肖歧逐下山去。更有甚者,惴惴不已,来回跟唐云意确认周遭没有其他人了,方才小声说,他怀疑左长老已经殒命,就是因为与肖歧不合。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若当真如此狠毒也有可能,哪怕左长老是他的同门也不可幸存。
众说纷纭,似万山如泥潭,昏昏然而难寻方向。可见肖歧的确精于混淆视听一道,同派内的弟子竟然都对同一件事有完全不同的看法。其中原因很多,的确不知道的确然有,但也不乏尚有其他顾虑的,没说真话。方濯思来想去,认为若想知道点什么,也许也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这人就是最初时告诫唐云意万不可叫观微门涉足其中的弟子,从昏迷中尽可能地挣扎出来的样子对几人来说都可谓记忆犹新。他伤得极重,后来说是因为当时站得太靠前,直接被刀气掀翻数尺,幸好到得及时才堪堪捡回一条命。只是虽然祁新雪医术高超,可有事也不可能强求,他有一道刀伤在脸侧,虽能勉强恢复原来容貌,也需要相当一段时间。只得用细布仔细缠好、慢慢养着。
方濯选他,自是因为他是最开始极力想要阻止柳轻绮前往枯林的人,应当值得信任。虽说此处的明光派弟子已在此次风波中或多或少已有偏向,可毕竟多年情谊,一时想要彻底切割也不容易。多数弟子尚处在一个微妙的幻想中,表面和平下已隐藏着痛苦的思绪翻涌,但大部分依旧无法抽身,自然也就多有顾虑。
但是此人不一样。等他终于被祁新雪从鬼门关拉回来、好不容易于那无边无际的泥沼之中挣扎清醒过来以后,一自报身世,大家都傻了。
因为他姓于,叫于朗深,与云城城主于朗清算是堂兄弟关系,家中送他前往明光派学艺,一待就是十二年,却不曾想险些命断于此。
大家左想右想都没料到能收容这么一尊大佛,连夜紧急召开会议,经讨论研究得出结论,应当在战事尚未吃紧时赶紧将他送回云城。但于朗深却拒绝了这个提议。原因很简单:他不想回到穷兵黩武的堂兄那里去。而这也是他与肖歧的矛盾最初得以激发的地方。
但几人都不太支持去询问这个于朗深,也是因为他与云城城主那特殊关系。当日云城不知是自己还是勾结他人构陷于振鹭山之景尚历历在目,特别是观微门下,实在不能对云城城主府有什么好印象。虽然他明确表示了自己同堂兄一直谁也不理谁,但是……
但是来但是去,也总不能因为自己这毫无证据的思虑拒绝此次机会,想了一阵,柳轻绮决定亲自出马——这倒也算是合理,毕竟人家最开始就是好心。这两月振鹭山一直吵吵嚷嚷没个安生时候,他更是转来转去忙这个忙那个,醒了有半月,更是一直没抽出空去看看他。如今去,既算感谢,也合礼节。如此便不必别人代步了,方濯正式从房顶下来,陪在他身边,郑重得像是搞掌门访问。又抓个唐云意,因为他这几月一直在回风门做苦力,跟这些个弟子都混得熟些。
三个人整装待发,向着于朗深养伤的小屋进军,去时尚显英姿勃发。大概半个时辰后,柳轻绮掩面而出,十分焦虑地揉着额头,头痛不已。方濯没他反应这么激烈,只是神情有点奇怪,颇带点似笑非笑感觉。唐云意在身后负责安抚于朗深以及喊人将他重新扶到床榻上,焦头烂额收拾了一通方才勉强尘埃落定,一抬眼看见两人在树下等着他,第一反应便去看方濯,有点尴尬地摸摸鼻子。
柳轻绮一声不响,彻底走出小院范围,左顾右盼,终于成功看到一块石头,喜上眉梢地过去,愁眉苦脸地坐下。他按住额头,半张脸都塞在掌心里,叹息从指缝里流出来。方濯眉毛微挑,想笑,笑不出来。唐云意几步赶去,看方濯不上前,他也不敢上前。鼻子都快被摸出反光来,支支吾吾憋了半晌,才终于小心翼翼虚弱地说:
“师尊,你别叹气……他就是那么个性子,好几个师兄弟都说这小子实在一根筋。再说了,他、他年纪还小呢,才十八,知道什么。”
他左右看看,见两边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安静得让人害怕,自己也心跳如鼓,可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接着道:“而且,他,唉……你和大师兄都认识多少年了,等时机成熟,你同他挑明了不就是了,你说这,唉……”
他在这绞尽脑汁地做和事佬,可回程却也苦得很。方濯一直不太想在朝夕相处的师弟妹前面表现出来太多,但这回却紧紧拉着柳轻绮的手,走了一路。他看起来还好,柳轻绮那头却愁云惨淡,回观微门时都没好起来。那头廖岑寒正好结束了漫长的听众生涯,正饶有兴味地靠在门口等人,看到人来眼睛一亮,刚高高兴兴要挥手,转眼看见柳轻绮的表情,人便愣在了原地。
“……师尊,怎么了?”
他挠挠头:“于朗深给你脸色看了?你怎么这个表情?”
柳轻绮没说话,只看了他一眼,顺手摸了一把他的头,便直接进了屋。廖岑寒一头雾水,正对上方濯眼神,便立即明白不应当找他问。唐云意叹口气,自动承担重任,将他的脖子拉下来,凑在耳边小声说:
“还问呢,别问了。那小子说倒是说了,但说着说着就激动了,非要加入振鹭山,去给师兄报仇。”
“那怎么了?”廖岑寒挠挠头,“这不是好事吗?”
“算好事吧,”唐云意说着说着也捂住了脸,“可他……非得加入观微门,要做小师弟。”
“?”
唐云意捂着脸,似难以启齿,艰难地说:“而且,还不只是这个,最重要的是,他、他太激动了,乃至于直接就跟师尊说,上次在白华门继位大典,他头一回近距离看见了师尊,惊为天人,一、一——”
他憋了半晌,终从齿缝间痛苦地咬出来这几个字:“一见倾——”
“啊?”
廖岑寒宛如见了鬼,魂飞魄散,大叫一声,直接掩住了唐云意的声音,眼珠都快瞪出来。唐云意赶紧扑上去捂他的嘴,可惜为时已晚,行踪已然暴露在监管者面前,下一秒屋里就传来方濯的大喝:“瞎喊什么?赶紧进来!”
昨天:我再也不写喜剧了
今天:嘿嘿,又写了个小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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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半路杀出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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