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邪修

临锡没觉得这是幻术,因为刚才没有在想周戌久,只在心里感慨,来得可真快啊。

而且,周戌久好像是只身前来,没有带手下。

临锡松了口气,他实在不想在自己家里招待旧情人,束手束脚的,好尴尬。

周戌久抬脚走进来,时刻观察着薄燕声的脸色,只要稍有不悦,他立即就会止步。可是薄燕声没有,他甚至还有些呆愣,懵懂的双眸湿漉漉,半张的唇水灵灵,绯红的脸颊衬得眉眼更如墨一般乌黑润亮,倚靠在竹榻上柔软无骨。

“……”周戌久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心想自己可能真的是当逆徒当习惯了,居然会生出想过去把师尊揉成一团搂在怀里的冲动。

薄燕声想象过如何用假孕来捉弄逆徒给他添堵,可当他这个人真实地出现在眼前时,不知怎么了,心里突然有些紧张,有一种“不能被发现,否则会很麻烦”的直觉。

一直放在小腹上的手僵硬地一开,却又不受控制地挪到心口上。

临锡坐立不安,进退不是,他心中狂汗,两位前辈真的不是道他们对视的眼神马上就要点燃了吗?这……真的……是……师徒吗?时间真的有这么恐怖,八百多年就能让师徒之间也能上演恨海情天吗?

合欢道不是看谁都能凑一对的,临锡咬紧牙关,但是他看两人越看越像是双修过的关系。

他们不会真的双修过吧??

临锡敲敲自己的脑袋,骂自己真的疯了什么都敢想。

在临锡思想即将滑落深渊之前,周戌久开口了:“师尊有什么发现?”

“有,”薄燕声心直口快,“发现你特别碍眼。”

周戌久呼吸一滞,但眼神依旧坚定,他和薄燕声隔着小案几对坐,两手规矩的放在膝头,垂眸扫了眼案上的书策:“这些都查阅过了?”

屋里一时间无人回应,临锡这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查过了查过了,可是没有记录我的这把尺八。”

“它叫什么名字?”周戌久周院长,有着丰富的查阅检索能力,“寻常书目上没有记载,一般有两种可能。第一、比较特殊,有意为之,第二、成书的时候发生了意外,导致记载不全。”

临锡:“我……不知道,师尊没有说,就叫它尺八。”

竹简哗啦啦地发出脆响,修长的手指在翻覆舞动,它的主人并不在意美不美,平心静气地处理事务:“它应该有名字的,要么你师尊也不知道,要么就是他没告诉你。”

薄燕声看他老到地熟练处理这些信息,已经能想象到周戌久平日在燕行门和总督院操劳的样子,又开始发呆走神。

周戌久任由对面的人无所事事天马行空,他找到了收录的时间,带有剑茧的指尖从那一个个文字上扫过:“正音馆一十八年秋分至一十九年夏至,临锡,你去书阁把一十九年夏至之前的宗门馆志找过来。”

“是,我这就去!”临锡两手撑在地上,爬起来就走。

薄燕声神游回来,发现屋里只剩他和周戌久两个人,周戌久在一条条一目目查阅那些书册,认真的神情和薄燕声记忆中那个少年阅读剑谱的模样重叠,接着更多的尘埃被心头刮起的风吹开,一幕幕属于他们的温馨旧日如画卷一般铺展开来。

——我这是怎么了?薄燕声问自己,怎么忽然开始念旧了?

可是周戌久不会让他继续琢磨那些歪门邪道的,逆徒!薄燕声想到这里,恨恨地往案头一拍。砰的一声,周戌久抬头看过来:“师尊?怎么了?”

“你不可以放过我吗?好歹我们也是八百……三十二年的师徒。”薄燕声已经坐得端正,说着说着,还是不小心又靠在了身后的靠垫上,左手下意识地扶腰。

他看见周戌久捧书的十指用上了力,整齐圆润的指甲前端发白。

薄燕声没有等到周戌久的回应,不悦地夹起了眼睛:“阿久,你把我带回去,然后呢?你想干什么?”

“师尊只要不碰那些邪物,”周戌久头也不抬继续翻阅,不带任何情感回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可是他就想碰这些邪物,他想知道这些东西“邪”在什么地方,除此之外,它们又有什么利用价值?它们肯定有价值的,就像招蝶铃可以克制走火入魔一样。

薄燕声奇怪地笑起来,当着周戌久的面,拿出招蝶铃来玩,看到逆徒瞬间绷紧的身体,他又开心了一些:“想要吗?”

“这里是正音馆,稍有不慎就会祸及旁人。”周戌久啪的一声把竹简放下,瞪了一眼那只被薄燕声心血包裹的金红铃铛,“拿来!”他迅捷出手,在碰到招蝶铃前的瞬间,被薄燕声躲了过去。

颤巍巍的铃音在屋里晃荡一圈,很快就散掉了。

但周戌久的动作没有停止,他的膝盖抵上案几,朝薄燕声倾身扑去。

高大的身影压下来,手长腿长,薄燕声无处可躲,被禁锢在两条坚硬健壮的长臂之间,鼻尖几乎擦上周戌久的左侧下颌,只要他想,就能一口咬上周戌久最脆弱的咽喉。

很快,他的手腕被钳制住,周戌久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膛和他贴在一起。

“我已经收起来了,”薄燕声避免更多的接触,说话也是放轻了吐息,“松开。”

他小幅度地挣扎无效后又骂了句:“逆徒。”

要硌着孩子了!

腔调绵软,一推就倒,碰一下满目水光,两手环在身前做着无力的抵抗。

周戌久呼吸一滞,有种明知深陷幻境又自甘沉沦的放纵欲念,心里有道声音在支持他,怂恿他——让我看看师尊哭出来的样子,让师尊哭着求我。

项圈上的玉坠轻轻一晃,慢慢朝青衣上靠拢,下一瞬,“噗——”的一声,周戌久被一脚踹到屏风后的左室小隔间里,龙舟鼓乐缂丝屏风撕拉一声被周戌久腰带上的铜制活扣割出一条长长的裂口,差点碰到了后面的香烛台和宝瓶。

“怎么了怎么了?”临锡三步并作两步,迈进来四下寻找,“诶呀!周院长!”他赶紧放下刚从书阁搜集过来的馆志,跑过去虚虚扶一把,“这是什么情况啊?”

嘴上这么问着,临锡心道,好狼狈的周院长,一定是前辈刚才教训他了,好可惜,要是早来几步没准就看到了。

竹榻上的薄燕声冷着脸色,依旧虚护着小腹,给临锡一个眼神,临锡立马就把新的资料放了过来,手脚麻利地把早上那几卷简牍卷轴替换走。接着薄燕声又看了一眼站起来的周戌久,周戌久整理着衣冠,坐过来继续翻找关于尺八的蛛丝马迹。

那颐指气使的模样生动鲜活,让周戌久冷静了好一会儿才看进去手下的文字。

“正音馆是戎君首徒带领师门开创的宗派,戎君丢三落四的那些乐器也由弟子们四处搜寻了回来,作为纪念和研究。在这些乐器的基础上,对乐器进行改进和创新,这使得正音馆发展十分迅速。”周戌久知道薄燕声不想看这些,于是自觉口头转述。

果然,榻上的人起伏平缓下来,慢慢也不生气了。

周戌久翻到下一卷:“有些乐器是通过戎君的旧识帮忙找回来的,一一做了登记,在器录谱中都能对应上。”

“赵百相。”薄燕声说完这三个字,又闭上了嘴。

周戌久迅速翻到赵百相的那一册,一卷一卷速览:“赵百相的篇幅没有出现尺八,主要是阴阳鼓,和一些寻常的乐器,古琴云响、潇昙、疏叶,葫芦丝锦绣,埙水浒、鬼话,骨笛……师尊,骨笛没有名字。”

他把卷宗前后翻遍了:“只有这一只骨笛没有名字。”

“找找骨笛的来历。”薄燕声话音刚落,就听见风声呼啸。

周戌久的光明剑已经落在了来人的脚下,外面的院子上,那个人蒙着眼睛,嘴角永远上扬着,粗糙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紫青色,随着剑阵冷酷无情地绞杀,他变成了一段剑痕累累的血木。

随之而来的,是临锡惊慌失措的“救命”!

好气啊,薄燕声现在知道周戌久当时在冰原上有多生气了。

薄燕声把手上的书一摔:“快点!救人!”

卷宗凭空落到桌上,周戌久原地消失。

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了突兀的掌声,薄燕声往房梁上一看,对方还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年画娃娃一般大的小孩,两个脸颊涂上红红的圆片,扎着两个羊角辫,脖子上戴着项圈,和周戌久不同的是,他项圈坠着一排牙齿。

“年纪小小的,”薄燕声依旧躺在竹榻上,睨他一眼又将目光落下来,“换牙多多的,你要长不高了。”

腮红小孩保持着微笑,抬起手,呋——一团清澈的黑色火焰在他指尖点燃。

如果见过薄燕声或者黑衣人手中的恶火,再看他指尖的那一团火苗,一定能够品鉴出不同来。

腮红小孩手里的恶火火种,是最原始的那一份,根据鸿溪和明鸮煅剑的时间来推测,至少也是八百多年前,薄燕声和鸿溪结识之前。

火种由纯粹到混杂,影响的方面有很多,薄燕声会铸剑所以也有所涉猎,衍生火种的“种”与原始“种”不同,恶火落在漆树上,留下的火种以漆树为“种”,虽然恶火燃烧的效果相同,但会被消耗掉。

——原始火种永远存在,无论燃烧多少次,都不会有损失。

嗖。

火焰飞向案几上的馆志,淡青色的剑气在上方起了一个圆顶罩子,恶火努力地想要灼穿护盾,它越努力,剑意越是汹涌。

腮红小孩的目光落到了薄燕声的手上——掌心朝内,下意识呵护着小腹。

“?”他微笑着歪了歪头,又一次出手,朝薄燕声的弱点袭击。

铿!

黄钟剑横在腹前,卡住了偷袭的淬毒铁爪,“你想来投胎么?”薄燕声低声笑问,握剑的手越发用劲,随后轻轻一别,铁爪四分五裂。

腮红小孩退了回去,笑容依旧僵硬在脸上,看着薄燕声还维持着那个倚靠的姿势,懒洋洋,不把他放在眼里。

如果此时薄燕声抬头的话,他就能从一张“笑脸”上看到滔天怒火。

“玩够了?”薄燕声等到腮红小孩翻飞的大袖安静垂落,才懒散地起身,拖着黄钟走两步越过案几,“到我了。”

从刚才交手的情况来看,这邪修实力在二弟子卞丘萍之下,知道伤不了他,所以一切只为了牵制、试探或者别的用意,现在,微笑小孩虽然不甘心,但的确准备跑路了。

哪有那么容易,来都来了,就死在这里吧。

剑气丝丝缕缕从门窗瓦缝吹拂出去,带着悠扬硬朗的编钟和鸣,行云停驻,浊浪息伏,天外似有仙人驾车路过。

在腮红小孩微笑的嘴角,缓缓流下一线鲜血,透明的液体从他鼻子流出来,在第二声编钟奏响时,他一团混乱的脑子从七窍喷涌而出。

薄燕声取走了恶火火种,伸手测了他的骨龄,七百三十九岁,随后又取走了他的项圈:“给孩子当玩具了。”

一排牙齿互相碰撞,打快板似的。

很快,周戌久回来了,只有他一个人:“他手里的临锡是假的,真的已经被转移了。”

“什么?”薄燕声猛地站起身,一阵头晕目眩后,胎心失去了律动,他下意识捂紧了小腹,“唔。”

周戌久紧张地探向薄燕声的脉搏,生怕他经脉受损,只是当手放上去后,愣了一下。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薄燕声的眼睛,仿佛在严厉地质问什么。

“干什么,放开!”薄燕声甩开他。

周戌久一反常态地把他按在门边的墙上,另一只手快速强制探向薄燕声的小腹,胎心的跳动不作假,声音干涩:“你……”

薄燕声:“对,我怀孕了,你待如何?”快点震惊、震怒、失落,然后跟奇奇怪怪的师尊割席。

男子怎么怀孕?短短几天怎么怀孕?是不是又用了什么歪门邪道的东西弄虚作假?诸多疑惑盘旋在脑海中,周戌久开口:“谁的?”

薄燕声瞪他一眼,你知道你在问什么吗逆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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