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请听题

南郡·万仞山·落轿镇

此年此月此日此时,断断续续飘洒近半月的瑞雪终于消停了。

晴空万里,长街满地积雪折射日光,两侧屋檐结下半臂长的冰棱质若琉璃,忽的,一阵风袭来,鞭炮红色纸屑贴上冰雪,寒气森森中添一丝火色。

缕缕佛香在风中渐渐清晰,长街尽头,两个黑点越走越近,二人罩着黑色挡寒的斗篷,怀里揣着包裹,只露出迷瞪的眼睛,目光涣散,嘴里嘀嘀咕咕。

“师姐,你昨晚睡了几个时辰?”

幽怨的女声响起:“呵~睡觉,好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

二人突然停在路边,抬头望天,静默中。

“莫师弟,你有没有觉得……”女声拂去斗篷,英气的五官犹如刀刻,只是面容蜡黄得厉害,“师父他这段时间不太对劲?”

“是吧?”,莫师弟幽幽平移到女子身边道:“辛师姐,我觉得师父他被上了。”

辛师姐瞪大眼睛,随手抄过如矛般锋利的冰棱,向莫师弟刺去:“胡言!”

莫师弟被猝不及防的突刺戳中,捂住屁股,一跳三尺远,嗷叫不止,似乎击中了男言之隐。

“虽说我们有上顿没下顿。”辛师姐越说五官越涨红,“但我不允许师父为了我们这几张嘴出卖自己。”

长街两道的冰棱突然断裂,噼里啪啦碎在脚边。

“啊?”莫师弟忽然觉得屁股不疼了,张开下巴,呆愣在原地,“我意思是师父看起来像被脏东西上身了。”

寒风卷着雪粉,打着旋,飘过二人面前。

寂静。

辛师姐猛地盖牢斗篷,一言不发,猛地向前疾走,怎么也甩不开身后放肆的笑声,右手起势,捏了个诀,海碗大的雪球砸向了后方,只听到莫师弟闷哼一声,一路安静。

走至城隍庙附近,从人潮中挤出一条小径,挨着城隍庙支个摊,摆上两盘点心,对着城隍爷坐镇的方向拜三拜后,二人落座。

莫师弟瓮声瓮气:“@#……#%@¥”

一个脆生生的巴掌响起,人流一瞬间停滞,齐刷刷看来。莫师弟捂着嘴巴,委屈道:“师姐,你这禁言咒解咒的方式也太伤我自尊了。”

辛师姐揉着手腕:“再聒噪,下次解咒的方式是冲拳。”

眼瞅着两盘点心在空气中萎缩,二人眉眼多了些喜气,辛师姐忙不迭放下幌子,上书“奇绝照胆镜 一照指病灶常照百病消”。

游人如织,无视的眼神有,好奇的眼神有,怀疑的眼神也有,就是不见有落座的。眼下,借着城隍庙的场子,蹭城隍爷的热闹,还得给土地奉上利息,二人面面相觑,宗门落魄啊。

“师父……”

“嗯,他变了。”

“自从上个月,冷水浴冻撅过去后,他有点怪。”

“我就说他可能被脏东西看上了。醒来后,第一天放浪狂笑;第二天清点门户;第三天讨伐仇家;第四天对镜自怜;第五天他终于饿晕了……”莫师弟摇头,“今天,就让我们摆个幌子,招客。”

“我们是修仙的修士啊!”辛师姐喟然长叹。

拄着拐杖的白发老汉经过,听闻又转头问道:“你们真是修士?”

“比真金还真!”莫师弟弯起笑眼。

“哪家仙门啊?”

“御尊宗。”

“没听过。”

莫师弟指了指远方的识骨峰:“我们的宗门在识骨峰半山腰。”

老汉再三打量着幌子,试探问:“我最近腹部越发疼痛。你们能照出来吗?”

“请回答三个问题,答对了,分文不取。”

老汉拐杖杵地:“有这好事儿?问吧。”

“师父特意交待的,徒弟不敢不从。”辛师姐凑过去,手指捏诀,低声说道,“第一个问题,某甲从小被某乙收养,天长日久生对乙出好感,请问,是否有违公序良俗?”

老汉毫不犹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人性使然,理当如此,何来违背之说。”

“第二个问题,承接上个问题,乙发觉后,对甲日夜折磨,痛下杀手,请问,乙是否有悖人伦?”

老汉摩挲着稀薄的胡须,沉吟:“甲承乙的养育之恩,乙抵触甲的心意,说开便是,何必手染鲜血。恩过相抵,也算两清,孽缘……”

“第三个问题,再次承接上个问题,甲侥幸逃脱,打算痛击乙。请问——”

“打住。”老汉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恩怨两清,再报复,可是要下地狱的。”

辛师姐对着手指,低头询问:“师父?”

对面狂风骤雨咆哮:“这客不接了!我们就算是饿死,从半山腰跳下去,也不赚他的钱!”

松了诀,咆哮消失。

面对客人,辛师姐蜡黄得脸上保持礼貌微笑:“老先生,请原地不动。”随即,双脚踏地,激昂叫喊,“土地土地,贵!宾~~一!位~~~~,跳转——”

“跳转”二字刚落地,面前的老汉瞬间消失,只留下一根拐杖在地面上弹跳。

“这……给我干哪儿来了!”老汉扶着膝盖,颤颤悠悠起身,眼前是密密麻麻的石板台阶,无限延伸至雪林深处。

小路断断续续掩在荒草之中,不时挥打,才可探明道路。

气喘吁吁爬到山腰,果然看见一个老旧道观,这道观活脱一副饿殍之相,几个旧殿隐于树木当中,墙体凋零为皮、杂草丛生为肉、屋脊残缺可见骨,老汉犹豫片刻,在殿前呼喊。

主殿门扉咯吱打开,蒲团上盘坐一白发老者,清癯白净,颇有世外高人之感,听闻脚步声,佛尘一挥:“老施主,近日腹部疼痛?”

老汉点头致意:“是。抓了药不顶用,请道长看看。”

老者再挥佛尘:“照胆镜。”

一罩着红斗篷的男子上前递法器。

老者取过,直立起身在老汉腹部上下扫动:“还真有。师傅您瞧,有个小石疙瘩。”

红斗篷男子低声笑道:“得亏为师记性好,没忘了这宝贝的位置。”

目光在师徒俩之间来回打量,老汉百思不得其解,红斗篷男子听声不过三十,老者已白发苍苍,二人却是师徒,可见这位师傅道行深厚,不由得增加了几分敬畏:“道长,既已知道根源,如果解去我的烦恼?”

“简单。”红斗篷男子温和细语,“按我的法子,可尽快根除。”

“果真?”老汉惊喜,“要多久?”

红斗篷男子伸出两根手指。

“两天?”

手指晃动,变成三根手指。

“三天?”

手指又变成一个巴掌。

“这……”老汉疑惑,“道长,不要卖关子了,请告诉我吧。”

“五钱银子。”

老汉一下子睁大眼睛:“一开始才两根手指,两钱银子。”

男子嗤笑:“谁让你在城隍庙答错题了呢?”

“这……行!”老汉从兜里码出五钱银子,“道长请告诉我怎么解决我体内的石头疙瘩吧。”

一晃眼,男子挽了个金色扇花,五钱银子瞬间收入袖中,不见踪影:“从此处跳着下山,山脚有一矮松,折一把松针,回去洗净、放罐、放水、放糖,放置半天,尽数服下。即可痊愈。”

听仔细了,老汉皱眉:“就这样?”

“有要注意的。”

老汉屏气凝神。

“台阶有雪,注意别滑倒。”

拢了拢袖,老汉往回走了,再一回头,眼前一亮,窥见红斗篷男子解开斗篷,眉如墨画,当真是天人下凡一样的人物,连带这破道观,竟也生出了一些古朴韵味,躲在草丛中停留观赏片刻,咂咂嘴,心满意足地蹦蹦跳跳下山。

白发老者踟蹰片刻,欲说还休。

一旁捏诀训责徒弟的师傅停了唠叨,对他说道:“轻云,有要问的?”

白发老者恭恭敬敬作揖:“师父,弟子不明白,松针泡水中的糖,有何妙用?”

“没有什么妙用,但会更好喝啊。”

“?”

收了照胆镜,师父将五钱银子尽数交给月轻云,语重心长地吩咐:“轻云,下山去给师姐、师兄买些吃食,不要小气。另外,还有关乎宗门性命攸关的大事,要交待于你。”

月轻云眉眼严肃:“师父,我恐怕难担重任啊。”

“轻云,为师相信你!为师的小人是目前宗门最大的要紧事,小人你一定不要忘了买。最近扎小人过于勤快,手指略有些肿。今天这个小人就由你代写代扎吧。”

“弟子遵命。”月轻云问道,“师傅,小人的名字,弟子写……”

师父与他擦肩而过,放心地拍了拍肩:“写‘玄京’。针能买多粗就买多粗,狠狠扎透,晚饭后交给为师审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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