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凤凰花、喜神和戏团 1

半山腰。天地盘旋。花开草长。蜷缩的鳞片长出血红花蕊。半截指跳舞。勾住下巴刺入獠牙,悲悯半面佛拈花笑。屠戮红雨夜。一柄幽蓝剑嗡鸣而来,胸膛乍破飞星四溅。融入烛油,成为灯芯,噼啵——火花爆动。

猝不及防的声响,将风明捞出记忆冰潭,破碎的画面,每一帧淬着毒,如流动的利刃,细密地啃着肌骨。

他双手撑在榻上,心跳如擂鼓,气都喘不过来气。极度的紧张过去后,泛酸的浪潮在腹中涌动,越是压抑越是凶狠,呕出酸水,无声笑了,干脆向后重重仰去。

这废材身体,连最基础的运转周天都能耗去小半条命,风明实打实不解,就这天资能成为宗主?

怎么做到的?

稳住心神,耳边仿佛突然撤去了一双手,周遭的声音渐渐清晰、放大,窗外雪枝颤动,扑簌簌落地。

叩门声再次响起,烛光映照,门外站了一个人,笔直立着,只有两根发带随风摆动。

风明已猜到是谁,但还是问了一声:“何人?”

来人微微低头行礼:“师父,我是月轻云。”

风明抻了抻筋骨,起身开门。

月轻云恭敬地递来红绸包裹的小物件:“师父,按您的吩咐,弟子已将小人扎透。只是镇上贩的针都是绣花针,不够粗,弟子便跑去周围各镇,买了锥。”

打开红绸,小人浑身遍布锥孔,布断丝连,纤维在风中飘荡,形容凄惨。

月轻云咬牙切齿:“虽不知此人的生辰八字,但弟子刺的每一个孔都注入了念力,他日若得八字,只需提笔写上,便能有效验,这人必定锥心刺骨、求生无门!”

风明欣慰地看着眼前这位头发花白的徒弟,不住地点头:“我们宗门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师父过奖了。”月轻云不停摆手,笑纹却越来越密。

“师姐、师兄们呢?”风明问道。

月轻云支吾。

“功课不练,又去顽皮了?”

“这……”

“说实话。”

“下山与师姐、师兄汇合时,说是晚上有灯会,便留在镇上观灯。估摸着待会儿便回观。”

自打重生糊里糊涂成为宗主,四名弟子中,除了月轻云,其余三名弟子都是顽性大的,念及于此,风明下意识感觉肋间又是丝丝酸痛。

月轻云见状扶住师父的半边身子:“师父,这几日肋骨还好吗?”

想着重生那天的情景,他深吸一口气,肋骨的疼痛似乎又加剧了。

上辈子,作为御尊宗的首席弟子,常在四海遨游,也不是没听闻魂断夺舍重生的离奇轶事。

只是,听说过在获救后慢悠悠转醒,听过双修时香艳苏醒,也听过被恶人欺负气醒,就是没见过像他这样被一屁股坐醒。

记得那天——

眼皮是灌了铅的沉重,身体是泥塑的僵直,喉咙是铁铸的密不透风,但耳朵却是被聒噪得让人抓狂。

脚步声来回往复,叽叽喳喳一刻不停,不时有只手搭在脖颈处,又或者叮呤咣啷耍着武器。

“三师弟,醒了吗?”

“师姐,好像没有……”

“辛师姐,是不是死了?如果师父没了,我们是不是要分——”

你才死了!他忍不住想呐喊,但如鲠在喉,发不出一丁点声音,被师尊剑柄封喉的痛感未散去,未知处境前,恍恍惚惚中不知是被救了,还是被囚禁继续接受宗门的凌迟。

“别胡说!师弟们,继续做你们今天的功课,要是师父醒来,见你们懈怠,有你们好果子吃。 ”女声一锤定音。

字面意义上的“一锤定音”,斩骨刀的利刃嗡鸣,不知什么重物被呼啸劈开,掀起一阵气流。

冷不丁,一个长长方方的东西砸在头顶,以他30多年的寿命来看,估摸着是条桌腿,一道热流自头顶纵横。

好像,自己的脑门出血了……头好晕。

“嗳!他好像皱眉头了。”

“哪里!哪里?没有啊……”

“就刚才那条桌腿砸中师父,他眉毛动了一下。”

“师姐,看来师父需要适当的外部刺激。”

“事已至此,姑且试一下,怎么试?”

“那就……”

那就什么?

快说啊!

他心中升起了不安,这群人是谁?要对他做什么,为什么叫师父,意念疯狂地想要冲破身体的禁锢。

解开封禁的一瞬间,肋骨突然重压,肺腑里的气息似乎瞬间榨干,垂死梦中惊坐起,眼冒金星,双臂无助地抓空气,张口欲骂,却被一群人团团围上,勒着脖子痛哭。

“师父,你再不醒,这个宗门就散了!”

锁脖的锁脖,搂胳膊的搂胳膊,抱腿的抱腿,还有一个白发老人嚎啕拍地。

“这……你们……是谁?”喉咙含着铁锈味,嘶哑出声,肋骨剧痛,双手按压着缓解痛楚。

“糟了!”抱住大腿的少年,抬头,含着泪花,“师父,你是我们的师父啊,可是鼎鼎有名的御尊宗宗主!”

御尊宗宗主!

肋骨突然不疼了,一瘸一拐挂着三个人体挂件,激动地打开殿门。

吱——

殿门歪了半扇,透过并不方正的视角,入目的不是庄严典雅的仙家福地,而是杂草丛生、灰头土脸的道观。

“万仞山识骨峰?”

“是啊,师父不是您挑的地吗?”

震惊、迷茫、怀疑、惊讶、不可置信。

如果,自己现在是宗主,那么目前这是宗门发迹前的光景。

“等下,等下……”

“师父你要去哪儿?”

“山顶!”

抱着他胳膊的少女道:“山顶的山妖吗?弟子们一日三次去看阵,安稳得很。师父请放心。”

看着头顶将没入地平线的夕阳,风明静静等待着,最后一抹黄消失时,山顶准时响起浑厚的钟鸣。

这个声音在他耳中久久回荡,他压低了声线,忍不住狂喜得战栗:“玄京!他在哪里?把这个孽徒提过来!!”

玄京师尊师从宗主。

至他身死前一天,玄京师尊的寝殿中仍妥帖藏着一卷画轴,他偷偷展开,是一仙人沉睡的背影图,寥寥几笔,端的是一幅奔逸娴雅之态,勾人心绪。画纸被反复摩挲,肩膀位置已隐约模糊,虽不着笔墨,但通过仙人手执法器,他一眼断定,这就是宗主——灵阳真君。

夺舍重生,又恰好是这位仙人。

他忍不住暗笑出声。

“师父,玄京是谁?”

“您什么时候又收徒弟了?观里可没有余粮了!”脖子勒紧,怨气自耳边入耳。

一泼冷水淋透,他的师尊此时还未拜入宗门,师尊一向对过往所说甚少,自己只记得是在一场仙门擂台中,师尊不敌宗主,输于阵法下,因此半夜登门携重金拜师。

从山腰往山顶瞭去,凤凰花“引燃”着莹莹白雪,热烈得刺眼,火一样的花朵密密挨挨发疯似地生长,树枝上长不下,就挤去绿叶,没了绿叶还不够长就沿着枝头跳到地面,拥着地面,扩散成毯。

这具身体很好,他很喜欢,要等着,等着那个人拜入师门,好好款待,再狠狠地推下台阶。

师尊,徒儿实在是迫不及待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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