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澄目光落在书封上，想起家中藏有许多冰龙画像。

如今洛泽城还活着的人中，没有谁见过真正的神龙，画像都是画师根据古籍记载以及发挥想象绘制而成，千百幅画像中神龙姿态各异，唯一不变的，是那如寒冰一般的龙躯。

而书封上那条龙，便是如此模样。

化龙，化龙。

萧澄意识到，潇潇手中的这本书，大约就是那个以自己为主要人物的话本子了。

他从萧泠身侧走开，挪去了妹妹旁边，就站在她身后，试图去看书中文字，他想知道，在这个有关于他的话本子中，他的结局是什么？

萧澄已经知道，在他化龙之后，萧泠会取他的内丹，之后呢，他会死吗？

他当然不想死。

萧澄看着潇潇翻开书，拿出一枚书签，接着往下看。

而他……什么也看不清。

书页之上的文字一行又一行，排列地很是整齐，但那些字全都模糊不清，就像是写好半干的字，被人用手指从左至右蹭过一般，每一个字后都拖着流星的尾巴。

萧澄略有些失望，只是很快便也反应过来。

这里是萧泠的记忆，并非妹妹的记忆，妹妹看的书中文字，应当也不会出现在萧泠的记忆之中。

既然看不清，也不必再看，他又挪回萧泠身边，看见他在摆弄一个黑色巴掌大小的方块儿，方块儿上还发着微光，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字。

这又是什么东西？

他试图一探究竟，靠近了些，去看。

只是他看了一段文字，发现自己看不太懂，而且萧泠一会儿翻一页，一会儿又翻一页。

他本就不大适应文字从左至右排列，萧泠速度又太快，他没看两行，就翻过去了。

萧澄勉强了自己一会儿，决定还是放过自己。

他看一眼妹妹，又看一眼萧泠，想看的看不清，看清的看不懂。

萧澄抿了抿唇，却忽然听妹妹非常重地叹了口气，然后就是‘啪’地一声。

她将书合上了。

萧澄想到方才对方书签夹着的位置，在整本书的很靠后，难不成她看完了？

只是为何这般脸色，是不好看吗？

“哥，你对萧澄，实在是太不好了。”

萧澄听见妹妹这么说，只是，什么叫做萧泠对他太不好了？

她的意思是……

潇潇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让他被亲生父亲背叛，又让他为了保护洛泽城激发了血脉力量，杀了罪魁祸首的父亲。”

“却又让他力量失控，整座洛泽城因此毁于一旦，所有人因此而死。”

“让他被师尊所救，被师尊疼爱呵护，让他再次付出信任，却又在化龙之后被师尊捅了最深的一刀。”

“纵然他成功反杀……纵然他成了神龙，但是最后他身边空无一人。”

“他本来最开始的愿望，仅仅只是想和家人朋友开心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当一个好城主，守护洛泽城。”

“哥，虽然我是你妹妹，但这实在是太刀了，真的没有人给你寄刀片吗？”

萧泠抬头看她，道：“有人这么说过，但据我所知，没人真这么做，不过，你这是看的第几遍了？”

潇潇伸出了十个手指头。

“看不烦吗？”萧泠道。

潇潇摇摇头，又说了些什么。

萧澄已经听不清了，他这会儿有些恍惚，这话本子，是萧泠所写？

也就是说，他是被萧泠创造出来的人，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萧泠亲手所书。

包括他被背叛，被迫失控，被迫陷入生命危险，甚至于还未经历的再次背叛。

萧澄应该恨吗？

或许应该，因为自己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来自于萧泠。

但或许也不该，萧泠写话本子的时候，又如何知道未来会发生这样的事。

萧澄已经不清楚了。

他对萧泠的情感太过复杂，他自己都理不清。

既然理不清，那便不理清了。

萧澄闭了闭眼，忽略其他的一切情绪，将属于真相的事实分离出来。

按照潇潇所说，他本该力量失控毁了洛泽城，应当是是萧泠提前救了他，从而救下了洛泽城，萧澄改变了这一部分剧情，剧情节点不可改变，所以洛泽城被毁不在剧情节点之中。

只是萧泠为何改变了剧情。

萧澄只有一个答案。

他回想起师尊杀人时的冷酷，对可怜之人的无视，取落日金沙时候的无情。

师尊说他没有给那人灵石，也不知大荒城城主的心脏可再生？

可他当真不曾给，当真不知吗？

萧澄回忆起烈炎之森的萧泠，想到当初得知萧泠要取他内丹时，那道声音说的话。

【宿主，这法器品阶太高，你也没办法解开，要是等萧澄化龙的时候还没解开，你难道要用这个身份去取萧澄的内丹吗？】

萧澄想，他或许知道萧泠为何如此大费周折欺骗他了。

他看向萧泠，看着那张清冷面孔，手指缓缓蜷起。

他移开视线，没有再看了。

萧澄的一些疑问已经得到了解答，只是他还有其他问题没有弄明白。

从萧泠的记忆来看，萧泠所在的世界纵然奇特一些，但与书中世界那些凡俗城镇有一点相似，但相比之下更为和平安稳，并非他之前所想的‘若梦浮生’以外的世界，萧泠也看起来只是一个没有特别力量的凡人，也并非他所想的进入‘若梦浮生’的历练之人。

那萧泠又是因为什么到了书中的世界，去完成剧情节点？

那道奇怪的声音，又是什么？

“哥！”

潇潇的声音再度响在他的耳边。

萧澄抬头，忽然听见‘砰砰砰’的声音，身后传来欢呼声、说话声，很是热闹。

窗户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时，从夜晚变成了白日。

他转过身去，还未看到人，便先听到了歌声。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哥！快许愿，吹蜡烛，快！”

萧澄便看到被装饰成彩色的房间，飘起来的东西一个个形状各异，有的还粘在墙面上，是一个个之前看过的曲里拐弯的符号模样，地上洒落着五颜六色的彩带。

他看到被众星拱月一般围在中间的萧泠，他头顶上带上了一顶可爱的小帽子，正被人起哄着许愿，周围有三四个人，潇潇也在。

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桌上放着许多菜，中间是一个圆圆的大大的点心，散发着甜甜的味道。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萧泠脸上有些无奈，眼中却带着笑意，他闭上眼许了愿望，接着睁开眼，吹灭了蜡烛。

周围再度传来欢呼声。

萧澄站在不远处，看着萧泠切点心，分点心，看着他们坐下来吃饭，说说笑笑。

他看着看着，然后轻轻说了声。

生辰快乐。

尽管只有他一个人听见，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窗户开着，有风吹过来，白日消失，转眼间又是夜晚，有着灿烂笑容的少年们化作点点光芒消失，热闹散去。

面前的桌子上没了人影，只剩了一片空荡荡。

萧澄再度转身，便看到萧泠和妹妹两人并排坐在软绵绵的超大椅子上面，安安静静地看着面前桌子上的黑色小方块，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过了会儿，从小方块儿中传出了声音。

萧泠拿起桌子上的小方块，在上面点了点，里面竟然显现出人脸来。

小方块儿里面有两人，都是一头短发，身上穿着白色的衣服，看着四五十岁模样，面容有些严肃，但眼神很是温柔。

“儿子，生日快乐。”

萧澄听到这句话，心想，这应该是萧泠的爹娘了。

只是孩子生日，爹娘也不来吗，只是出现在小方块里？

他看着萧泠和自己爹娘说话，潇潇也一起。

他想起方才庆祝萧泠生辰时，出现的一些人，都是和萧泠年岁差不多的少年，没有其他大人在。

萧澄看着萧泠和父母说了没多久的话，那小方块中的人脸就消失了。

再之后，小方块就没了别的动静。

没有其他人了吗？

萧泠说过，萧潇是姑姑的孩子，那潇潇的父母呢？

不出现吗？

萧澄不知道，没人回答他。

他看着萧泠和妹妹道晚安，要去休息了。

萧泠去了阳台上，想将帘子拉上。

却在这时，外面爆发出一阵极亮极刺眼的光来。

撕碎了黑夜。

整个世界比白昼更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