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光令人眼睛生疼。

一下又一下咚、咚、咚的声音响起，沉闷的，像是笼罩在一层薄膜之中，如同心脏跳动的声音。

萧澄努力睁开眼睛，模糊看到萧泠身体晃了晃，就要倒下。

他下意识伸手，少年略显单薄的身体从他手心穿过，继而散成了无数光点。

他什么也没抓到。

白光散去，声音消失，记忆世界再度崩散。

光点在他面前形成一望无际的海面，巨大畸形的不规则白色晶体漂浮在海面之上，隐约可见晶体表面有什么在鼓动着，像人的血管一样。

海面上升起白色雾气，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这个世界，无孔不入。

在这个夜晚。

在白雾穿梭过的每一片土地上，世界变了一番模样。

这个世界上的一些生灵，变成了只知道杀戮的可怕怪物，张牙舞爪地，撕碎了原来和平安稳的世界。

而有一些生灵，则拥有了能够对抗怪物的力量。

叫喊声，嘶吼声，哭嚎声。

一切都开始混乱起来。

一个个画面萧澄眼前展开，画面中充斥着杀戮与血腥，痛苦与绝望。

“救命！”

“谁能救救我！”

“我不想死！”

“快跑！”

“快离开这里！”

“快藏起来！”

画面从远处以极快地速度蔓延开，迅速占据了一望无际的海面，冲至萧澄面前，骤然停下。

重重叠叠的声音突然消失。

他看到了最后一个画面。

保护了别人的女人半张脸绽开血红色的花朵，另外半张脸完好如初，她眼中的理智在逐渐消失，挣扎着艰难说道。

“杀了我……”

“别让我变成怪物……”

萧澄伸出手去，却只握住了几个光点。

铺满了海面的一个又一个画面瞬间消散，连同巨大畸形的晶体和无尽的海水。

光点旋转着在萧澄左侧聚集，显出了两个人的身形来。

是潇潇还有萧泠，两人面对面站着。

潇潇看起来瘦了一些，但露出来的半截手臂看起来很有力量，她一头利落短发，说话的时候眼中充满了坚定：“哥，我决定加入异能者队伍了。”

“我想像爸妈一样，成为能够保护大家的人。”

说着，她身后不远处出现两个尚年轻的男女，能看出来和潇潇有几分相似。

一个胸前绽开了一朵血花，一个倒在地上，腹部流淌着鲜血，双眼无神。

怪不得。

怪不得潇潇的爹娘没有出现。

萧澄心里揪紧了。

“哥，我现在很厉害的。”潇潇伸出手，指间出现了一簇火焰，只是火焰尚有些小，像蜡烛的火焰，摇摇晃晃的，仿佛随时都能熄灭。

萧泠站在她面前。

小小的火苗映照在两人的瞳孔之中，又添了四簇。

“想好了吗？”萧泠问道。

潇潇重重点头。

“那就去吧。”萧泠没有阻拦，因为根本也拦不住，“只是出任务回来，第一时间来找我。”

潇潇又点头。

“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不要逞强……知道了吗？”

“知道了，哥。”

“还有……”

萧澄难得看到这般话多的萧泠，看着他明明无比担心，却仍旧看着妹妹离去，冲向危险的世界。

他看着萧泠转身，踏出一步的刹那，站在了充斥着腥臭和血腥气味的战场上。

一个又一个的伤者坐在脏乱的地面上，背后是死去怪物的庞大身躯。

萧泠蹲下身，手中绽放出柔和的白色光芒，笼罩在伤者致命的伤口上。

他看起来还是少年模样，面上却极其冷静，手上动作熟练，仿佛已经做过千百次。

在他处理完伤者致命伤口之后，又奔向下一个。

他一刻也没有停，一直到手中无法绽放光芒，才不得不停下。

萧澄看着萧泠就地坐下，面色苍白，疲惫不堪。

“哥！”

是潇潇。

萧泠抬头看去，见她没事才放下心来。

“哥……我真没事的。”

小小的房间里，潇潇坐在椅子上，身上脏乱不堪，露出来的手臂鲜血淋漓，左脸上有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皮肉翻卷着，左眼流淌着血液，血红一片。

萧泠面色冷得厉害，一言不发地伸出手，先覆盖在她的眼睛上。

“对付不了，为什么不躲开？”

“那污染物出现的太突然，当时周围只有我一个异能者在，有好多普通人……”

萧泠抿紧了唇。

“哥……”

萧泠不说话。

“哥……”

萧泠治疗完她的眼睛和脸，又去治疗手臂，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以后再小心一些。”

“我知道的，哥。”潇潇咧开嘴笑，想到什么又问道：“对了，这次多处突然爆发了污染物，叔叔婶婶那边呢，没什么事吧？”

“打过电话了，没事。”

“那就好。”

潇潇的声音渐渐变小消失，再次出现的时候，原本清亮的声音变得沉稳了许多，也低了许多，有些嘶哑。

画面亮了起来。

萧澄看见潇潇半坐在一张很窄的床上，她看起来瘦了很多，那张原本有着婴儿肥的脸，变得瘦削，神情平静，气质沉稳。

她长大了，不止一年两年，似乎已经很多年过去，只有面色如之前一般苍白，嘴唇不见血色，露出来的脖颈、肩膀缠绕着白色布条。

忽然，有脚步声传来。

是萧泠。

萧澄听得出来。

潇潇赶紧拉上衣服拉链，一直拉到下巴处，手胡乱用力蹭了脸颊、嘴唇，蹭出几分血色来。

萧泠脸上已经不复青涩，已经逼近他从前见过的师尊模样，他比起少年时也瘦了许多，从侧面看去，鼻梁高挺，下颌线极为锋利。

整个人看起来极冷。

他一言不发地走过来。

“哥，我没事了。”

“你觉得你能瞒得过我吗？”萧泠说道。

潇潇叹了口气：“哥，我真没事，都是轻伤，已经处理好了。”

萧泠伸出手，手心处柔和白光亮起。

“哥，你还是留着治疗别人吧？我这……”

“不缺你这一点半点。”萧泠手隔着衣服，白光准确地笼罩在伤口处。

“哥，你异能又升级了啊？”

“嗯，所以你老实呆着。”

潇潇于是……就不动了，只是安静了一会儿，又说道：“今天又是十五，又要通宵守夜了。”

“又会是一场恶战。”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潇潇顿了顿，说道，“算算时间，已经第九年了。”

萧泠点头应了一声。

潇潇沉默了还一会儿，才低声道：“哥，你说……我们能胜利吗？”

“能。”萧泠收回手，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希望……那一天，快点……来临。”

潇潇的声音断断续续。

萧澄眼前忽然一暗，转瞬间又亮了起来。

“哥，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们胜利……”

满目的血色，躺在地上的潇潇胸前被数条粗壮触手贯穿。

“你别说话！”

萧泠手中的白光不要命地将妹妹全部包裹起来。

他双眼血红一片，额间青筋暴起，面容有几分扭曲。

只是没有用了。

“萧泠，没有用了，潇潇异能使用过度，原本就有裂纹的异能核……彻底碎了，之后又被……”旁边有人神情悲痛，再也说不下去了。

“记得……告诉我……”

潇潇再没了声音。

“等等，萧泠！你做什么！”

“萧泠！”

只见萧泠将自己的异能核挖了出来，移入了潇潇破碎不堪的心脏之中。

萧澄看清萧泠在做什么之后，目眦欲裂。

世界在这一瞬间骤然暗了下去。

萧澄看见了黑暗之中的人影。

他跪在那里，就仿佛一座没有生命的石像。

萧澄心里痛得无法呼吸，他紧紧咬着牙，手指紧握成拳，控制不住地发颤。

他冲了过去，然后跪在了萧泠的身边。

而在此时，他忽然听见，‘叮’的一声。

【系统识别中……】

【系统绑定中……绑定成功。】

【萧泠你好，系统021为你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