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脸好看,正脸更加好看,俊美如夜空中的明月,群星莫敢争辉。
常欢颜发出惊叹:“哇!”
这人太漂亮了!
她终于知道倾国倾城是什么意思了!
她若是史书里的皇帝,她甘愿为这等美人烽火戏诸侯!
奈何浓黑的烟云犹如黑布拉开,她的视线被阻挡,看不见美男子了。
“颜颜?”
朋友在身后叫她的小名。
常欢颜转过头。
朋友身上也有灰色的雾气,将体内的脏器亦浸染成淡灰色,看着像是患了怪病。
不知为何,常欢颜坚定地认为朋友活不了多少天。
她感到悲伤。
可她的大脑浑浑噩噩,反应极为迟钝,无法将悲伤的信号传递给身体。
她想,她可能也患上怪病了。
颜色更深的雾气从酒楼深处飘出,好奇心所致,常欢颜的目光穿透门和墙,看到灰色雾气的源头:
那是一只没有睫毛和眼皮的杏仁眼,眼球一片漆黑,看不到瞳仁。
无端的,她觉得它像深渊,邪异而恐怖,散发着深沉又纯粹的恶意。仿佛看它一眼都会陷进无边无际的黑暗,被它侵蚀身心,继而被它吞噬。
她又觉得它像眼睛形状的毒疮,狰狞恶心,让她的胃泛起酸气,想把刚才吃的菜统统呕吐掉。
但常欢颜没法想更多。
因为,与黑眼睛对视的刹那,她的双眼似被强光照耀,酸痛不堪,泪水止不住地流淌,迅速湿润了她的脸。
可她不敢闭眼睛。
强烈的直觉告诉她:闭眼睛会死!
她要紧紧地盯住黑眼睛,不可以移开目光不看它,也不可以眨动眼皮。
一旦她和黑眼睛的对视中断,她会被它杀死!
死了之后,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大美人统统享受不到了。
嘤嘤,她的眼睛好疼!
她受不住了!
不管怎样,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试试看!
呜咽着流眼泪,常欢颜小心翼翼地闭上一只眼睛,用睁着的、酸痛得不行的眼睛盯住那只黑眼睛,目光恶狠狠。
这丑东西长得难看,看它一眼,它竟然想要她的命!
它也不想想,它的样子又丑又恶心,能被她这样优秀的人看一眼是何等之荣幸!
常欢颜心里忿忿不平,堆满怒气,妨碍她思考的醉意全部消失了。
朋友还在啰嗦:“颜颜,怎么……”
常欢颜换左眼盯住黑眼睛,闭右眼休息,迁怒道:“闭嘴!”
眼下保命最要紧,别的她顾不上。
她紧紧盯着黑眼睛,推了不识趣的朋友一把:“下楼去,回你家躲着!不,你去告诉我娘,要我娘和我的两个爹立即逃离府城!”
“逃、逃离府城?”朋友结结巴巴,“你在看什么?”
“不想死就逃,想死就留下!”常欢颜没有闲暇跟朋友解释。
黑眼睛的大小近似人眼睛,她和它隔着不短的一段距离,却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它,就像它近在她眼前。
她看到黑眼睛里的黑色在蠕动。
仔细一瞧,那是一个个裹着半透明黑膜的蛆虫。
再仔细一瞧,“蛆虫”根本不是蛆虫,而是一只只裹成蛆虫模样的邪恶妖魔!密密麻麻地叠着,数之不尽!
倘若它们从黑眼睛里跑出来,恐怕整个府城都要毁掉!
常欢颜暗骂自己瞎好奇,也顾不得思考她的目光为什么能穿透门墙,拔出身上的短剑便走向黑眼睛,打算把它杀掉。
她要吃喝要睡觉,她不可能一直盯着黑眼睛。
它不会放过她,她逃不掉,唯有跟它拼个你死我活!
“砰——”
出师不利,常欢颜撞在包厢的门上,疼得差点儿闭上两只眼睛。
与黑眼睛的对视若中断,她会死!
濒死的体验太可怕了,常欢颜的心砰砰跳,出了一身冷汗。
朋友伸手搀扶她:“颜颜,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躺下休息一会儿……”
“让开!叫你滚你怎么不滚?”大小姐常欢颜从来不懂体谅二字怎么写,朋友听不懂话,她打朋友,“休要磨蹭,速度点走!”
“好吧好吧,别恼,我这就去找你娘,然后逃离府城!”朋友听到了她的哭腔,想说点别的,被她一拳锤在身上,赶紧打开门出去。
门外可以看见酒楼一楼的大厅,有人喝酒,有人高谈阔论,有人窃窃私语,舞台上的女人唱着小曲……
在常欢颜的朋友看来,酒楼内一切如常。
只是,朋友看着神色凶狠、手持短剑的常欢颜,想着她说的“不想死就逃离府城”,隐隐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朋友急匆匆地下楼,往街上跑去,要去常家找常知行。
未等朋友跑出酒楼所在街道,灰暗的天空骤然间变黑,犹如夜晚来临。
狂风呼啸,刮起地上的灰尘和落叶。
朋友怔怔地止住脚步,揉着太阳穴,动作僵硬,表情木然。
不止是朋友,街上的行人俱停下正在做的事,忘了他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事。
须臾,他们拖着步子走向酒楼。
他们要阻止常欢颜。
酒楼内,常欢颜径直走向藏于酒楼深处的黑眼睛,路上注意各种障碍物,没有发生撞门等意外。
她距离黑眼睛越来越近,酒楼的小二走了出来,一字一句地问:“你,要,去,哪,里?”
“砰——”
常欢颜一脚踹倒小二,飞快地将他抛在身后。
可她很快遇到掌柜,掌柜阴沉地睇着她,话说得流利:“止步。”
命悬一线,常欢颜暴躁地道:“让开!”
掌柜张开手拦她。
她上前,毫不犹豫地一剑刺下。
所有阻止她找黑眼睛的人,都是和黑眼睛一伙的敌人!
短剑折射寒光,掌柜敏捷地躲避,试图空手夺剑。
孰料常欢颜学过武功,掌柜伸手,她从他抬起的胳膊下钻了过去,向前奔跑。
“噔噔噔——”
被甩下的掌柜追了上来。
“噔噔噔——”
常欢颜听到许多凌乱的脚步声,发现更多人追上来,跑得更快。
冷不丁走廊右侧一扇门打开,有人扑过来。
该死的!
常欢颜跳起来躲避,闻到那人身上的浓郁酒气,将他用力推向身后的掌柜。
两个人相撞,常欢颜在走廊尽头拐弯,摸到一扇上锁的门。
黑眼睛在门里,门竟然是她遇到的最强阻碍!
好在常欢颜的短剑不寻常,往大门一砍,锁链断裂,哗啦一声掉在地上。她闪身钻进打开的门里,反手栓门,阻挡掌柜等人进来。
门里堆着落灰的桌椅,能活动的空间狭小。
黑眼睛躲在桌椅下,常欢颜一边盯它一边挪动桌椅,听到门外有人拿斧头劈门,恨不得长出六条手臂帮忙干活。
终于,碍事的桌椅被挪开。
常欢颜一剑刺中邪异的黑眼睛,像是什么也没有刺到。
刺不到?
再刺一剑!
她不信邪地刺出第二剑,仍然落空了。
短剑刺不到它,手呢?
常欢颜归剑入鞘,竖起手掌刺向黑眼睛。
这一掌像是扎进黏稠的泥浆,她摸到“蛆虫”妖魔,它们黏糊糊湿乎乎的,想咬破她的皮肤挤进她的身体。
简直恶心透了!
黑眼睛既是妖魔,也是妖魔们来到人间的“船”。
她要把黑眼睛撕碎撕烂!
忍着恶心,常欢颜掏出一大把“蛆虫”,总算摸到黑眼睛的边缘。她抓住边缘撕扯,听到裂帛之声,黑眼睛被撕扯得裂开少许。
里面的“蛆虫”扑簌簌地往下掉,堆在她脚面,虫子般蠕动。
劈门声越来越急切,常欢颜撕扯黑眼睛撕扯得越发用力,掉出来的“蛆虫”越来越多,淹没了她的下半身,堆到她的腰。
不晓得过了多久,黑眼睛被彻底撕破撕碎,脆弱的木门也被斧头劈开。
掌柜进来了。
常欢颜喘着气,筋疲力竭地倒在“蛆虫”堆里,顾不得手脏,伸手揉眼睛。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难了。
揉两下酸涩胀痛的眼睛,她吐气。
呼,好累!
掌柜要杀她就动手吧,她会弄死他的!要是她死了,她娘一定会给她报仇!
常欢颜吃力地扭头看向门口,掌柜提着斧头靠在门边。
平时他笑脸迎人,现在他神色阴沉,想杀了她。
地上全是米粒大小的“蛆虫”妖魔,被她撕碎的黑眼睛“尸体”微微颤动着,似乎没死透。
桌椅拦在她和掌柜之间,掌柜走进来,举起斧头劈砍桌椅。
常欢颜缩了缩脖子,握住短剑。
这时,黑眼睛的“尸体”不再颤动,化作浓郁黑雾。
掌柜手里的斧头落下,沉沉地砸中他的脚。
他一下子倒在地上,抱着脚痛叫,眼泪鼻涕齐流,似乎恢复正常了。
短剑出鞘,常欢颜强撑着精神,保持警惕。
黑雾染遍杂物间,掌柜的痛叫声还在,她什么都看不见。
不一会儿,洁白的光芒如利剑刺破黑暗。
常欢颜眯眼,看到一个俊美无俦的青年走进杂物间里,飘逸洁净的衣裳不沾任何污秽,正是她不久前见过的绝世美人。
真好看。
她想。
青年的目光扫过她和掌柜,弹指放出一道光。
杂物间内扭动的“蛆虫”如春雪消融,失去“蛆虫”垫子的常欢颜落到地上,闻到地上干涩的尘埃味道。
桌椅消失不见,青年的衣袍下摆飘到常欢颜面前,她嗅到冰雪般清新冷冽的气息,被他宽厚有力的手扶住后背。
他蹲下来,给她吃了一个丸子。
没有一丝味道的丸子。
常欢颜咂了咂嘴,抓住青年的衣袖,虚弱地问:“我……会死……吗?”
青年拨开她汗湿的额发,看着她的眼睛,说:“不会。”
他的声音像是泉水在流动,悦耳动听。
她不会死掉。
她还能见到娘和两个爹,还能吃好吃的喝好喝的玩好玩的……
常欢颜闭着眼,安心地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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