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内的环境远比秘境外复杂，御剑飞行并不是一件安全的事。有时会引来空中妖禽的追逐，或被地上的妖兽伏击，还会闯进无色的剧毒瘴气、误入怪异飞虫的领地……

只是，对常欢颜来说，上述问题都不存在。

她修雷法，学的遁术叫雷遁，速度更快于风遁，且有见真瞳探路，不怕闯入险地。再者，就算她闯入险地，也有天空画卷等手段脱身，正所谓艺高胆大，无所畏惧。

纸月亮高悬天际，月光被大地上蒸腾的雾气稀释，夜空寂静。

“嗷——”

山林中响起狼嚎声。

弱小的鸟兽鱼虫对此听而不闻，二阶、三阶的妖兽魔物们却感应到音波中蕴含的警告意味，纷纷逃遁，唯恐遭殃。少数几只四阶生灵遥望狼嚎传来的方向，胆小的夹着尾巴跑远，胆大的小心翼翼地接近。

不多时，猿啼盖过了狼嚎，虎啸、狮吼陆续响彻山林。

大地震动不休。

猛兽们聚集在一处石山下互相厮杀，会法术的施展法术攻击敌对者，不会法术的凭着尖牙利爪打斗。

树木倒伏，碎石翻飞，尘埃漫天。

受了伤的猛兽血溅三尺，被揪下的毛随风飘荡，咆哮声、嘶吼声混作一团，刺鼻的血腥味蔓延，引来不怕死的食腐飞禽虎视眈眈。

二十里外有一座小山，站在山巅恰好能将山林中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树影下，一只大琉璃碗倒扣在地上，将常欢颜三人一鹿的气息藏得严严实实。

“它们在干什么？”韩英奕看不懂猛兽们为何厮杀。

董鹤年也看不明白，猜测道：“抢夺某样东西？”

唯一能看到真相的常欢颜颔首：“对，石山里有一株奇花，能提升修为实力。”

奇花是宝物，为了争夺它，猛兽们死的死伤的伤。打到最后，尸骸遍地，大量的血浸得地面泥泞不堪。

一只断了尾巴折了腿的魔虎伏在血泊中，朝着被犀牛尸体压在身下的黄斑妖蛇龇牙，胜负即将在这一魔一妖之间决出。

战场边缘，食腐飞禽们啄食失败者的遗骸。

胆子特别大的一只飞禽走到石山下方，来不及试探一魔一妖，便被看似气息奄奄的一魔一妖杀死。

常欢颜耐心观战。

黄斑妖蛇挣不脱犀牛的重压，魔虎恢复了一点力气，马上弄死它。

但，除了常欢颜三人，还有五位修士暗中观战。

魔虎摇摇晃晃地走向石山，被五位修士伏击，它弄死两位修士，死于余下三位修士之手。当三位幸存修士走进石山中的山洞，即将摘取奇花之际，一位修士闷哼一声，倒下来停止了呼吸。

仅存的两个修士背对背警惕着，奇花在旁而不敢摘，冷汗直流。

袭击他们的是一只影貂，它精通隐匿之术，喜欢暗杀。

在见真瞳的注视下，影貂无所遁形。

山洞中的两个修士看不到影貂，也不知道它如何杀死同伴，僵持片刻，二人缓缓地接近完全盛开的奇花。

花香沁人心脾，他们闻着花香，伤势恢复速度快了少许，精神更加清醒。

影貂发现二人的打算，再次袭击，这次吃了个瘪。

两个修士用了罕见的反伤符，偷袭他们的影貂虽然袭击成功，却被反伤符给予了同样的伤害，不得不现出真身。

它的防御力很差，伤得比两个修士重，现身后与修士斗法，结果是两败俱伤。

但是，两个垂死的修士眼见得不到奇花，竟然想毁掉奇花。

“噼啪！”

来自常欢颜的掌中雷救下奇花，她掐住奇花翠玉般的茎，将奇花摘了下来。

耗尽了力量的两个修士满怀不甘心，死死地盯着她。

只要得到一片花瓣，他们就能活着离开秘境！

奇花有三十六片花瓣，常欢颜嗅了嗅奇花，朝苟延残喘的二人笑笑，走出山洞。

夜空冷冷清清，月色惨白。

一道紫色遁光拔地而起，划破天际，倏然消逝。

树枝上的食腐飞禽们呼啦啦落下，兴奋地啄食猛兽们的尸体，山林中飘散的血腥味引来更多妖兽魔物参与这场罕见的血肉盛宴。

一个时辰后，紫色遁光坠向爬满扭曲枝条的山顶，沉寂如死物的枝条瞬间恢复活力，挥舞着试图捕捉遁光。

这些枝条叫鬼藤，仅能在纸月秘境生长。

小到苍蝇蚊子蚂蚁，大到五阶的妖兽、魔物，甚至是无形的月光、修士的法术，皆被鬼藤视为食物。鬼藤围堵紫色遁光，遁光以匪夷所思的灵活性穿过重重枝条，落入被茂密鬼藤遮掩的盆地。

盆地内长着发光的树，树上挂着玉质的树叶和一颗颗珠子般的果实，光华流动，灵气氤氲，宛如仙境。

鬼藤耸动，触及树木的光芒，如烫伤了一样出现烧焦痕迹，冒出白烟。鬼藤怕疼，嗖的缩回去，黑漆漆的藤蔓中亮起一点点红光，像一只只眼睛注视着盆地。

最大的一棵树下，飞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常欢颜累得喘气，额头上尽是汗。

饶是她，在穿过鬼藤形成的穹顶时也差点被鬼藤抓住。

韩英奕扶着她，她将重量交给他，眼睛半睁半闭，丹田内的灵气已消耗得所剩无几。

白鹿胆子小，蹄子被鬼藤吓软，站稳后马上对常欢颜施展法术，消除她的疲劳。

董鹤年递手帕给常欢颜。

韩英奕一把抢过手帕，给常欢颜擦汗。

董鹤年抿了抿嘴唇，拿出木屋放大，韩英奕抱着常欢颜进木屋休息。

常欢颜歇了片刻，拿出一个时辰前摘的奇花，吃了一片花瓣。

花瓣入口，化作没有味道的精纯灵液流向四肢百骸。

空荡荡的丹田顷刻填满灵气，过多的灵气在经脉中奔流，浸透皮肉筋骨，常欢颜感觉到轻微胀痛。她主动运转心法，以心法引导灵气洗涤血肉，修为随之提升，由筑基初期跨入筑基中期，境界逐渐稳定。

修士进阶是受不得打扰的，韩英奕护着常欢颜，支使董鹤年准备饭菜。

常欢颜进阶快，饭菜未做好，她睁开眼睛，一双碧眸精光内敛，气息更强大。奇花在她手里，少了一片花瓣，依然美丽。

白鹿趴在地毯上，眼巴巴地看她手里的奇花，渴望之心溢于言表。

“来。”

常欢颜朝白鹿招招手。

“呦！”

白鹿一声欢呼，跳起来，欢快地走到常欢颜身边，讨好地用头蹭她的小腿，伸出舌头舔.她的手。

常欢颜不客气地揉了揉它的耳朵，摘下一片花瓣给它。

白鹿一口吃下花瓣，在她脚边躺下来，闭眼炼化花瓣的灵力。

常欢颜摸它的头，将奇花递到韩英奕面前，说：“摘一片花瓣，你在这里闭关筑基吧，我为你护法。”

进秘境前，韩英奕便碰到筑基的门，只差一个契机，就能晋升筑基期。现在他进秘境一个半月了，契机早已满足，所需的不过是筑基的环境。

“没有花瓣我也可以筑基。”韩英奕道。

“有花瓣筑基更顺利。”常欢颜推了推奇花，对他挤眼睛，“我刚才试过了，用奇花的花瓣晋升没有隐患。”

“谢谢，笑笑。”

韩英奕倾身亲了亲她的唇，摘下一片奇花花瓣，轻快地进房间闭关。

她越来越强，他不能一直落后她。

常欢颜在他房间外布置了阵法，回到厅里吃饭。

董鹤年坐在她对面，想到韩英奕筑基在即，自己仍然是炼气期，有些食不知味。

他的修为在认识常欢颜前止步，跟她回韩家后没少吃丹药，修为纹丝不动。

倘若他吃了脱胎换骨果后不能晋升，常欢颜会抛弃他吗？

奇花是她和韩英奕一起摘的，他没出力，实在没有脸问她要花瓣，他觉得他问了会被她拒绝。

饭毕，常欢颜漱了口，懒洋洋地把一枚记录着许多内容的玉瞳简贴在额头上学习。

她的修为实力傲视同龄人，见识仍是短处。

盆地里的发光树木她知道是琅玕仙树，琅玕果有何用、如何摘她不知道。奇花是什么品种、如何保存，她也不清楚，是韩英奕指点她，她才晓得答案。

董鹤年从厨房出来，见她忙着学习，并不出声打扰。

她讨厌被打扰。

冒然打扰她，她会生气。

木屋外，琅玕仙树熠熠生辉，宛如玉石雕琢而成。

稍远的地方长着大片灵草，零星几颗小树朝发光的琅玕仙树伸展枝叶，名为“脱胎换骨”的灰白色灵果随随便便地坠在树上。

他只需走过去，便能摘取脱胎换骨果。

可他能进这里是沾了常欢颜的光，她不发话，他不敢摘灵果。

学习学得入了迷的常欢颜不知董鹤年所思所想，好不容易学完玉瞳简的内容，她把玉瞳简放进储物指环，掐指一算，进到盆地快两天了。

董鹤年坐在窗边看书，她说道：“我要沐浴。”

“主君请稍候片刻。”董鹤年放下书，给她准备热水、香露和干净衣裳。

常欢颜走进浴室，听到身后的门扉被董鹤年关上，想起一件事，问他：“你还没吃脱胎换骨果？”

青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还没有。”语气平和，“我没出过门。”

“盆地很安全，你不碰鬼藤，不会遇险。”常欢颜散开发髻，把簪子丢在梳妆台上，“脱胎换骨果可以用手摘，一刻钟内吃掉即可。”

她在门口设下禁制，脱衣沐浴。

穿上宽松舒适的衣服，常欢颜散着头发回到厅里，董鹤年拿着毛巾过来，为她干发。

修士一道法诀就能弄干头发，常欢颜懒惰，闭着眼睛任由董鹤年伺候，笑道：“你若是不在我身边，我可能照顾不好我自己。”

“主君高看我了。”董鹤年轻柔地按摩她的头皮，她的秀发散发着淡淡香气，那是他调配的香露，“我为你做的事，别人能做，也许做得比我更好。唯有主君是独一无二的，谁也不能取替。”

“瞎说，我是独一无二的，你难道不是？”常欢颜一脸享受，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世上没有第二个我，亦没有第二个你。”

他垂下眼帘，看到她穿的衣裳画着橙红色的凌霄花。

他亲笔画的凌霄花。

她的生活，处处是他的痕迹。

董鹤年为常欢颜梳好头发，她照着镜子，道：“你赶紧去摘脱胎换骨果，我闲着，你即刻散功重修也无妨。”

韩英奕在闭关，她说了为他护法，便不能走开。

董鹤年猜到她走不开，怀着微小的侥幸心，他问：“主君不能陪我一起去吗？”

常欢颜明确地说：“不能。”

盆地里的琅玕仙树持续不断地发光，照亮处在鬼藤笼罩下的小天地。

董鹤年走向盆地中长着脱胎换骨果的小树，心里充斥不可言说的恶意，无声地诅咒韩英奕筑基失败。

他始终忘不了韩英奕几句话说得常欢颜不再穿华服的事。

常欢颜身边有他就够了，韩英奕一不会伺候人，二不会说好话，合该离常欢颜远远的！

树上的脱胎换骨果大小如鸽卵，董鹤年摘了一个，邪念滋生，又摘了一个。他吃掉先摘的那个，拿着后摘的回到木屋，在常欢颜面前吃掉。

吃两个脱胎换骨果的效果和吃一个一样。

但脱胎换骨不是说着玩的，吃两个的痛苦大于吃一个，董鹤年很快疼得满地打滚。

“你怎么了？”常欢颜关切地问。

太疼了！

董鹤年说不出话，紧紧攥着她的手，疼得面容扭曲，眼泪鼻涕齐流。

她会嫌他丑么？

他后悔了。

常欢颜探了董鹤年的脉，探不出结果，疑惑：“脱胎换骨居然疼得这么厉害？”睁开见真瞳看他，看不出究竟，把他送进他房间，坐在他床边看护他。

董鹤年疼得晕过去又醒过来，不曾松开攥住常欢颜的手，常欢颜只好陪着他，问他要不要喝水。

他汗如雨下，唇干皱起皮，要补充水分。

“……要……”

董鹤年声音嘶哑，身体仍在剧痛。

“张嘴，我喂你喝水。”常欢颜不会照顾人，笨手笨脚的，一半水流进他的嘴，一半水流到他的枕头上。

她皱着眉头，董鹤年定定地注视着她担忧的面容，心底绽放了愉悦的花。

此时此刻，她眼里只有他，她想的只是他。

他独占她的注意力，独享她的关心呵护，她终于忘了韩英奕。

他想，疼得不亏。

他不后悔了。

不要故意伤害自己！

董鹤年这是心理有问题，才会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引起常欢颜关注，千万不要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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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亩烈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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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后悔和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