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消散,暖阳倾洒。
俩人这次的速度倒快,骑了马,路上也没怎么停留,不过四五日就到了涧镇。忘川周围的地界冬天来得早,走得也快。从灵山走时还是冬雪天,涧镇这边的树已经发了新枝了。
涧镇还是那般热闹,师徒二人找了个饭店填饱肚子。再往前的路就是未知的了,上一次在忘川界交手,差点要了顾清珩的命,这次也不知会如何。
但越是如此,就越证明九幽中确实藏着一些事情。
俩人吃了饭,又买了些东西带着,到湖边找船家渡河。好巧不巧,还是上次那位老人家。
“咦?”船夫多看了萧疏寻几眼,面色带着些疑惑,又自己皱着眉摇摇头撑船离岸。
顾清珩注意到了这点,船行一半凑到船家跟前:“老人家,跟您打听个事。我听说咱这石狐河沿上去就是忘川,真的假的?”
“都是传闻,谁知道真假啊,都说沿着上游走就能到忘川。可那林子里豺狼虎豹,鬼怪妖魔的,谁敢去啊?”说着,船家看了眼船那头的萧疏寻,继续说道:“不过你跟着他一起,肯定不会有事。”
顾清珩顺着船家看的方向瞅了一眼萧疏寻,他也正立在另一头看着自己:“船家,此话怎讲?”
“嘿,你跟着他,不知道他的本事?昨天夜里临收船回家了,见他从河里走出,河水为他让路,衣衫不沾滴水,身周还冒金光呢!”
昨天?昨天他们还离这远着呢,萧疏寻怎么可能出现在这。
“老人家是不是看错了?他只是我的小徒弟,要事有这本事早就出师了?”
“他是你徒弟?”
船夫上下打量几眼顾清珩,又遥看了看萧疏寻:“不会认错,他那一身金光闪得我眼睛疼,我就多看了几眼。”
顾清珩不动声色继续问:“可能是他又背着我溜出去玩,我得好好罚他。”
“可得罚,这小子好不乖巧,沿江而行,撩起数丈水壁,周围的几家田地都被他给淹了。”船夫将船桨换了个手,告状似得刻意压低声音说着,但还是忍不住气愤起来。
“是吗?那您看到他去哪了吗?”顾清珩又补了句,“免得他又祸害别人,我得挨家挨户道歉去。”
船夫指了指江亭南侧:“那边,卷了江水掠过林子就去了!”
是扶夷门的方向!
顾清珩仍是面不改色,谢过船夫回到顾清珩身边,故意提高音量指责了几句。船夫听着顾清珩的指责,一边撑船一边不住地点头,萧疏寻也无奈的点头,一副知错了的样子。
小舟也刚好靠岸,顾清珩结了钱引着萧疏寻走到旁侧,进了江亭歇息。看着船夫撑船离开,萧疏寻先一步开口:“去扶夷门。”
“我预感不太好,扶夷门可能出事了。”顾清珩抬起头,眼中忧心浓重:“而且这笔帐,可能会算在你头上。”
那人幻形术那么厉害,能变成恒一,便也能变成萧疏寻。顾清珩设想过这种可能,他虽然不知道暗处的人到底想做什么,但是很清楚的是,他们要萧疏寻离开仙门,再无仙途。
只是当时觉得自己太乌鸦嘴,刚想到这就在脑中呸呸呸,不成想,还真一语成谶。
扶夷门不远,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
萧疏寻沉思,原来这离忘川那么近,可他当时背着顾清珩却觉得走了好久。
久到手脚发麻,久到他只能靠着惯性前行,久到他似乎横跨了一个冬的距离。
扶夷门山门紧闭,积雪已经完全消融,枯草沾着水汽。无法忽略的是门前石阶上的点点血迹,纵使细微,但在这一片枯躁中刺眼万分。
大门推开,长阶蜿蜒向上,血水汇聚朝下,积在门前被门槛挡住。扶夷弟子不多,却也有几十,横七竖八散在台阶两侧,穿心之剑割喉之刀,死伤痕迹各不相同。
顾清珩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历代镇守忘川的扶夷门,一夜之间就被灭门了?
俩人绕过那些尸身往上走,扶夷门的校服已经看不出是深棕色还是血红色。顾清珩上一次见到这样血腥场面还是自己踏平末地之时。
只是那尸横遍野出自他手,神君之位乃是一刀一拳,踩着尸山走上去的。
可末地皆是恶鬼,扶夷门又何罪之有,竟要造此灭顶之灾。
“昭明……这一难,如何过啊?”顾清珩由不得喃喃自语。
“清者,自清。”
萧疏寻这四个字念得无比沉重,似有千斤万两,声沉却不稳,带着微乎其微的颤抖。当时为他和顾清珩开门的那个道童也躺在阶上,小小的身躯上开了一朵致命的红花。
这样一盆脏水泼在萧疏寻身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萧疏寻只觉得呼吸不畅,动手的不是他,可却也间接因为他。
扶夷门灭门,掌门段周不知所踪。
满目疮痍,正殿之上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门窗破烂,桌椅也被砍碎。一个人做不到造成这么多不同的痕迹,刀痕剑痕鞭痕,错列其中。
扶夷门,是自相残杀。
萧疏寻冷笑,又像是苦笑:“还挺了解我,真像是我的手笔…”
这样的死状,可不就是摄魂术作为,但鬼桀,也可为。顾清珩转头望向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劝慰,又听萧疏寻声音坚定下来:“但你教过我说,没做的事我不认。”
“嗯,假的真不了,就会留下破绽,段周还没找到,还有转机。”
扶夷门满门弟子被杀,唯独段周不见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佩剑法器也不见踪迹,人与物消失得彻底。
顾清珩与萧疏寻分头去寻,扶夷门当真是从山门杀到后殿,寒刀冷剑,血溅三尺,不见生气。
后殿是扶夷弟子休憩之地,往前殿去的中门摆着一扇宽大铜镜,端仪态,正衣冠。萧疏寻随意扫了眼走出去几步,忽觉得哪里不对,又倒回去站在镜前。
镜外血腥,镜内安然。
哪有什么尸什么血,桌椅板凳都整齐摆放,镜里镜外的相同只有萧疏寻一人。
萧疏寻刚要侧身去喊顾清珩,镜子中的自己忽然变得狰狞,一双干枯的手从镜子里伸出,抓住他的衣袖猛地拉了进去。
萧疏寻只觉得天旋地转,定睛看清眼前,是扶夷门,是安然无恙的扶夷门。身后还是那扇镜,这次,镜中才是横尸血腥。
再试着伸手,却已无法穿透。
萧疏寻退后几步,刚想释法打破镜面,镜面却忽然晃了几下,一个人影直朝着自己扑来,身形不稳被他扑得往后踉跄几步,下意识抱住。
“昭明,你没事吧?”
怀里的人又离得这样近,拨弄了几下他的脑袋才退开站稳:“我听见声响过来,就看到你被镜子扯进去了。”
萧疏寻理了理衣服:“我没事,镜子有些奇怪。”
“能不奇怪吗,都能吃人了。”
“不是。”萧疏寻拉起顾清珩走到镜子旁边,指了指镜子里的场景。
顾清珩这才注意到镜内外的不同。
“这镜子……扶夷门不是被…”
“师尊,你怎么肯定,那边是真那边是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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