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思过

从扶夷门离开的时候,已是初春回暖。但春天到底追不上快马,越往北走越冷,何况清屏山还在山头上,雪是早已消融的,阳光却并没有那么温暖,又或许是心境使然。

“想好怎么说了吗?”段周边走边问,唐旧辞在最前,顾清珩和段周并排走在中间,身后跟着的都是追随唐旧辞的。

顾清珩上了几阶回道:“就事论事,实话实说,无忧长老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时予好歹也是师出无忧,无忧能在唐旧辞和时予选中时予做掌门,证明还是有些情分在的。只是现在清屏山上下,除过无忧便是唐旧辞拿事,顾清珩看在眼里,显然唐旧辞已经得了众人的心。

但顾清珩也想赌一下师徒情分,能听他一句解释。

唐旧辞听着身后二人的对话停下步子转过身:“单是萧疏寻修习摄魂术一事,他就洗不清,你能保他一时,能保他一世吗?”

阳光从唐旧辞身后洒下,顾清珩仰起头却是看不清那张脸,沉默了一瞬唐旧辞又说:“你能保证他不彻底入魔,靠的是什么?”

风声中是一阵沉默,段周也在等一个回答,唐旧辞以为顾清珩说不出个所以然,心里骂了句虚张声势便要转身继续走,却听顾清珩闷声开口: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他走了这条路,可未必毁天灭地就是果。我有责任,也敢做这个担保,你问我靠的是什么…”顾清珩抬起头看向唐旧辞,眼中愈发坚定,“靠的是师徒间的信任,朋友间的维护。”

“疏寻不知来处,却生来附有灵根,摄魂之术单靠几张废纸便能练就如此,我自然知道众人担忧。官过三代多生**,寒门三世也出高堂,出身和来处不是决定人好坏的前提,我会让他看清来时,不错后路。”

顾清珩忽然觉得毋行域才是最适合萧疏寻的地方,那里可以包容一切,可是一个小小的毋行域怎么困得住少年高傲的一生。

他的昭明应该走在世间最亮处。

唐旧辞听着这番话,沉默了一会,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但开口依然冷淡:“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好好跟无忧长老说吧。”

仙门之首的清屏山出了个魔修,这件事已经传遍了各派。段周从不站队,也并不过问这些事,他并不是帮萧疏寻说话,对于顾清珩他也是看在恒一的面子上。

段周只是觉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事情与萧疏寻无关,他自然不会把这盆脏水扣在他头上。

*

冷风顺着推开的门钻进屋内,低声细语瞬间止声,仿佛殿中所有的器物都冷了三分。

唐旧辞先一步踏进紫极仙阙,顾清珩和段周紧随其步。殿上原本属于顾清珩的位置如今是无忧坐着,唐旧辞行了一礼在旁侧落座,四位长老的位置仍是少了一人。

无忧看着台下的顾清珩,也是感慨,明明是自己最出色的徒弟,怎么今日会在这被他亲自审问。

“给段掌门满茶。”无忧知道段周受伤,礼数自然更是到位,搬来椅子,热茶里沏了十足的灵药。

段周抬手回绝,也没有动作,仍是和顾清珩站在一起:“我是同时掌门来的,长老若是不信他,也可以听听我的话。”

无忧没再客套,直入主题:“萧疏寻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顾清珩实话实说,“仙人秘术我不过是窥得一二,能开出宙阵已是极限。”

无忧到没有怀疑这话,早先唐旧辞就先传了文书过来说了大概情况,转而朝段周问道:“段掌门,扶夷门一事深感痛惜,清屏既是仙门之首,便有保护之责,且事情又因我派逆徒……”

顾清珩打断无忧的话:“长老,扶夷门的事情与萧疏寻无关,疏寻暗修邪术多时确实有错,这我承认。但我和萧疏寻到扶夷门时。事情就已经发生了。”

段周点头:“是,我是见过那人的,我可以确定那不是萧疏寻。”

无忧脑子动得快,又问道:“那你们为何要去扶夷门?”

顾清珩将那日在船上听来的话一五一十全盘托出,人是从石狐河走来的,石狐河连着忘川,先前所说的浊气也与忘川深处的九幽有关,无忧瞬间了然,萧疏寻也必会往九幽去。

“传我令,往忘川,就是守株待兔也要把萧疏寻给我抓回来!”

“长老,你为什么不肯给他一次机会呢?”顾清珩知道不能硬碰硬,何况以他现在的状况,也根本不会是无忧等人的对手,到时候反倒是更加说不清了。

无忧一拍扶手站起身,也是动了怒:“扶夷门的事,得给各派有个交代,今日是扶夷门,来日又是谁?!纵使那人不是萧疏寻,但萧疏寻只要一日在外,他就可以顶着萧疏寻的皮作乱。我可以绕他一命,但他,必须要回清屏山清心洗魂!”

无忧所说并无道理,至少萧疏寻在眼皮底下,也不至于会被暗处的人钻了空子。

但洗魂谈何容易,萧疏寻练了那么久,洗魂是能净了他的魔气,可他所有的修为也就废了,跟要了他的命有何区别。

见无忧坚持自己,顾清珩衣摆一扬跪了下来:“他本骄子,一朝废去修为,不如要了他的命。师父,若今日萧疏寻是我,您也会这样义正严辞吗?”

顾清珩这一双膝盖,跪过他的爹娘,跪过他的嫡母,那之后都是别人跪他,或求饶或尊敬。

后来顾清珩想起今日殿上之事也觉得意外,他自己也说不清当时报着怎样的心情,似乎那一刻什么傲骨什么尊严都没那么要紧了。

无忧是时予和唐旧辞的师父,手心手背都是他的肉,顾清珩就是掐了这一点来问无忧,来求个犹豫。

殿上不知沉默了多久,唐旧辞站起身开口道:“师父,恒一长老跟着萧疏寻,想来不会再有意外。师兄能回来,就已经是表了态,信一次又何妨?”

师父,师兄,这样的称呼对于这三人来说有些遥远又陌生,似乎现在他们不是掌门,也不是长老,就是师徒三人而已。

无忧确实心软了,如果今日犯下大错的是顾清珩,他也不会杀之而后快。

顾清珩感激地看了一眼唐旧辞,见无忧有所松口继续说:“我这次回来,一是来为疏寻做担保,二也是来向各位长老请罪。弟子自请入幽居门悔恨思过,直到疏寻携理归来。”

顾清珩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无忧叹了口气,侧过身去不再看他:“你可知摄魂术有多危险,入魔将是必然,若他不能一心向善,我承担不起这个后果……罢了,你去吧。”

一派掌门如今沦落到与妖物一同关在幽居门,还是段周和唐旧辞送顾清珩去的。

顾清珩站在幽居门口止住两人,里面阴暗潮湿,能送他到门口就够了,顾清珩谢过了两人,尤其是唐旧辞,他没想到唐旧辞居然会帮着说话。

“我可不是帮你,我只是不想看到师父因为你气坏身子。”唐旧辞眼睛看向别处,一脸无所谓。

无忧虽说年事已高,但修道之人哪就那么容易气着,顾清珩心里清楚这也是个嘴硬的人。

转而又神色认真起来:“若是疏寻回来…”

段周接话道:“别担心了,我这就准备去寻他了。”

其实无忧能给一个让萧疏寻自证的机会,顾清珩已经很知足了,等事情了了,大不了往后就是禁在闲月阁,哪也不去,也就那回事了,只要人平平安安就好。

*

月升日落,寒鸦孤鸣。林间小路蜿蜒如蛇,确切说那并不是一条路,只不过是被人生生踩出的一条不生杂草的曲径,但既然有人走,就证明快到了有人气的地方。

恒一嘴上没说,心里是把顾清珩来来回回骂了个遍,怪那人自作主张,更怪他给自己送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走了两天才终于看着烟火气了。

“长老,前面就快到了,再坚持两步。”恒一哪有一口气走过这么远的路啊,萧疏寻见他实在累的厉害,扶了一把安慰道。

恒一挥挥衣袖挣开萧疏寻的手:“别那么客气,叫我恒一就行。”恒一直起身子叉腰喘了口气,确实前面已经能看见星火点点,隐见炊烟,似乎热闹至极。

“大半夜的,还有集市?”恒一有些纳闷,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哪个地方的风俗这二半夜还办灯会?难不成他俩这都走出中州了?

眼前景象确实不是幻觉,离得近了,身边也渐渐有了并行的人,路也宽大了一些,两边全是商贩摊位,各类小吃酒水香气扑鼻,古物文玩也是琳琅满目。

俩人一路就这凉水啃着干馍馍,如今可算是能吃口热饭了,随便挑了个人不多的小摊一人一碗热面吃得浑身冒了汗。

萧疏寻留了个心眼,等饭的时间往前多走了几步,这街市着实大,摆在树林中的他也是第一次见。

“前面似乎有个庙宇,可能是庙会风俗吧。”萧疏寻扒了几口面就下去一半,喝了几口热汤唤来小二打听方位。

“石狐河?没听说过。”面铺老板木讷地摇头,伸出手要账。

萧疏寻掏了几颗碎银放在老板手心,打算再去问别人。这白衣掌柜却拽住了萧疏寻的袖子,眼神空洞,嘴里重复:“钱是假的。”

恒一夺过老板手里的碎银咬了一口:“怎么是假的呢?你这小掌柜,傻了吧,你再仔细看看!”

说着,恒一将碎银子捏在指尖晃了晃,但这人根本不看,只是又说了一遍:“钱是假的。”

周围的人不知何时也看了过来,同这面铺老板一样低声重复着同一句话:“假的,是假的……”

抱歉晚了点!T^T(跪)(起身)(扭捏退场)(安然入睡)晚安宝宝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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