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的嘈杂均被过滤,唯余那一声声不带感情的话语重复不断。树林昏暗,月光似乎都被隐藏,热闹不在,只有让人愈发汗毛四起的诡异。
这突然的变故两人早没了探路的心思,先前那种人声鼎沸之外说不上来的怪异感,如今也有了解释。
恒一和萧疏寻站起身,佩剑虽然还没召在手,但也是暗中运了气警惕起来。
这些人似乎并没有进攻意味,只是在靠近了些之后就停下了步子,空洞着眼睛看着萧疏寻和恒一,嘴里不断念叨着。
恒一被鬼浊搞得都有心理阴影了,下意识以为是顾清珩识海中提到的那个人跟了来:“不会又是鬼浊那种脏东西吧?”
“不是。”空气中的气温骤然降了几度,萧疏寻用灵力探寻了几下,“周围并无生气,这些人,都是亡魂。”
见过鬼,但也没见过这么多鬼。
就算这些东西不会攻击他们,但这样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心里也毛啊。
两人背靠在一起,思考着对策,难不成真要等天亮鸡叫?
“要不…直接杀出去?”萧疏寻试探问了一嘴,也做了这样的打算,只等恒一应声他就出手。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人群传来:“太暴力了,他不过是要钱罢了。”
纵使这些人话语重复不断,声音也不在少,但这位老者的声音还是在这一片整齐之中突兀出来。
先从人群中挤过来的是一只手,那只手里还攥着几张纸钱。紧接着,一个身穿棕色衣衫地老者侧身挤了过来,灰白的头发虽然看着凌乱,面容看上去却十分精神。
老者将那纸钱放在面铺老板手心,老板举起纸钱看了看,又恢复了正常的微笑:“客官慢用,有事您吩咐。”
不仅是这老板,周围其他人也都恢复了正常,街市又变回刚来时那种热闹的样子。
恒一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冥廊?”
老者转过身,脸上挂着笑,这时才看清他的左眼一片灰白:“不是愚人,那怎么还打算动手呢?”
萧疏寻轻问:“什么是冥廊?”
恒一朝老者道谢,向萧疏寻解释道:“冥廊,就是孤魂野鬼的街市,同人间集市一样,每三天出现一次,每一次地方都不同,但多会出现在山间密林,远离尘嚣的地方。”
老者笑着点点头,摸了摸他下巴不存在胡子说道:“不错,冥廊就是鬼做交易的地儿,你们到这来,连钱都不带,也别怪人家讨伐你们。”
萧疏寻刚要开口辩驳,别的不说,钱他俩可是带够了,忽然反应过来,既然是众鬼做交易的地,那他们的银子金子自然是不认的,便又默下声继续听那老人说着。
“我可是帮了你们,钱都花光了,你们可得请我吃饭啊。”
恒一恭敬作礼:“应该的,待离开冥廊,一定好好感谢先生。”
那老者往左右手心呸呸两声,将额前的碎头发捋顺至脑后,一脸得意:“我不,我就要在冥廊吃。”
这就让人有些为难了,正常人谁把那玩意随身带啊,恒一耐着性子解释。老者却压根不听,径直往前走去。
“我要一盘牛腱子,一只鸡,两条鱼,一只清蒸,一只煎炸,要上好的十里香!还有啊,我的钱都给你们花了,你们还得给我些钱,在外面花的那种。”
萧疏寻皱起眉:“你这老头,真不客气啊?”
恒一忙拉了萧疏寻一下,小声道:“不得无礼。”
老者转过身,侧着脸将那只好的眼睛凑近萧疏寻,仔仔细细打量着萧疏寻,身子并未退开,却是朝着恒一开口:“你还不错,这人不行。”
说罢,老者转身又往前继续走着,萧疏寻这可就来了火了,恒一赶忙拉住他:“你知道他是谁吗!?”
“世间传闻有一古稀老者追赶冥廊,冥廊在,他必会出现。”
萧疏寻不以为然:“所以呢?”
“冥廊每次出现都不固定,又毫无预兆,他却能在三天之内准确到达冥廊所处之地,你觉得能是等闲之辈?天外有人,何况人家刚刚还帮了我们,敬畏之心还是要有的。”
想想也是,这老头看上去其貌不扬的,且不说他是不是追赶冥廊的那个老人,刚刚那场景放在正常人早就吓得腿软了,他却还能波澜不惊地帮萧疏寻和恒一解围,这胆量也是值得赞上一嘴的。
俩人跟着那老者,他有点驼背,步子却是稳健飞快。没一会在一座三层酒楼前停下,侧头满意地看向跟过来的两人:“记着我刚要的什么菜吗?”
恒一做了个请的动作:“记得,您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来。”
萧疏寻心里翻了个白眼,一会结账店老板叫一堆人过来叨叨就老实了。
店里人不少,三人上了楼上的厢房要了菜,恒一和萧疏寻本来就吃得差不多也没什么胃口,见老人吃好了恒一才开口:“老人家,您自己来冥廊,不害怕吗?”
老者拿袖子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怕什么?跟鬼做生意而已,带够银钱就行了。”
恒一看了一眼萧疏寻,姿态却是放得又低了些:“我们…没带钱。”
老者啃肉的动作停下,吐掉嘴里的骨头:“我怎么把这茬忘了!你们连个面都买不起,作孽!”
萧疏寻冷哼:“你是故意的吧,冥廊外要什么山珍海味都能给你做来,偏偏要在冥廊,明知道我们没有那阴间玩意。”
“嘿,你这后生怎么如此讲话?”老者将手里的烤鸡扔回盘子里,一双油手在裤腿上蹭了来回朝萧疏寻摊开:“我知道你有宝贝,我拿去换钱好了吧?”
恒一顺着目光看向萧疏寻,也想看看是什么宝贝。而这人却不为所动,不若不知何时收在鞘里握在萧疏寻手中,剑柄将老者的手推开:“没有宝贝。”
老者笑了:“你可骗不过老朽!”
话落,老者伸手往萧疏寻怀里伸,萧疏寻眼快用剑柄将这只手压在桌上,老者的另一只手却又伸了过来,萧疏寻顺势抓住手腕再次按向下。
老者却仍笑着,桌下双腿发力,桌子连带着桌上的菜都被震起,萧疏寻收了手站起身。混乱中恒一忙去接盘子免得碎在地上引来店家。老者却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从容,好像是与自家小孩游戏一般,手又快准地往萧疏寻胸口伸来。
萧疏寻便也陪着人玩,恒一顾不得两头,老者一脚踢在桌上,借着力猛扑一下抓住了萧疏寻的衣领。
桌子稳稳停住,几道菜互相换了盘子静静落在桌上。
萧疏寻转身推开老者的手,却见老者手上捏着个什么正在端详,萧疏寻低头一摸胸口,反应来那是顾清珩之前给自己的骨哨:“还给我!”
老者充耳不闻:“传音骨,难得,算得上是宝贝。”
萧疏寻已然是有些怒意了,但因着恒一之前说的话还是耐着性子:“还给我,你要其他什么都行,这个不行。”
“为什么?这东西虽难寻,但也不是什么稀世珍宝。”老者转过头看向萧疏寻,语气里带着逗弄意味,“要不就是,给你传音骨的这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你才会如此珍视?”
“你既然猜得到,就还给我,这个不能换。”
“那你们还有其他什么值钱的?”
萧疏寻朝恒一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恒一一脸吃瓜样,对上萧疏寻的视线回过神来,两手一摊:“我兜里除了金子就是银子,这也用不着啊。”
空气静得可怕,恒一居然有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又重复了一遍:“我真没有什么东西……”
老者叹了口气刚要开口,就被萧疏寻打断:“这个,给你。”
萧疏寻沉着脸,将不若横着举到身前:“我拿我的本命剑来换,骨哨还我。”
老者愣了一瞬,显然没想到萧疏寻会拿自己的佩剑来换,恒一更是惊讶,上前劝慰:“你知道本命剑为什么叫本命剑吗?”
萧疏寻看也不看恒一,打断这人接下来要唠叨的话:“我知道,我的剑取自天山神木,又是难遇的软剑,比那骨哨值钱多了吧?”
老者笑了将骨哨在手中掂了掂:“说你小气吧,这么珍贵的本命剑也舍得,但说你大方,一个传音骨你扣扣搜搜的。”
萧疏寻上前两步要接过骨哨,老者手往后一撤,颇有无赖之相:“我又没答应你。”
好歹也是个老人,萧疏寻也不会真的跟他动手,但还是忍不住气,胸腔起伏,似是把脏话咽了几个来回。
老者看着萧疏寻笑意渐浓:“行了,逗你的,我还不至于要小娃娃的东西。”
骨哨扔回萧疏寻手中,老者接着说,虽然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语气中多了些认真:“不过你啊,本命剑还是要好好收着,对于修道之人,本命剑就是另一条命,非是生死之交,断不可信。”
萧疏寻指尖揉搓着骨哨,悉心收好,不若也收了起来,但被这老头耍了来回还是有些不爽:“那你要如何?”
老者又扯下一个鸡腿边吃边往外走:“不怎么样,鸡要叫咯。”
剑界新闻速递:惊!清屏首徒竟自甘舍弃本命剑,只为一个小小的传音骨,这一切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让我们来采访一下当事剑。
不若:哈哈哈哈我才不难过呢T^T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顽童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