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棋局

俩人跟着那老者下了楼,酒楼散去了不少人,已没了刚来时那副热闹场景。眼看天色已是寅时末,天快亮了,冥廊自然也是要结束了。

老者啃完了鸡腿将骨头随手一丢,衣服依旧是他的手帕,一边咂嘴一边在肚子两侧的位置擦着。

店小二靠了过来:“客官吃得还好?”

老者斜睨了他一眼,微微仰头笑着:“好好好,就是咸了点。”

“您喝些水。”店小二是个有眼色的,递上一杯清茶,接着又拿出了账单,“一共是四百二十三文钱。”

萧疏寻跟恒一跟在后面,静看着这老人要如何。

只见那老者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漱口吐掉,将茶杯放在一旁桌上,这才接过账单有模有样地看着。

“嗯,你们家这菜涨价了啊。”

“哪能啊?咱家一直都是这个价。”小二一脸认真,说着还凑上去又仔细看看账单,确认自己没写错。

“哦,那是我记错了吧。”老者收起账单把话扯到一旁,“应该是我在另一家吃的,我跟你说,他们家……”

好拙劣也好明显的拖延时间,恒一没忍住笑,却也没说什么,毕竟确实是“身无分文”。

小二听了几句有些不耐烦,也许是眼看着天亮了,得赶紧结了生意,抓住空档打断老人的喋喋不休:“老人家,他家贵您下次就还来我们家吃,您先结下账呗,咱冥廊有规矩。”

老者眼看躲不过,账单一丢,俩手一拍叹气的同时开口回话:“我没钱。”

小二又看向萧疏寻和恒一,这俩人也是摇头。

眼看着这小二要变脸了,老人赶忙说:“啊呀,你记账,记账不行吗?我下次来给你。”

小二阴沉着脸:“小本生意,概不赊账。”

老者看了眼身后的俩人:“那你等着,这俩人我押这儿,我去给你拿钱。”

说罢,老人数着步子往前走。

“一,二,三……”

还没出酒楼,便听得一声鸡鸣。

霎时间,人与物尽数化为烟气消散,原先那些热闹的声音也渐渐与风声融合在一起。

脚下原先站的木板变成了略显湿滑的泥土地,路还是那条路,林深月高,东方初白。

萧疏寻有些好奇:“都是假的,那我们吃的食物…?”

老人转过身故意吓唬他俩:“鬼吃什么,我们刚就吃的什么咯。”

恶鬼都是吃人的,普通的鬼就算不吃人,又能有什么好东西。恒一闻言泛起恶心,扑到树旁干呕着,呕了几口空气无意间抬眼望到林中。

四周坐落大大小小的坟堆,有的有碑,有的只有一个土堆。有的坟上却堆着些新鲜的食物,鸡鱼都有。

恒一退了回来,袖子抹了把嘴问道:“不会是他们自己来买了吃喝,天亮再魂归?”

老者默认:“神奇吧,都是鬼的集市,买的东西却是任何人都能受用的,仙门灵药都有卖的呢。”

眼看天已发亮,走了这么久,连个明确的方向都没有,顾清珩回到清屏的处境如何都不知道,萧疏寻心里急。

“老人家,先前是我冒犯,不过我们确是有要事在身,一时心急。您追赶冥廊至此,可知这是何处?”

老人斜睨了一眼萧疏寻:“你们要去哪?”

“忘川,九幽。”

老人眼中并无意外:“你们去干什么?”

萧疏寻想了想,那些事还是不要告诉一个陌生人好了,随便找了个理由:“听说九幽有包治百病的鬼命草,我们去寻来治病。”

老人轻笑了一声微微摇头,又是摸着他那下巴:“心不诚,何以换真?”

萧疏寻愣了一下,九幽却是有鬼命草没错啊,这老头为何这么说。

恒一出声顺着萧疏寻的话往下说:“是要救人没错。”

段周不是还伤着呢,这理由说得通。哪知老人白了眼恒一:“你也不老实。”

可这事情一时半会哪说得明白,去九幽也不过是他们的一个猜测,能不能在那里找到答案还不一定呢。

“你们去九幽,难道不是为了浊气吗?”

年纪大了,正是藏不住事的时候,见这俩人犹豫不决的,老人直接给他俩道破了。

却没人接话。

老头继续说:“忘川连着石狐河,石狐河分流五湖,只要见了水,就必然能找到忘川啊。亏你们还是清屏山的人,这都不知道,还想查浊气?”

信息量太大,俩人几乎是同时:“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查浊气?”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清屏山的人?”

空气中一阵沉默,老人自己似乎也意识到话说多了,摸着下巴故作神秘:“天机——不可泄露。”

*

段周了用了清屏山的灵药也恢复了一些,他还不知恒一和萧疏寻落在什么地方,顾清珩是请罪,段周就更没法心安理得待着了。

临行前他去幽居门看了顾清珩,该夸不夸,顾清珩这个既来之则安之的精神状态应该学习,就跟他起初来画卷时几天就习惯了掌门身份一样。前天段周来看顾清珩时,他已经跟幽居门里关押的妖魔打成一片了。

不过今日幽居门倒是一片安宁,妖魔们也都待在各自的牢笼中,却不见顾清珩。

段周以为这人又给自己换了牢房还在睡,四下又找了来回才确信,这家伙 是真的越狱了。

跑了也好,多半也是放心不下萧疏寻和恒一,段周心知肚明,装作不知道,正常与无忧道别后就下山去了。

段周又是回到了只剩他一人的扶夷门,当夜场景还历历在目,都不用刻意去想便足矣让他落泪。

“段周?”

是顾清珩的声。

段周顺着声音的方向仰头看去,顾清珩蹲在檐上,手里握着碧云,飞身下来手腕一转收起长剑走到段周身前。

有了前车之鉴,还没等顾清珩开口段周就抬剑指着他:“你是谁?”

顾清珩反应过来,易容之人已经用了几次这种办法,段周警惕也是正常,但换言之,他也有理由怀疑段周是假的。

碧云在抬手时又握回了手中,也是对准了段周的胸膛:“你又是谁?”

几瞬,两人轻笑,各自收剑。

“你怎么在这?”先开口的是段周。

顾清珩没回答反问道:“你伤如何了?”

段周抬脚往阶上走去:“还好,不碍事。”

顾清珩跟上他:“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段周停住了步子,顾清珩上了两阶也止住路回头看他,段周沉默了许久,将喉间的那股酸涩沉入肺腑才开口:

“我不知道,如今扶夷门就剩我一人,就算要重振扶夷门,去者也难寻,总得一切尘埃落定有个交代我才能,也才配继续当这个掌门。敌人在暗处,我们也只是猜测与九幽有关,但若是一无所获又该如何,如今是他们寻我们,不是我们抓他们,我们就像牢笼里的鼠,砧板上的鱼,有反抗之力,却无主动之权。”

“我真的怕。”段周抬头看着顾清珩,声音沙哑又带着一丝颤抖,“那个人的手段与狠戾让我觉得害怕,我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你有想过为什么吗?没有说得清猜得到的原因对吧,这才是最让人不安的地方。我感觉我们似乎被列入了一盘巨大的棋局中,你我都是棋盘上的棋子,可我却猜不到能够成为这颗棋子的理由,甚至那个人他自己,他也许把自己也当作是一颗棋子。”

段周的话顾清珩不是没想过,这盘棋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可能是扶夷门灭,可能是萧疏寻被爆摄魂术,也可能更早,早到他被算计落入这画卷之中时,这场不知结局的阴谋就开始了。

所有的事情都没有缘由,猜不透目的,就像梦里的那场雾,他们不知道雾中会有什么,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何事,猜不透真假,看不清虚实。

“世间事皆有因果轮回,我们不过是不凑巧先得了一个果,但逆流而上,总能寻到源头。无论这件事牵扯进来多少人,将来会影响多少事,存在并不都是合理,天道允准,世人也不会允准。你有扶夷的血海深仇,我也有我的新仇旧恨,一桩桩一件件,我们一一算过。”

微风中似乎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扶夷门理得干净,恢复如初,但那血色与气味是刻在心里的,会在每每想起时出现在眼前,萦绕在鼻尖。

俩人站在扶夷门的砖瓦上,暗自立下了誓。

“你怎么跑出来了?还以为你会在幽居门好好服刑。”

“我说我感觉到萧疏寻呼唤我,你信吗?”

段周无奈笑着摇头,显然是不信。

但顾清珩却不是在说假话,他本来也没打算在幽居门长待,一方面这些事情牵扯到季怀枕,这人心思缜密,更是难对付,顾清珩要是真老老实实待在幽居门等着,那得等到猴年马月了。

再一个,顾清珩是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萧疏寻。当时他正跟隔壁的猫妖比赛吹牛,忽觉心头一阵,是那枚骨哨来的反力。

他曾承诺过萧疏寻,遇到危险吹响骨哨他一定出现。哨虽未响,但能有这样的感觉必定也是在手中捏了来回。

萧疏寻和顾清珩一样,都是嘴硬逞强的人,这点顾清珩心知肚明,所以笃定了萧疏寻是遇到了事,却纠结来回并未吹响骨哨。

就是要走的,顾清珩不过是找了个理由把行动提前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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