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给过萧疏寻一枚骨哨,叮嘱他若遇危险便吹响此哨,虽已时隔许久,但承诺还在不可食言。”
从前的从前亏欠萧疏寻太多,顾清珩自己也没留意到,许多事都是他的刻意补偿,所以他应给萧疏寻的所有事,都要尽力做到。
“你那宙阵,用了十足的力,可知他们去了哪?”
顾清珩摇头:“这不是才来了宙阵开时之地,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虽然…渺茫。”
顾清珩低头踩着脚下的石块,恰好就是开阵时萧疏寻站的地方,此时灰砖青瓦,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开阵时,顾清珩是想着忘川的,但目前看来是失败了,能开了阵送走他们二人已是尽力。
“骨哨未响,那感觉也只是一瞬,我无法寻根溯源。”
段周站在台上望着扶夷门的飞檐,沉默了一会开口:“走吧,总不能在这等着他们来,忘川连河,河分五流,既是有着共同目的,便会相见。”
“我只是怕,他们被绊住了脚。”顾清珩说完又安慰自己,眼中忧色不见,“不过,恒一的长老之位也不是白坐的,昭明亦有摄魂傍身,吉人有天象,不会有事的。”
遇上寻常妖魔自然不会是威胁,但若是季怀枕又从中作梗,恐怕他们四人联手才能和季怀枕过上几招。
分离的最大难点在于未知,不知道他会遇到什么人什么事,自然会把无数可能在脑中想了千遍万遍,最后只能求他平平安安。
*
按照老者的话来说,现在他是恒一和萧疏寻的债主,真金白银捧给他他又不要。跟了这俩人一路,可算是到了真正有人气的地方。
“我说你们俩,笑一笑嘛!”
萧疏寻笑不出来,他先前抽空去转了一圈,好消息是离这最近的就是石狐河,坏消息是要真走着,还得走个两天。
太慢了。
恒一勉强扯了个笑,他心里也急,一点眉目都没有,这身子骨又着实累得不行,见了人间烟火也没心思了。
老者见状绕到两人身后,一手一个推着往前走:“年轻人要有朝气,养足了精神再启程,事还没来怎得自己先耷拉了。”
年轻人要有朝气,那个人也说过这样的话。
老者只觉右手一松,玄衣男子步伐快了些,风扬发带,深沉散了几分。
城门高耸,上建矮阁,供守城将士休憩。来往车马行人不少,城上牌匾上刻两个大字“南陵”。
山城远水,虽然离目的地还远,但也可先解了身乏。
这老者似乎跟定了他们,混完了饭又去混客栈,恒一也没说什么,老人不是寻常人,又能道破他们心中之事,说不定还能帮上忙,多几两碎银的事,恒一也不在意。
许是萧疏寻看起来太严肃,老者缠着恒一说天说地,非要跟人挤在一个屋,萧疏寻无视了恒一求救的眼神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也就能歇上几个时辰,他这会却毫无倦意。
躺在床上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目光落在屋檐上,一旦静下来就难以停止胡思乱想。
说不清季怀枕是冲谁而来,好像他和顾清珩都是季怀枕的猎物,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到现在萧疏寻都不知道顾清珩在识海中到底看到了什么,季怀枕又为何要置他于死地…
怀中骨哨温热,带着身体的温度又是被萧疏寻捻在指尖,顾清珩给他这枚骨哨时萧疏寻是意外的,但萧疏寻从未想过要吹响此哨。
倘若天下太平,响哨或许能成为狼来了的玩笑,他可以借此唤顾清珩来身边,无论多远。
但若是危机,萧疏寻不会,不会拉着他和自己一起陷入危险中。
那人疯起来也是不要命的。
初春回暖,背阳的房间却还是有一些凉意。
萧疏寻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个吻,真真假假虚实相错,似乎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可唇间的触感却又是那样真实。
即使现在回想起来,萧疏寻也能记起那种感觉,被推开时心里只有愤懑,怨他不清事态,此举是在救命。再次吻上时却又生了要将他生吞入腹的心思,带着怨与无处发泄的恨,只想要一场酣畅淋漓,想要他的回应。
萧疏寻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下意识将骨哨握紧在手心,迫使自己不再去回想。想来时间也差不多了,起身理了衣服要叫恒一准备赶路。
刚要抬脚,屏后扑通一响,显然是什么掉进了浴桶之中。
萧疏寻不耐烦,只以为又是那个季怀枕派来的什么,挥手出力魔气将屏风拍得四分五裂,再抬手却愣住。
“…师尊?”
顾清珩湿了个透,从浴桶中站起身抹着脸上的水,自己也觉得狼狈,提了衣服往桶外走:“意外…意外…”
萧疏寻没动弹,只是看着衣裳紧贴身体的顾清珩愣住了神,抚灵池一起泡过水的人,那会穿得可是比现在少得多,怎么自己这会反倒有些不自然了。
直到响起顾清珩拧着衣摆的水声萧疏寻才回过神,快步上前脱下外罩给人裹上:“你怎么找到我的?”
顾清珩还没回答,门被推开,恒一跨步进来没走两步又停住脚:“…卧槽?”
这一声语气助词可包含太多信息了。
顾清珩怎么在这,这一点首当其冲。
但更让人震惊的是,从恒一的位置看过去,萧疏寻还揽着顾清珩,俩人紧紧贴着,顾清珩湿了头发,恒一看不到他身里湿透的衣服,张了张嘴关门要走:“你们…你们继续。”
“继续什么?”段周出现在恒一身后,恒一下意识躲开弹回屋里,段周看清桶边那俩人,面色却没什么反应,“你给自己选的路真好,赶快收拾。”
恒一看到段周,也是乐了,朝顾清珩挤了挤眼跟着出去了,门关了严,萧疏寻才松开手。
“我怕…衣服掉。”
好拙劣的理由,顾清珩暗瞪了他一眼走到一旁坐下,萧疏寻也没停,楼下就近买了套干净衣服给顾清珩,尺码大了点但总比穿湿衣服好。
“你怎么来了?”
顾清珩边换衣服边回话:“你的骨哨,我先前是注了自己的灵力进去,自然有感应。以为你有危险,现在看来,担心多余了。”
萧疏寻背着身:“我没吹哨。”
“我知道你没吹,捻了来回,纠结什么?”
萧疏寻没回话了,心里是有些暗喜的,他是为自己而来。
“那你怎么,嗯…掉进浴桶里了?”
“不该问的别问。”
顾清珩本来和段周已经到了石狐河,而那种心慌的感觉又出现了,不过这一次顾清珩一下就确定了萧疏寻所在之处。
他不想让萧疏寻担心,他是又开了一次宙阵,许是因为灵力互引,这次并未偏离方向。只是,落地方式有些狼狈罢了。
萧疏寻乖顺收声,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没由来的有些烦躁,脑中又闪了几个片段,无外乎都是关于那一吻。
“你好了没?”
“让你出去你不出去,这会又嫌我慢,好了好了。”
顾清珩理好衣服,萧疏寻上下打量着,好歹是自己亲手给人挑的,大了点但很衬他的肤色,心下满意。
“走吧,去找他俩。”
恒一也是扯着段周问了来回,知道顾清珩又用了宙阵也是一顿埋怨:“他是不要他这身修为了吗?”
段周听着门外有响,低下声道:“别再提了,他自己心里有数。”
话落,顾清珩与萧疏寻一前一后进了屋,这四人总算又聚上了。
床上那老者躺得四仰八叉,正摸着肚子找周公,顾清珩坐在桌上下巴一指:“那位是?”
恒一顺着目光瞅了一眼有点无奈:“说来话长,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冥廊,也是多亏了这位老者,之后就一直跟着我们了。”
“噢,欠人家钱了。”谁也不会把那玩意随身带在身上,顾清珩一下就了然这个帮是什么意思。
萧疏寻接话道:“给钱他不要。”
顾清珩抿了口茶继续说:“咱们有正事,也不是个事,等人醒了该结的钱清了。”
“这就想甩了我啊,年轻人真不道德!”老者不知何时醒来,在顾清珩耳边落下声响,顾清珩回头这人直起身子,顾清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这老头后面又低声骂了句,“老妖怪。”
老妖怪?谁?
顾清珩站起身朝老者解释:“老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确实还有要事在身…”
“我知道,你们不是要去忘川吗,我也去啊。”老者打断他的话,摆了摆手。
恒一笑出声:“您老这身子骨能撑得住跋山涉水吗?还去忘川?”
老者又是摸了摸下巴:“你以为我是怎么找冥廊的?”
顾清珩看着那老者,见他虽然白发垂腰,眉毛也长至眼角,却是面色红润,那一双眼眸更是一片清亮,总觉得某些地方有些违和,却又说不上来。
老者又说:“我去忘川自然也是有要事,有你们这一群仙门的人保护,我这一路也好舒坦。”
老者是铁了心要跟着了,虽说四个人护一个老人是绰绰有余,但对于他们来说,危险不是到了忘川才有。
顾清珩又劝:“老人家,我们确实不便。”
老者有些不耐烦:“行了,你们不就是嫌我老吗!”
话落,自他脚下凭空升起一股白烟,烟中隐有铃铛声响,众人目不转睛看着这番变化,白头老翁转眼竟变作俊俏少年。
顾清珩这才知道那种违和感来自哪里,他周身气质过于凌厉,并没有老年人垂垂老矣的迟暮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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