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金戈传》被杨岁卿轻握在手里，闻人月见师尊许久不说话，问道：“怎么了，师尊？”

杨岁卿回神道：“据传霜月仙花诞生自远古混沌初开之时，这本书中既有霜月记载，又提及了鸣鸿之事。而且连我都没有阅读权限，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本书可能是由仓颉先祖亲自封印的。”

“仓颉先祖不是化作了金牒天书吗？”闻人月将仙笔收了起来，也坐了过去。

他将仙笔随手放在了桌案上，杨岁卿瞧了一眼，那支笔已成了惨不忍睹的模样，他拿起来：“怎么啃成这样……名字都看不清了。”

闻人月急忙要从杨岁卿手里抽出那根笔，他找补道：“没事。就算没了刻字，我也知道自己叫闻人月啊。”

“原来送你那支‘映月’呢？”

“这根太顺嘴了，味道也比较习惯……”闻人月手指拨了一下柔顺的笔毛，“‘映月’在我房间的木匣里，我暂且收起来了。毕竟是师尊送我的第一支……”

提起这个，闻人月不免脸上浮了一点薄红，忙岔开话题：“咳咳，师尊，还是说回仓颉先祖吧……”

杨岁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晚点我进文脉里问一问先祖留下的书灵，但那书灵很是看不惯我，还不一定能问出什么来。”

“需要我帮忙吗？”闻人月不假思索道。

杨岁卿含糊道：“你与我仙元有别，只能调用天书，进不去文脉。”

闻人月：“那我以后修炼到师尊的程度，也能进文脉吗？”

他师尊难得有答不上来的时候，杨岁卿缓缓转开目光，似乎缓了缓神思，随后道：“……再说吧。”

闻人月：“？”

师尊怎么总是拒绝回答他的重要问题，不过他先前在天庭拓展了不少人脉，问一问其他仙人，定能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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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趁着杨岁卿在小憩，闻人月三两步跨过霜月仙花的粗壮根系，挤出了文泉司的门洞，他站在他们仙府门口去看。那些霜月仙花张牙舞爪地溢出三两枝条，粗细不一的花枝几乎将整个文泉司围拢在其中。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花都受他照料的缘故，就算它们再怎么肆意妄生，闻人月仍对它们有一种深深的保护欲。

正在他叹气时，身旁却有个小神仙停了下来，冲他拱手作揖：“映月仙君！”

闻人月一扭头，笑道：“是兔仙啊！你怎么来了？”

兔子仙使神秘一笑：“我是来取材的哦！”

“取材？”

“别站在门口说闲话，当心你师尊听见，走，我们边走边说。你去我府上瞧瞧就知道了。”

在天庭不过待过几个朝夕，闻人月却与兔子仙使混得很熟了。

他那时候要救下院子里半死不活的仙花仙草，时常去仙印司叨扰求他们拨一些仙露仙药的份例给文泉司，而一般这些杂务都是兔子仙使在管。

兔仙的喜恶很简单，她嗜好花草，自然竭尽所能帮闻人月的忙，一来二去，他们也成了种田之友。

今日他的田友好像不是找他交流怎么种花的，兔仙神神秘秘把闻人月带进自己的仙府，闻人月抬眼一瞧，先看到了满院落的石缸，随后是铺满地面的卷轴，上面洋洋洒洒写着兔妖们的文字。

“嚯，兔仙，你这是在做什么……这里好像没有我下脚的地方啊。”闻人月背抵着漆红的仙府大门，“你近日是在习字吗？”

兔仙笑了：“当然不是！我这是创作！”

“创作……”闻人月重复道，他想起金牒天书牵引的众多仙界书籍，又放眼望去这地上满满当当的卷轴，深刻体悟到了师尊录仙界书籍的不易。

“这些字还没干透呢，映月，你就坐这里吧。”

兔仙搬了两个蒲团来，又搬了一张十分精巧的小桌，倒了两小杯热茶。

碍于这些卷轴，他们只能盘坐在门口，兔仙继续道：“我跟你说个秘密，这秘密只告诉了你，我是因为你在文泉司，才打算告诉你的。”

“你请讲。”

“你是知道的，如今只要仙人写了书，就要被金牒天书登记在册，”兔仙先叹了口气，指着卷轴说，“可我写的东西颇有些不入流，不敢让隐石仙君瞧见，能不能拜托你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帮我塞进天书里？”

闻人月刚举起茶杯，险些被热茶烫了嘴：“哎，偷偷……我哪有这能耐！”

“怎么没有，我听送仙书的鹤们在屋檐上叨叨，说隐石仙君日日在文泉司的院子里睡觉，只有你闷在房里做事，如今文泉司不就只有你在干活嘛！”兔仙耷拉下两只耳朵，“我懂你，在仙印司里也只有我一只兔在干活啦！”

“这话倒是没错……”

但师尊早就把两界的书整理好了，凡间的书，他又碰不了，肯定只能他来干，这话不能告诉外人，闻人月用茶压下心里话。

闻人月想了想，决定将另一件要紧事如实相告：“虽然承蒙你信任，但是仙界的书不归我管，师尊从来只让我登记凡间的书，而且你那本书，这些兔妖文字我也看不懂是什么。若真被师尊发现，可没有我好果子吃了。”

兔子仙使的双耳耷拉得更低了：“唉，原来是这样，还以为你有什么法子呢。”

“所以你到底在创作什么啊？不如我向师尊求个情，悄悄跟你说，我还见过仙人写那种东西呢……你放心吧，师尊他看多了，不管这些的。”闻人月又抿了口茶，安抚道。

兔子仙使摆了摆手：“说来你可能不信，我这书就是那种东西……写成我族文字，就是怕哪天给隐石仙君误打误撞看见，或是给其他仙人看去了。不过我有几个志同道合的仙友，还是想看里面内容的，若能录进天书，他们心念一动就能读到，也不必让我做贼一样誊抄到卷轴上，再封三四道仙诀了。”

闻人月奇道：“你不必这样怕，天书里好多都是那种讲风月情事的书！师尊他才不会管。”

听了闻人月的宽慰，兔子仙使非但神情没有变得轻松，反而重重叹了口气，说道：“映月啊，你还是不懂这件事的严重性，这样吧，我把其中一篇文章变为你们人族的文字，你一瞧便知。”

闻人月心想这有什么，他在人间也没少看过话本，连春宫图都看了许多，还怕她这个，仙人文学左右不过是写得艳俗一些，能离谱到哪里去。

他点头：“给我看看。”

兔子仙使施了一道仙诀，其中一幅卷轴飘了起来，上面的小字逐渐变成了浅灰色，上面浮现出人族言语。

闻人月习惯性拿起杯子含了一口茶，另一手提着那道卷轴看了一眼。

只一眼，令他险些喷出口中热茶。

卷轴第一二行分别写着：

《揭秘！隐石仙君的风月过往》

狂笔萝卜，著。

闻人月只看到“隐石”与“风月”这两个词竟能并列出现，已经完全失去了自己发声的能力，再往下一扫，简直天雷滚滚向眼睛袭来。

他头一回意识到，原来文字的能耐这么大，能让眼前凭空出现电闪雷鸣之景。

“兔仙……你悔悟吧……”闻人月抖着声音道。

“映月，你刚不是说隐石仙君什么都能接受吗？”兔子仙使一把抽回卷轴，那文字瞬间变回了兔妖文。

闻人月正色道：“我认为师尊不见得能接受他做主角的书，尤其和那种事挂钩！”

苍天啊，他不敢想象竟然有仙人敢把他师尊写进这种仙人文学里，简直堪称炸裂。

他忍不住问道：“兔仙，我记得你不是很怕我师尊的吗？你怎么敢写他，还安排了那种戏份……呃，安排了……我说不出口。你懂的。”

兔子仙使理所当然地说：“我祖母说过，越怕什么，就越要克服。我的仙友还说过，越强大的人，就越该被嬷……”

“被什么？”闻人月听得一头雾水。

“没什么……”兔子仙使将那卷轴又晾在庭院里，继续道，“我还以为你也怕你师尊，看了这书会觉得很爽快呢。这书还没写完时，我的那群仙友就时常来我家拜访，只为了看看后面的故事发展呢。”

“完全没有……”闻人月急忙澄清道，“我对师尊只有一心一意的敬意！”

“咦……好可惜，本来你们的故事还能写一本师徒文学呢。”兔仙摇了摇头，“我一般也不写熟人。看在你是我仙友的份上，我就不写了。”

闻人月双手合十：“看在你是我仙友的份上，我求你收手……”

兔仙神秘一笑：“无事，狡兔三窟，我必不会让你师尊抓到我们。”

闻人月：“……”

离开兔子仙使的仙府时，兔仙不忘交代他：“今日之事，千万不能告诉你师尊半个字。”

“如果被他知道我看过，说不定我的仕途也完了。”闻人月心有戚戚然。

兔仙笑得露出兔牙：“嘿嘿，如果你哪天还想看，就来找我哦！我这里不仅有你师尊的书，还有不少其他仙人的呢！不过还是那句话，我不写熟人，你放心吧！”

这让他如何放心！

闻人月艰难挤出一句话：“你能不能也少写点我师尊……”

兔仙：“为什么，你师尊人气可高了。没事，既然没办法登记在天书里，我们想想别的法子逃过他的法眼！”

闻人月闭了闭眼，眼前瞬间浮现那兔仙故事里纤若无骨、美若天仙的师尊，他憋了又憋，下定决心扶额道：“要不你写，我和师尊……这样哪天他查起来，我也好帮你求情。”

“？！”兔仙猛退一步，“怎么好意思让你牺牲这么大？”

“没事，”闻人月惨然一笑，“你写吧！”

“好，那我把另一主角全改成你。”

兔仙重重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对闻人月的敬意。闻人月不敢与她对视，赶紧找了个理由遁走了。

写得我狂笑……虽然没什么人在看但至少取悦了自己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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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狂笔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