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捧着冰凰凝金芝狼狈离开后，顾寒夜便将自己投入了更疯狂的修炼之中。

他不再去主殿提交周报，而是通过玉简远程传送。修炼场所也从人来人往的演武场，换到了后山僻静无人的悬崖之巅。他挥剑的次数比以前更多，更狠，剑风凌厉得仿佛要劈开这令人烦躁的天地。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境乱了。

那株被退回的灵芝，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他试图用练剑来麻痹自己，将所有的困惑、愤怒、还有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都倾泻在无尽的剑招里。

可越是如此，那股烦躁之意就越是如影随形。

“他为何不要？”

“是看不上，还是……不屑于接受我的任何东西？”

“前世他汲汲营营，抢夺资源；今生他清冷孤高，视珍宝如无物。这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可如果他不是‘他’，那他是谁？为何会在此？目的何在？”

“那句‘折现’……那副公事公办的嘴脸……他到底把我当什么？一个……一个有点用的工具吗？”

这些问题如同心魔，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啃噬着他的冷静。他引以为傲的剑心，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剑招依旧凌厉，却少了几分以往的圆融与精准，多了一丝不该有的戾气。

这一日，他对着崖壁练剑，一套剑法使到精妙处，本该剑气归一，凝于一点。然而他心神一个恍惚，剑尖微颤，凝聚的剑气竟“嗤”的一声四散开来，将旁边的岩石削出了一道深痕。

顾寒夜持剑而立，微微喘息，脸色难看。他知道，自己的状态出问题了。

静室之内，沈清弦正在批阅本周的“修行周报”玉简。

当他看到顾寒夜那份时，眉头微微蹙起。

报告本身依旧详尽，数据也看似完美。但以他资深HR的眼光，还是从字里行间看出了一些问题。

“灵力运转效率较上周下降百分之五。”

“剑法熟练度提升曲线趋于平缓。”

“在‘风险与问题’一栏，首次出现了‘心绪不宁，神思不属，恐影响后续核心项目之推进’的描述。”

沈清弦放下玉简，调出了顾寒夜近期的行为数据模型。

“远程提交报告频率增加，当面沟通频率降为零。”

“修炼地点转移至僻静处，社交活动显著减少。”

“综合行为分析：情绪指数持续走低，压力指数超标，存在潜在‘职业倦怠’风险。”

沈清弦摸着下巴，陷入了思考。

‘看来，上次的“折现”建议，虽然从管理原则上是对的，但可能严重打击了这位优秀员工的心理预期和工作积极性。’

‘“冰凰凝金芝”事件，或许被他解读为组织对其个人贡献的否定或轻视，从而产生了强烈的挫败感和不安全感。’

‘这属于典型的“员工心理危机”，必须及时干预，否则将影响其长期绩效，甚至导致“人才流失”。’

想到这里，沈清弦觉得不能再放任不管了。他决定启动“员工援助计划”，进行一次正式的“绩效面谈与心理疏导”。

后山悬崖，风声猎猎。

顾寒夜刚结束一轮近乎自虐般的挥剑，正拄着剑平复翻涌的气血，就感到一股熟悉的、清冷的气息由远及近。

他猛地回头，看到沈清弦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月白的道袍在风中拂动，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师……尊？”顾寒夜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他没想到师尊会亲自来这里找他。

沈清弦走到他面前，目光扫过周围岩石上那些凌乱而深刻的剑痕，心中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他开门见山，语气平和，如同上级找下属谈心：

“观你近日周报，数据虽有增长，然效率放缓，且自陈心绪不宁。今日见此景象，看来所言非虚。”

顾寒夜心头巨震，垂下眼帘：“劳师尊挂心，是弟子修行不力。”

“非是力有不逮，”沈清弦打断他，按照准备好的疏导方案，开始发言，“乃是心障未除。修行之道，一张一弛。过刚易折，弦紧易断。当此瓶颈，强求无益，不若暂放‘主业’，舒缓心神，或能触类旁通。”

他想表达的是：别死磕了，你这是心理问题。休息一下，换换脑子，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天道箴言已触发！】

【言灵：『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①已生效！】

顾寒夜浑身一震，抬头看向沈清弦。

“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

师尊……不是在责备他，而是在开导他？让他不要急于一时，要看长远？

这股清泉般的箴言，与他脑海中焦灼的火焰碰撞，让他混乱的心绪奇异地平复了一瞬。但紧接着，是更深的茫然。

他看着师尊那双清澈却看不到底的眼眸，一股冲动涌上心头。他不想再猜了！他想要一个答案！

他上前一步，几乎打破了安全的社交距离，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问道：

“师尊……弟子愚钝。敢问师尊，在您眼中，弟子……究竟算什么？”他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旋在他心头已久的问题。是工具？是棋子？还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徒弟？

沈清弦被他这突兀的问题问得微微一怔。

内心OS：‘嗯？这是典型的自我价值认同出现了危机，源于对自身在组织中定位的不明确。需要进行清晰的职业规划沟通和价值观传导。’

他略一沉吟，觉得这是巩固“企业文化”，明确“公司愿景”的好机会。于是，他神情严肃，用一种近乎传道般的口吻回答：

“汝乃青岚之未来，吾道之传承。望汝勤勉不辍，砥砺前行，他日方能承袭衣钵，肩负重任，守护宗门，泽被苍生。”

他想表达的是：你是公司的未来之星，是我的接班人。好好干，将来CEO的位置就是你的，要承担起社会责任。

【天道箴言已触发！】

【言灵：『继往开来，薪火相传』②已生效！】

【因果锁定：承诺事项『传承衣钵，肩负重任』需有明确规划与培养路径，否则业力反噬。】

沈清弦：“……” 他已经习惯了。反正饼越画越大，债多不愁。

然而，这番话，这重若千钧的八个字——“继往开来，薪火相传”，如同洪钟大吕，在顾寒夜脑海中轰然炸响！

青岚之未来！

吾道之传承！

承袭衣钵！

肩负重任！

原来……在师尊心中，对他的期望竟是如此之高！高到……将他视作了道统的继承者，宗门的未来！

前世今生，他从未被赋予过如此沉重……又如此荣耀的期许。

那个“折现”的举动，在此刻似乎有了一种新的、残酷的解释——师尊并非轻视他，而是对他要求更高！高到不允许他有任何耽于外物、讨好师尊的心思，必须心无旁骛，专注于自身实力与责任的提升！

所以，那句“折现”，那句“授人以渔”，其实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斩断他可能产生的依赖和杂念，逼他独立，逼他强大？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顾寒夜的认知。他怔怔地看着沈清弦，一时间，之前所有的愤怒、委屈、不甘，都在这份“沉重的期望”面前，显得那么……幼稚和可笑。

他缓缓低下头，心中五味杂陈。有震撼，有明悟，有沉甸甸的压力，也有一种……被极致“重视”而产生的、扭曲的满足感。

“弟子……明白了。”他声音干涩，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弟子……定不负师尊……厚望！”

他明白了。

他不再去纠结那些细枝末节。

他只需要记住一点：师尊对他寄予厚望，期望他变得强大，足以继承一切。

那么，他就变得足够强大！

强大到……足以看清所有迷雾，足以承担起这份期望，也足以……匹配得上站在这个人身旁的资格！

看着顾寒夜眼中重新燃起的、甚至比以往更加炽烈和偏执的火焰，沈清弦满意地点点头。

‘看来疏导很成功，员工重拾了事业心和工作动力。EAP计划效果显著。’

“善。”他淡淡应了一声，转身飘然离去，深藏功与名。

悬崖边上，顾寒夜久久伫立，握紧了手中的剑。风更大了，却吹不散他眼中那团名为“执念”的火焰。

言灵小贴士：

注：①不争一时长短，要的是持久力量

②继承前业，开辟未来，精神不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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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