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在日复一日的沉寂中,似乎被无限拉长。岩洞外风雪呼啸,洞内篝火提供的暖意,却再也无法驱散白深山心底日益厚重的冰寒。
自那夜神临之后,胸口的指骨彻底沉寂了。
它不再有丝毫温热的共鸣,不再传递任何模糊的意念,甚至连那偶尔会在他视野边缘浮现的、缥缈的白色幻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它安静地贴在他的皮肤上,冰冷、坚硬,与路边捡拾的普通石块再无区别。
这种死寂,比村民的棍棒更让他恐惧。
“先祖……您还在吗?”
夜深人静时,他会将指骨紧紧攥在手心,抵在额前,用尽全部心神去呼唤,去感知。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指骨那亘古不变的冰凉,以及洞外风雪无情的呜咽。一种巨大的、仿佛被整个世界再次抛弃的空洞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开始疯狂地回忆那晚的每一个细节——那磅礴的灵光,那清冷的声音,那轻柔的触碰……是真的吗?还是绝境中濒死的幻觉?
但体内经脉间偶尔流转的、一丝微弱却异常精纯的暖意,以及村民们看到他时那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恐惧,都在清晰地告诉他:那是真实的。先祖为了救他,耗尽了力量。
正是这份“得到后又失去”的认知,像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脏,滋生出一种名为“恐慌”的剧毒。他不能失去!那是他黑暗人生中唯一的神祇,是比性命更重要的存在!
这种恐慌迅速转化为了近乎偏执的行动。
他不再满足于仅仅猎取食物。他开始更加疯狂地压榨自己的体力,用最笨拙的方式锤炼肉身——背负沉重的巨石在山谷中奔跑,用身体撞击结冰的树干,在冰冷的瀑布下承受冲击。每一次力竭倒地,他都渴望能从身体的极限中压榨出一丝可能存在的“气感”,哪怕只有一丝,他也想渡给那节冰冷的指骨。
同时,他将更多的时间花在探索更深远、更危险的山林区域。凭借着一股狠劲和指骨曾经赋予他的、对能量微弱的残留感应,他搜寻着一切可能蕴含特殊能量的东西:年份看似久远的草药、色泽奇异的矿石、甚至是某些强大野兽巢穴旁的伴生植物。
一次,他在一处陡峭的岩壁上,发现了一株在冰雪中顽强生长、散发着极淡清香的紫色小草。他冒险攀爬,几乎是耗尽了力气才将其采下。回到山洞,他迫不及待地将小草碾碎,将汁液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指骨上,然后屏息凝神,满怀期待地感应。
一刻钟,两刻钟……指骨依旧冰冷,毫无反应。
希望如同被针戳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一股难以言喻的挫败和心痛席卷了他。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石壁上,骨节瞬间破裂,鲜血淋漓,却远不及心中那股无能为力的痛苦的万分之一。
“不够……一定是还不够……”他喃喃自语,眼神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我会找到的,一定能找到让您回来的东西……”
阿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像是被浸泡在酸水里。她看着他为了一块石头、一株草拼命,看着他因为得不到回应而自虐般捶打岩石,看着他对着那节骨头露出她从未得到过的、专注而痛苦的神情。
一种混合着心疼、嫉妒和不安的情绪,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她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热气腾腾的肉汤,走到他身边,柔声道:“深山,先吃点东西吧。你……你又受伤了。”她想去查看他流血的手。
白深山却像是被惊扰了一般,猛地缩回手,看也没看那碗肉汤,语气带着被打断的不耐:“放那儿吧。”他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在掌心的指骨上。
阿雅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他冷漠的侧影,委屈和酸涩几乎要溢出眼眶。她不明白,一块冰冷的骨头,为什么能占据他全部的心神,而活生生的、关心着他的她,却得不到他一丝一毫的垂怜。
她默默地放下碗,走到山洞的另一角坐下,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篝火跳跃的光芒映照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洞外的风雪声,此刻听来格外刺骨。她感觉到,他们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却比山石更坚厚的墙壁,而那墙的基石,就是那节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撼动的指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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