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十年后。

渠州城,岑府。

远方天光渐亮,早春的庭院的薄雾缭绕,空气潮湿而冷清,还留有几分残冬的余威。

新来的丫鬟端着铜盆站在院子里,手心里攥满了汗。屋子里那位今夜叫了好几次热水,之前每一个进去换水的人都是白着脸出来的,如今里面已经半晌没动静了,但却迟迟没有人传唤。

“少爷今日估摸着是乏了,又忘了传唤,平日都要净身沐浴了才入睡。”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年长的嬷嬷才杵了杵她的肩膀,稀松平常道:“去吧,带几个人给少爷擦洗一番再出来。”

丫鬟低声应了句是,颤抖着手端着热水推开了门,刚一进门便被绊了一跤,热水撒了一地,向前扑倒的电光火石间她看清了绊她的罪魁祸首──一个衣不蔽体浑身是伤的少年!

一时间她没抑制住,惊叫出声“啊──”

戚行觉得头疼得厉害,混混沌沌不知身处何方,耳边拉长的女声尖锐刺耳,他顿时感觉自己的头马上要炸了。

他有些恼火地想坐起来让她赶紧闭嘴,然而他浑身乏力,只将身子微微抬了个半起,用尽全身力气憋出声:

“……闭……嘴!”

然后又“啪”地一声体力不支倒在床上晕死过去。

戚行意识再度清醒已是将近黄昏,尚未睁开眼就听到了耳边的争吵。

“他究竟想干什么!这个月都第几次了!什么时候能从他房里抬出个全乎人!”

“老爷!阿时自幼体弱,又遇到了那样的事情,他心里郁结,总要有个发泄的地方呀!况且那些个小子都是自愿的啊,时儿又不是什么欺男霸女逼良为娼的强盗。”女人的声音里满是对他的维护和疼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怎么就单单成了我们时儿的错了!”

男人显然被这女子的话气得不轻,“慈母多败儿!他那些下流腌臜的癖好我还不知道?有几个是真正愿意的!”

下流腌臜的癖好?

什么癖好?

一时间平日里看过的那些艳俗话本上的画面不要钱似的往外蹦,饶是戚行平日脸皮再厚,此时也有些不自在了。

他微微张开双眼,一位衣着华服,面容姣好的妇人正坐在前方的椅子上不断抹泪。

妇人通红着眼眶,一面啜泣一面拿起手中的帕子轻捶着胸口:“可怜我儿,体弱多病就算了,还偏偏还遭贼人暗算,伤了腿落下病根不良于行,他爹没本事,不去找替儿子出气,反过来职责我们娘俩!”

男人听了妇人的话怒气更甚,“什么叫我指责你们娘俩,这个逆子干的这些事,平日里也就算了,这段时间城里不太平你又不是不知道,月前城里几家商量着找些仙盟的修士来看看,如今他们也快进城了。时儿的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会忘了吧,到时惹祸上身,我们一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妇人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男人打断:“行了,这阵子阿时就先在府里禁足,过了这段时间再说,我这也是为他好。你也在这儿守了好几个时辰了,我扶你下去休息会儿,让丫鬟们进来伺候吧”说罢,也不等妇人回应,半拉半扶的带着她出了房门。

他们一出门戚行就忙不迭坐起了来,此时脑袋依旧是昏昏沉沉的,直起身子来就一阵天旋地转,戚行连忙用手撑了一下床铺,却不想一掌撑空,整个人又噼里啪啦滚下了床。

真!窝!囊!戚行心里大喊。

戚行房里的这一通动静惊动了门外侯着的丫鬟们,新来的小丫鬟生怕这位祖宗再出点什么事,着急忙慌地将他扶起来又要去请老爷夫人和医师。戚行眼疾手快认出了这就是早上差点一嗓子将他头喊炸的女子,一把将她拉住,又将其他人赶了出去。

寒筠被留下的时候只觉自己时运不济,谁知道这恶棍单独将她留下是安的什么心,莫不是怪她早晨那一嗓子?可这怎么能怪她!硬生生将一个细皮嫩肉的少年折磨成那样,任谁一打眼看了都会吓一跳。

想到那少年的惨样,寒筠打了个寒颤,恐惧一点点自心底蔓延,一时没了主意,眼泪直往下掉。

戚行生怕那群吵得像是八百只鸭子似的丫鬟再回来,一直目送着她们出门,直到确定她们不会再杀个回马枪后才放心的转头。结果一回头看见一张糊成一团的脸。

“不是,你好歹擦擦吧,你大鼻涕马上进嘴里了。”戚行有些嫌恶的用两根指头将少女袖子往上揪了揪。

寒筠憋着个红脸不为所动。

戚行皱着眉头,这个看上去脑子缺根弦的丫头到底听懂他说的话没有,要不换个机灵点儿的来?

戚行耐着性子,“你……”

“呜!”

“我是来找你问话的,不是要吃了你。”少女细细的呜咽让戚行有些止不住的头疼,眉头也紧紧皱着,“我问什么你答什么,问完你就该干嘛干嘛去。”

他其实并不怎么易怒,相反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但在青云宗时常年身居高位,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那些个弟子见了他也无不是战战兢兢,好似他是什么山中猛虎。

眼下虽然换了个壳子,但那架势依旧唬人,寒筠被吓得嘘住了声。

“……”

半个时辰之后,戚行凭借着自己零星的记忆和寒筠东拼西凑道听途说来的讲述,勉强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这个身体名叫岑方时,是岑府的二少爷,大小姐岑方吟早几年就出嫁了,岑老爷老来得子,岑方时又体弱多病,理所应当的被娇惯得不成样子,跋扈异常。

岑府在浔州城也算是颇有底蕴,岑二少就这样顺风顺水的活了十几年,终于在他二十岁这一年踢上了铁板。

岑方时试图欺辱一位来浔州走亲戚的貌美女子,不想那女子竟不是普通人家里的兄长是某个宗门的亲室弟子,得知有人对幼妹欲图不轨理所应当的要教训教训这个登徒子,谁知到此处一打听,居然还是个无恶不作的惯犯,为民除害这不正好专业对口,虽说仙盟不允许修士要普通人的性命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人家当晚就把岑二少腿给打断了,还硬生生把人扒光了扔进了春楼,当夜发生了什么无人得知但岑方时自那以后便再也无法重振雄风了。

经此一事岑方时才算老实了一阵子,但没过多久又故态复萌,不光玩女人时不时的还找个男的换换口味,因为自己无法人道还变本加厉,在床上变着花样折磨人。

昨夜明显就是太尽兴了,身子不好加上彻夜“操劳”才一命呜呼的。

厢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戚行缓慢又机械地深深吸了口气。

显然在接受自己是个四体不勤走一步喘两步但是嚣张跋扈阴郁变态并且在床笫之间有着某种不可描述爱好的瘸腿病秧子这个事实上遇到了相当大的困难。

寒筠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戚行的神色,见戚行没有反应了,弱弱的开口:“少……少爷…我…我能走了吗?”

戚行处于震惊中,显然没有听到小丫头细如蚊蝇的声音。

寒筠顿时有些着急,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见戚行回过神来了,他一脸被雷劈的表情指了指房门,

寒筠如获大赦,一溜烟跑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戚行面无表情地站了片刻,忽然轻轻笑了一声,这小丫鬟和幼时的孟禾之有些像,除了脑子都缺根弦之外跑起来居然还都像是瘸了腿的鹌鹑。

想起孟禾之就连带着想起了登云台。

戚行敛起笑意,眉头微微蹙起,当年在登云台上,他确实没预料到邬临春会突然发难,那把匕首刺进胸膛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纵然他那段时期确实忙得不可开交,有时会胡乱想什么时候自己能突然暴毙就好了,但当年的那种情况,明显不是个原地去世的好时机。

他啧了一声,好好的,他当时和邬临春费什么话,一刀了了多干净。

成立仙盟一事他在宗门时倒是也商议过几次,但他向来不反对也不支持,倒是他师兄言仓对此事很有兴趣,如今看来倒是颇有建树。

虽然他时隔十年突然醒来这事处处透着蹊跷,但只要回到青云宗,就算他不再是天下第一剑,也还是青云宗宗主唯一的师弟,有些事就依旧在他的掌控之中。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在他回宗门之前就出事,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思及此处,戚行放下心来,他心情大好的传来晚饭,打算在回青云宗之前好好体验一把浔州城里的风土人情。

至于今天岑老爷在房里说要将他禁足在府里的事,他早忘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按理来说戚行早在收徒之前就已经是炼虚期的修士,离大乘之境也只差一步之遥,五谷杂粮这些东西对他而言早就不是什么必需品,甚至很多宗门都要求门下弟子筑基以后都要辟谷,可戚行仿佛那个馋鬼转世,时不时的就要沾点“人间俗物”,就连邬临春那样冷硬的人都曾经玩笑似的问他,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和大乘之境的差距就在那一颗米粒上。

说起来,邬临春的家乡好像确实和浔州城离得不远,御剑一个多时辰应该差不多,找个机会可以去看一看,故人难寻但故地重游却是再简单不过。再说怎么也师徒一场,戚行眼看着他从一个只有他腿高的小豆丁逐渐长成和他一样高的男人,要是真的看着他出事心里却没有一点波澜,也不至于阴沟里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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