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 95 章

“公子,拍好了。”吴辽提着灯走进厢房。

褚苍知点点头,比想象的要轻易许多,他心满意足的转身去看鸢尾花台上笨蛋美人的表演。

当他的神识扫向后台某个跳动的小剪影时,欣赏的表情收拢,嘴角微抽。

吴辽走近几步轻声问:“公子,那个人在不在?”

“没有看到。”褚苍知依旧全神贯注的盯着窗外看,他的神识已然在琴香阁扫荡不下十回,除了些防窥法阵覆盖的地方无法窥探,其他地方哪怕是最阴暗的角落,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肮脏交易,他都一一查巡了。

一个普通安雅,怎么可能逃得过猎人的搜捕呢?

必然有人暗中接应,北冥皇?国师?太子?左秋茗?

无疑左秋茗和国师可能性最大。

“那个安雅会去哪里呢?”吴辽摸摸下巴。

就在这时,雅间外传来三道脚步声,三名紫衣侍女托着酒和杯盏走进房间。

开封的酒冽香缥缈四溢,瞬间填满雅间每个角落,不是桃花清香,是带着股冰爽的隆冬甘冽。

侍女笑靥如花:“是否要给公子斟上?”

“怎么大家送的都是桃花酿,只有我是碧迎霜?”褚苍知凝视窗外:“没送错么?”

碧迎霜是用稀罕的碧灵果加雪莲花上的初霜酿制而成,整个洇城只有琴香阁能提供,十分稀罕。

“公子好灵的鼻子。”侍女立刻夸赞。

另一位侍女走到他身边,倩笑:“我们阁主说了,给赵东家送的酒,定是要用最好的碧迎霜和冰晶琉璃盏。”

三名侍女皆是笑容端方,言语轻柔自带熟稔,叫人容易心生好感。

褚苍知神色疏懒:“为何?”

侍女笑容越发柔和,凑近些软哝哝说:“阁主说了,要多谢东家不久前的照顾,希望东家日后能不计前嫌,往后或许还有更多合作的机会。”

不久前的照顾?

褚苍知持杯盖刮茶末的手一滞,划开道浅浅讥诮笑意:“他若有诚意,为何不自己送来?”

侍女眨眼:“阁主今日繁忙,特命我们三人好好陪陪赵老板,赵老板有什么吩咐,我们三人都无敢不从。”

话落,一股寒气像蛇一样,从她的脚底钻进每根骨头缝里。

冷,格外的寒冷,侍女狠狠打了个寒颤。

她想要退后,发现脚已经冻僵,或者不是冻僵,只是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肢体而已。

“滚。”

对方淡淡一个字吐出来,侍女感觉到脚下一软,险些栽倒。

“不敢打扰公子,奴婢等告退。”侍女面色惨白扫了其他两人一眼,见那二人满脸迷茫,索性不理会她们,自个转身仓皇退出去。

其他二人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都不是蠢笨之人,立刻匆匆跟上。

吴辽盯着她们离开的背影,疑惑:“公子,左秋茗是什么意思?”

“家里还没打扫干净的意思。”褚苍知将手里的茶盏放下,深深叹了口气:“张伯留不得了。”

左秋茗竟然是来试探他的。

分明是琴香阁拉拢‘照顾’珍品斋,侍女非要反过来说。

褚苍知记得自己最近一次对左秋茗的‘照顾’,是要送他归西。

左秋茗或许已经怀疑珍品斋和苍王府的关系,或者说他已经知晓那一夜在苍王府发生的血洗事件,也知道他是位修行者,自然而然就会猜到那天救下雁七的人是他。

于是用了这种似是而非的话传达想要冰释前嫌的意思。

至于他为什么不亲自来,褚苍知冷笑,还能为什么?

怕死。

怕死又想拉拢自己,真是有意思。

吴辽兀自琢磨半晌,会过意来,不寒而栗道:“琴香阁定然有内应在苍王府潜伏很长时间,才会知晓这么多事,他们竟然那么早就向苍王府伸手了!”

“是啊,他们的手太长了。”褚苍知悠然轻叹,暗眸微眯:“这种东西就该砍掉。”

吴辽敛目,看来王爷是真动怒了,怕是有人很快要倒霉。

褚苍知望向窗外,羽睫投下团化不开的阴影。

是他太过轻敌,一开始只是怀疑那个安雅是国师派来的人,以为只要将人控制住就没事,不曾想府里还有个张钱帮他打掩护,帮助他逃出去,甚至不惜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

到底有什么东西如此重要?

或者说那个鸢儿,到底从苍王府带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褚苍知眉心收拢,自从鸢儿杀大溜子逃出府中,一股浓稠的不安始终盘桓在他心中,如张牙舞爪的滕蔓伸展开。

“接下来要进行拍卖的第三件是——‘金莲黑陶埙’,此埙陶胚取自古战场老阴血土,原来是件招冤魂的法器,后来被一位得道高僧以镇魂咒和金莲镇压,传闻高僧自创镇魂曲,用此埙吹出,能顷刻净化邪魔。”

“高僧陨落之际,将此物与镇魂曲一起传给弟子,不料,高僧弟子三载堕魔。高僧弟子将曲谱带到西南魔域,此埙则留在原来的地方。”“

“那地方后来化作秘境碎片,金莲黑陶埙被历练的仙门弟子所获,又辗转到此,此埙而今用于安神……”

说到这里,拍卖官顿了顿。

他心里很清楚这个陶埙并无任何记载,故事传说嘛,不过是后人为了提高陶埙价值,根据上面的金莲和梵文刻字杜撰出来的,以此类推,镇魂曲一说,更虚无缥缈,从来就没有人见过什么镇魂曲谱。

编一句是编,编两句也是编,拍卖官灵机一动,再加一句:“有传闻,堕魔的高僧弟子很可能就是那位失踪已久的元始魔尊。”

此言一出,阁楼传出一片哗然。

“各位,金莲黑陶埙现在开始竞拍,起拍价一百万两!” 公鸭嗓中年人趁着众人情绪高涨,火速开始起拍。

有人立刻出价:“一百五十万两。”

“这个破埙要是真有净化邪魔作用,高僧弟子又怎么会堕魔呢?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一道不男不女,听不出年龄,甚至无法分辨方位的声音,忽而清晰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雅间是专门为拍卖会临时隔出来的,两屋之间隔板不如传统砖泥砌墙隔音效果好,也不至于能听见隔壁的人说话声音。

但这句话,不仅褚苍知听见,其他楼层的人也能清晰听见,就连高阁另一侧,沉浸在丝竹旋律中的世家公子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像这种外观的埙,我随手一捏就能捏出来十个八个,每个都造个故事,岂不是能发财么?”那道奇怪的声音又说。

“公子。”吴辽看了自家王爷一眼。

褚苍知摇摇头:“先等等。”

在他现在看到的系统信息里面,【金莲黑陶埙】确实和元始魔尊巷涂有些渊源。

既然系统能浮现信息,说明展出的这个埙是真品。

七层阁楼都是左秋茗邀请来的城中大老板,褚苍知早就用神识一一查看过,其他人都没有问题,唯独隔壁……

隔壁是太子褚镇北。

对此,褚苍知丝毫不意外,这种大日子褚镇北不来还奇怪,让他在意的是,褚镇北身边除了两个小厮两个婢女之外,还有一个人。

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人。

那个人在他将神识探入之时,忽然转过头看向他所在的方位。

对方隔着墙,精准的看着他的后脑勺。

这情况只有一种解释——对方修为比自己还要高,而且对方早就用神识看过自己,自己丝毫不知情。

在褚镇北身边,有一个元婴境的修行者,没有比这更糟糕的。

褚苍知当时飞速收回神识,之后就发生鸢尾花台动乱,观众逃窜而出的乌龙事件,许是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了他们的注意,隔壁没再理会他。

现在隔壁说话了。

“切,还真有冤大头上赶着被宰。”不男不女,不老不少的诡异声音再次发起嘲讽。

坐进阁楼的都不是什么没见识的小人物,立时有人会意过来,此人是名修士,意在隐藏自己。

修士在洇城代表着地位崇高的皇族。

金莲黑陶埙的来历是不是真的,此时反而成了无关紧要的事,现在不管是谁拍下这个埙,指不定就能引起这位皇族的关注,兴许能结个善缘。

怀着这份心思,有人自愿当个冤大头,陆续出价。

“两百万两!”

“两百五十万两!”

“三百万两!”

“什么镇魂曲谱,什么得道高僧,都是编造的,骗骗你们这些钱多人傻的冤大头!”

修士似是急了,尾音都拔高一个八度。

主持拍卖会的中年男子终于忍不下去,但他不敢真的说什么,轻咳一声道:“阁下何故如此?”

“你们胡说八道,我说实话怎么了?你敢发誓,你方才没有半句虚言?”神秘修士反问。

“每件拍卖品所经历的故事,是由世人口口相传,虽不能百分百佐证,必然都有迹可循。”中年男子喉结滚了滚,大着胆子说:“参与不参与,全凭个人,贵客如此作为未免不给琴香阁面子。”

“呵,想用琴香阁压我?我看你是活腻了。”

拍卖官腮帮一鼓就要发作,耳朵动了动,恼怒的神情化为不甘,很快换了副表情对阁楼众人说:“还有没有人加价?”

竟就这么假作没听见。

莫说阁楼众人,连隔壁等着看戏的世家纨绔都一脸错愕,琴香阁何时这般软弱可欺?那人到底什么身份?琴香阁可是皇族都要礼让几分的地方。

金莲黑陶埙叫到五百万两的时候,那道挑衅的声音又出现了。

“所谓金莲黑陶埙就是块干泥巴,别说根本不是什么魔尊的传家宝,就算是,那也是块和安神香功能差不多的废品,真是一群蠢驴!”

“五百万两!五百万两!还有没有加价的?”拍卖官不理会对方,只提高音量,硬生生把公鸭嗓硬喊成母鸭嗓。

那道诡异的声音就如同长在众人脑中,清晰的喋喋不休。

“啧啧,五百万两买个陶埙,还不如去隔壁给鸢紫姑娘点盏灯划算,起码姑娘还能多看你一眼,要个干泥巴吹都吹不响。”

此言一出,出价五百万两的那位老板脸皮抽了抽,目光朝窗外的舞台飘去,见鸢尾花台上,美人舞姿绰约,宛若仙子降世。

他随手招人过来,吩咐点盏小灯。

“五百万两,还有没有加价的?五百万两一次,五百万两两次,五百万两三……”拍卖官拿着木锤子喊了半天,见再没有人加价,开始做最后唱价。

就在众人都以为五百万两稳能成交时,一道稚嫩的声音突兀响起。

“五百一十万两!”

七层雅间外的走廊上,吴辽侧身,赫然发现距离他三步之外,有个梳着杩子盖头的小厮正手里提着盏灯,垫着脚尖高声报价。

仅仅加十万两。

吴辽霎时明白过来,鄙夷的瞥了小厮一眼。

原来刚才折腾那么起劲只是为了压价啊,吴辽的这份鄙夷,顺道鄙夷在里面那位太子身上。

堂堂一国太子,竟然如此抠抠搜搜!

其他楼层的人听见有人加价,只当又是个想结识权贵的冤大头,没人在意。

其实前面这些东西价值很低,真正值得抢的好东西都在后头,这会已经折腾够久,没人想再继续蹭这个福祸难测的机会,去错过真正想要拍的东西。

公鸭嗓中年男人先是意外的一怔,继而激情唱道:“七楼贵客出价五百一十万两!”

每拍出一件东西,里面就有十万分之一的提成归他,能多拍出一分钱,都是值得高兴的事。

原本出价五百万两的老板差点笑出声,安心的靠回椅子上,总算没白花冤枉钱。

“五百一十万两一次,五百一十万两两次……”这次男人不再迟疑,都到这份上,不可能再有人加价。

高高的木锤举起,就要啷铛落下时,七楼倏然又一盏红灯晃了晃。

刹那,一道极为洪亮的声音响彻整座琴香阁。

“五千万两。”

“什么?”拍卖官双唇一抖,错愕抬头望向高楼那道举着灯笼的人影。

不只是他,拍卖台上所有人都抬起头来张望。

片刻后拍卖官才找回自己的舌头和公鸭嗓,犹犹豫豫问:“方才叫价的贵客,您的报价是……呃……”

不是他没听清楚,是没敢把方才听见的说出来,生怕对方的仆人一时口误。

今日开局运势不佳,隔壁才搞完乌龙,这边再让贵客下不来台,琴香阁往后争取‘四品鸢尾花’赛主办资格怕是要被人握住话柄了。

高楼上,提着红灯笼的男人俯视下方,一个字一顿,还和刚才一样清晰洪亮。

“金莲黑陶埙,我们家主子叫价五千万两银子,你可以唱价了。”

满堂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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