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三日时光,在天衍宗刻意维持的平静下悄然流逝。

期间再无波澜,无生渊的人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销声匿迹。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却始终萦绕在每个人心头,尤其是郁行初。

他的伤势在灵药和自身调养下好了大半,只是内里损耗的心神,却非轻易能够恢复。大多数时间,他都沉默地待在房内打坐,尽量避免与外人接触,更是刻意避开了与师尊的任何单独相处。

撤离之日终于到来。

各派弟子陆续收拾行装,准备返回宗门。凝辉宗院落外,顾清让咋咋呼呼的声音老远就传了进来。

“行初!云澈师弟!我来啦!”

只见他拎着大包小包,显然是搜刮了不少天衍宗的特产,兴冲冲地跑了进来。看到郁行初气色比前两日好了不少,他才松了口气,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可算要走了!这地方真是……刺激过头了!行初你啊,下次可别再这么拼命了,吓得我小心肝噗通噗通的!”

郁行初看着他这副活宝模样,心中微暖,脸上也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聒噪。”

“嘿!我这叫关心你!”顾清让把东西塞给旁边的云澈,又凑到郁行初身边,挤眉弄眼地压低声音,“喂,说真的,没事了吧?那‘狗’……没再来找麻烦吧?”

郁行初笑容一僵,眼神暗了暗,摇了摇头:“无事。”

顾清让观察着他的神色,知趣地没再追问,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就好!回了宗门好好养着!等哥们儿炼出更好的丹药,再给你送来!”

这时,院门外又传来些许动静。

一名身着妄月宫服饰的女弟子款步走了进来,神色清冷,对着郁行初微微一礼:“郁道友。”

郁行初认得她,是常跟在温言身边的侍女。

“仙子有事?”郁行初有些疑惑。

那女弟子取出一枚小巧玲珑、月牙形状、通体莹白的玉符,双手奉上:“奉圣女之命,特来将此物交予郁道友。圣女言,此番多谢郁道友当日手下留情,此乃我妄月宫信物‘月胧符’,若他日道友途经南疆,或可凭此符至妄月宫一叙。”

此言一出,旁边的顾清让眼睛瞬间亮了,对着郁行初疯狂使眼色,一脸“兄弟你可以啊”的表情。

云澈则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着那枚漂亮的玉符。

郁行初却是微微一怔。温言?他没想到那位明艳傲娇的圣女竟会特意派人来赠礼道别。前世他们根本是没有任何交际的,这是变数?

郁行初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玉符触手温凉,蕴含着淡淡的月华灵气。

“多谢温仙子厚意,行初心领。”他客气地回道,并未做出什么承诺。

那女弟子似乎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完成任务后便再次一礼,转身飘然离去。

“哇!月胧符!”顾清让一把抢过那玉符,啧啧称奇,“行初!妄月宫圣女的信物啊!你知道这玩意儿多难得吗?据说能避瘴驱邪,还能在南疆大部分地方畅行无阻!你小子……真是走了桃花运了!”

郁行初无奈地将玉符拿回来,随手放入储物袋中,语气平淡:“休要胡言。不过是客套之礼罢了。”

“嘁,假正经。”顾清让撇撇嘴,又絮絮叨叨嘱咐了许多,这才在碧海阁同门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开,“走了走了!回头宗门传讯联系!照顾好自己啊!”

送走了顾清让,凝辉宗众人也开始集结。

云澈紧紧跟在郁行初身边,一副生怕被丢下的模样。

郁行初最后看了一眼这天衍宗的院落,多日来的惊心动魄、屈辱恐惧、还有那片刻冰冷的庇护……种种情绪交织,最终都化为了更深的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将一切杂念压下,汇入同门之中。

天际,各色流光纷纷升起,如同绚丽的流星雨,朝着不同的方向散去。

凝辉宗的飞舟化作一道冰蓝流光,载着众人,也载着无数未解的纠葛与暗流,驶离了这片是非之地,朝着凝辉宗的方向疾驰而去。

穿过结界以及青山绿水,凝辉宗的山门,依旧是那片熟悉的、萦绕着冰雪灵气的清冷之地。

飞舟缓缓降落,踏上宗门的土地,郁行初才仿佛真正从那天衍宗的惊心动魄中脱离出来,找到了片刻喘息之机。

回归之后,郁行初的生活变得前所未有的规律和……封闭。

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讲经堂、藏经阁、演武场以及自己的住处四点一线。即便是去这些地方,他也尽量选择人多的时候,行走在光线充足、时有巡逻弟子经过的主干道上,绝不再踏足任何偏僻角落。

他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近乎自虐般的苦修之中,他想着自己如果比上一世更加努力,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放在修行上,是不是可以尽快历劫飞升,这样改写命运或许就可以避免上一世的惨剧。

对于云澈,他依旧温和,却刻意保持了距离。

当云澈捧着新炼制的丹药兴冲冲地来找他时,他会收下,却不会再揉他的头发,只会客气地道谢:“有劳师弟费心。”

当云澈想跟他分享修行心得或宗门趣事时,他会听着,却很少回应,最多只是淡淡地“嗯”一声。

当云澈下意识想如以往那般靠近时,他会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拉开距离。

几次下来,云澈眼中的光亮渐渐黯淡下去,变得小心翼翼,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明白师兄为什么从天衍宗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更加冰冷,更加难以接近。他只能将失落埋在心底,依旧默默地关心着,却不敢再过分亲近。

郁行初看着少年那委屈又强忍着的模样,心中如同刀割,却只能硬起心肠。

而最让他刻意回避的,是师尊晏离。

宗门讲道,他必定坐在最角落、最不起眼的位置,低头凝神,绝不抬头与那道清冷的目光有任何交汇。

若是路上远远看见师尊的身影,他会立刻改变路线,或者干脆停下脚步,假装观赏风景,直至那道雪白的身影彻底消失。

他甚至不再去前殿偏室附近练剑,而是重新寻了处偏僻但还算安全的废弃演武场。

他害怕与师尊单独相处。

害怕师尊会问起天衍宗的事,问起殷玄烬,问起那枚被抹去的齿痕。

更害怕……自己那强行镇压的之下可能依旧蠢蠢欲动的心,会在师尊那冰冷的注视下,再次失控。

他就像一只受惊过度、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的刺猬,用冰冷的尖刺对着外界,也隔绝了所有可能带来的温暖与伤害。

他知道这样下去并非长久之计,但他别无他法。

在拥有足够强大的、足以斩断一切孽债纠缠的力量之前,他只能如此。

用绝对的理智和冰冷的距离,将自己,和他在乎的所有人,暂时囚禁起来。

两个月的光景,在凝辉宗千年不变的冰雪与寂静中,如溪流般平稳淌过。

郁行初近乎苦行僧般的生活似乎起了效果。殷玄烬如同人间蒸发,再无任何音讯传来,那令人窒息的威胁感逐渐被日常的修炼所冲淡。

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甚至开始奢望,或许那魔头终于对他失去了兴趣,或许前世的孽债真能随着他的刻意回避而逐渐消散。

就在他几乎要相信一切已尘埃落定之时,一份来自南疆妄月宫的正式请柬,被送到了凝辉宗掌门晏离的案头。

南疆狩神祭,乃是当地最盛大的节日,妄月宫作为南疆霸主,此次广邀正道友宗前往观礼。请柬用语客气周到,挑不出丝毫错处。

然而,在附录的观礼弟子名单建议中,却特意、单独提到了郁行初的名字。

理由也冠冕堂皇:感念郁道友于天衍宗试剑台上手下留情之风度,特邀其前来,共襄盛举,亦让南疆子弟一睹中原天骄之风采。

消息传到郁行初耳中时,他正在藏经阁翻阅古籍,闻言指尖一颤,书页险些被撕破。

南疆?妄月宫?温言?

他第一时间涌起的念头,便是拒绝。

任何离开宗门庇护的可能,任何可能与外界产生不必要牵连的机会,他都不想沾染。

然而,这是宗门之间的正式邀请,关乎两派颜面与交情,绝非他一个弟子能够轻易推拒。更何况,对方给出的理由如此“充分”,若强硬拒绝,反而显得凝辉宗小家子气,更可能引起不必要的猜测。

果然,晏离并未给他拒绝的余地。

凝辉殿内,晏离目光淡漠地扫过下方垂首而立的郁行初,声音清冷如常:“妄月宫相邀,你便带队前去。亦可历练一番,见见世面。”

郁行初心脏微沉,却只能恭敬应下:“……是,弟子遵命。”

他知道,此行不可避免,既如此,那他必须将风险降到最低。

回到住处,他立刻开始拟定随行弟子名单。他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带来变数的人选——修为不足者不要,心性跳脱者不要,与外界牵连过深者不要。最终选定的,是三名性格沉稳、修为扎实的内门弟子。

至于云澈……

当少年得知消息,眼睛亮晶晶地跑来,拽着他的衣袖,满是期待地撒娇:“师兄!你要去南疆吗?带我一起去吧!我还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呢!我保证乖乖的,绝对不给你添乱!我还可以帮你拿行李,帮你试毒……唔!”

郁行初硬着心肠,将衣袖从云澈手中抽回,语气平淡得不近人情:“此行非是游山玩水,名单已定,并无你。你好生在宗门修炼,勿要贪玩。”

云澈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亮晶晶的眼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蒙上了一层浓浓的水汽,委屈得嘴唇都在发抖:“师兄……为什么又不带我?我、我最近很用功的……我真的不会捣乱的……”

他甚至急得开始掉眼泪,哭得肩膀一抽一抽:“师兄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改好不好?你别总是丢下我……”

看着少年哭得通红的眼眶和那全然的依赖与委屈,郁行初只觉得胸口闷得发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能维持住脸上的冰冷面具。

他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继续用那毫无波澜的声音说道:“与你无关。只是宗门任务,并非儿戏。听话,回去。”

最后两个字,说得又冷又硬。

云澈被他这前所未有的冰冷态度彻底伤到了,愣愣地看着他,眼泪流得更凶,却不敢再纠缠,最终低下头,用手背狠狠抹了把眼泪,哽咽着说了一句“……对不起,师兄”,便转身哭着跑开了。

郁行初站在原地,看着那伤心逃离的背影,久久未动,只觉得喉头梗塞,满嘴苦涩。

对不起,云澈。

而另一个必须要带上的人,却让他不得不主动去寻。

碧海阁内,顾清让一听说郁行初要去南疆观礼,而名单里居然没有他,当场就炸了毛。

“郁行初!你还是不是兄弟了!去南疆那种好玩的地方居然不叫我?!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狗了?!忘了当年是谁帮你偷看……”

郁行初面无表情地捂住他的嘴,阻止他爆出更多童年糗事。

“闭嘴。你去不去?”

“去!当然去!你敢不带我试试!我这就去收拾东西!”顾清让瞬间变脸,眉开眼笑,扒开他的手,兴奋地原地转圈,“南疆啊!听说风景特别好!好吃的特别多!妄月宫的小姐姐们特别漂亮……咳咳,我是说,文化交流特别重要!”

郁行初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无奈叹息。他就知道会这样。若真不带上这个活宝,等他从南疆回来,怕是能被顾清让的唾沫星子淹死三年。

而且……有顾清让在身边插科打诨,或许也能稍微冲淡一些他心中那挥之不去的阴霾和警惕。

至少,看起来会更像一次正常的宗门出行,而非……一场充满未知风险的行程。

五日后,一切准备就绪。

郁行初带着三名沉默寡言的内门弟子,以及一个兴奋得如同要去春游的顾清让,拜别宗门,登上了前往南疆的飞舟。

飞舟穿透云层,向着南疆的方向平稳驶去。

顾清让趴在船舷边,兴奋地指着下方掠过的奇异山川地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那三名凝辉宗弟子则安静地坐在一旁打坐调息,恪尽职守。

郁行初独自站在舟头,迎面而来的风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眉宇间凝重的忧色。他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摩挲着腰间那枚刻有雷纹的玄铁令牌。这是凝辉宗核心弟子的身份象征,也是宗门阵法的通行凭证。

冰凉的触感传来,却莫名让他感到一丝微弱的、奇异的安心。

临行前,他去凝辉殿向师尊辞行。

殿内依旧清冷空旷,晏离端坐于蒲团之上,听完他简短的禀报,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未多言。

就在郁行初躬身准备退下时,晏离却忽然开口:“过来。”

郁行初脚步一顿,心中微紧,依言上前几步。

晏离抬起眼,琉璃色的眸子落在他腰间那枚玄铁令牌上。并未见他有任何动作,只是指尖极轻微地一动。

一股极其精纯冰冷、却又无比隐晦的灵力波动,如同无声的涟漪,瞬间没入了那枚玄铁令牌之中。

郁行初只觉得腰间令牌微微一热,随即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令牌之中,多了一道极其强大而冰冷的禁制气息!那气息与他师尊同源,蕴含着一种内敛到极致、却仿佛能冻结一切的守护之力。

他愕然抬头,看向晏离。

晏离却已重新垂下眼眸,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去吧。”

没有解释,没有叮嘱,只有这一道无声无息种下的禁制。

郁行初怔怔地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紧紧攥住了那枚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雪气息的令牌。胸腔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塞满了,酸涩,滚烫,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师尊他……终究还是不放心的。

这道禁制,是保护,亦是一道冰冷的枷锁,时刻提醒着他肩负的责任和潜在的危险。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更深地低下头,行了一礼,默默退出了凝辉殿。

此刻,感受着指尖下令牌那冰凉的触感和其中蕴含的、师尊的力量,郁行初纷乱的心绪奇异地平复了些许。

虽然前路未知,虽然危机四伏,但至少……他不是完全孤身一人。

郁行初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压下,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冰冷,无论南疆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必须要面对。

飞舟划破长空,载着心思各异的几人,朝着那片神秘而遥远的土地,疾驰而去。

师尊、道侣、魔头全想攻略我【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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