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变故发生。魔龙渊的水沸腾如滚油。
谢长宴蜷缩在祭坛中央,全身被漆黑的龙鳞覆盖,只有那双时而金黄时而赤红的竖瞳还能看出几分人形。每一次呼吸都带出灼热的火星,喉咙深处滚动着非人的低吼。
“宴儿...”
白暮雪试图靠近,却被一股热浪逼退。他腹部的贯穿伤仍在渗血,冰蓝色的血珠滴在地上立刻凝结成霜,又在高温中迅速汽化。异色双瞳中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焦虑——谢长宴的龙化已经进入不可逆阶段,再这样下去...
“让开。”
一个虚弱却坚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暮雪回头,看见谢母不知何时已经苏醒,正艰难地支起身子。她脸色苍白如纸,胸口被锁链穿透的伤口触目惊心,可眼神却亮得吓人。
“谢婉,你的伤...”
谢母摇头,颤抖的手指指向祭坛:“那是我儿子。”
她突然发力,竟将贯穿肩胛的锁链生生震碎!金红色的火焰从伤口喷涌而出,不仅没有加重伤势,反而以火为线缝合了血肉。白暮雪瞳孔微缩——这才是真正的凰火,与上古凰灵模仿的赝品天壤之别。
“阿雪,”谢母踉跄站起,这个久违的称呼让白暮雪一怔,“求你,帮我开路。”
无需多言。白暮雪剑锋一转,寒霜剑气劈开沸腾的水幕,为谢母清出一条通往祭坛的路。每走一步,谢母身上的火焰就旺盛一分,等到接近祭坛时,她已经如同沐浴在旭日中的神女,连发梢都跳动着金红色的火苗。
谢长宴感应到气息,猛地抬头。龙化的面部扭曲出一个狰狞表情,喉间发出威胁的低吼。完全被魔龙本能控制的他,已经认不出眼前是谁。
“傻孩子。”谢母轻声叹息,“怎么连娘都不认识了?”
她突然加速,在谢长宴暴起攻击的瞬间,一掌按在他额头。金红火焰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将两人身影完全吞没!
“吼——!”
谢长宴发出痛苦嘶吼,龙爪胡乱挥舞却碰不到谢母分毫。那些漆黑鳞片在凰火灼烧下开始剥落,露出下面鲜红的血肉。场面看似残酷,实则精准无比——凰火烧的只是魔气,不伤本体分毫。
“宴儿,看好了。”谢母的声音在火焰中格外清晰,“这才是凰火。”
火焰突然变幻,化作无数画面流转——
少年白暮雪跪在谢家祠堂,接过谢父递来的玉佩:“阿雪发誓,必护长宴周全...”
月夜下,少年背着发高烧的小长宴狂奔,脚底磨出血也不停步...
成年后的白暮雪独自在寒潭练剑,每次挥剑都因旧伤而皱眉,却不肯休息...
最后是谢长宴拜师大典,白暮雪在众人反对声中执意收徒,广袖下的手指微微发抖...
“阿雪已经护了你百余年。”谢母的声音渐渐与火焰融为一体,“现在,该娘亲保护你们了。”如果此时谢长宴理智清醒的话,就会感到困惑,明明二人成为师徒不过几十年,怎会护他百余年。但是此时此刻,在场的几人都无空在意此事。
最后一缕魔气被焚尽的刹那,谢长宴身上的龙鳞全部脱落。他虚脱般向前栽倒,被谢母稳稳接住。此时的谢母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金红火焰化作羽衣加 身,眉心浮现一枚火焰纹,眼中跳动着古老而温暖的光芒。
“炽凰真身...”白暮雪喃喃道,“谢婉你...”
“暂时借用。”谢母轻抚怀中昏迷的谢长宴,“时间不多,先解决外面的麻烦。”
她抬手轻挥,魔龙渊的禁制如纸糊般破碎。阳光倾泻而入,照亮了悬浮在渊外的黑影——天命老人!或者说,是他的残魂凝聚体。老人周身缠绕着不祥的黑雾,正在疯狂吸收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冤魂。
“没死透?”白暮雪挑眉,“真是比鞋底的黏牙糖还难缠。”
天命老人看到谢母的炽凰形态,先是一惊,继而狂喜:“好好好!虽然没能得到魔龙之力,但有纯正的凰火也不错!”
他双手结印,七十二面灭魂幡再次浮现。这次每面幡上都钉着一个活人,正是之前被他俘虏的各派修士!
“以魂为引,以血为媒...”天命老人吟唱着,那些修士开始痛苦哀嚎,生命力被强行抽离。
白暮雪脸色一变:“血祭大阵!”他转向谢母,“谢师妹,能战否?”
谢母将谢长宴轻轻放在安全处,羽衣无风自动:“阿雪,还记得小时候怎么配合的吗?”
白暮雪怔了刹那,嘴角突然勾起一抹久违的、属于少年时代的笑意:“当然。”
天命老人的血祭大阵已成,半边天空被染成暗红色。他立于阵眼,吸收的力量让残魂几乎凝成实体:“今日就让你们见识下,什么才是真正的——”
话未说完,一道金红火线突然贯穿大阵!谢母不知何时已悬浮于空,背后展开一对火焰羽翼,每一次振翅都洒落无数火星。那些火星沾到灭魂幡立刻剧烈燃烧,转眼就毁了大半。
“聒噪。”谢母的声音带着凤凰清啼般的回音,“当年没烧死你,是我的失误。”
天命老人又惊又怒,急忙催动剩余的黑幡反击。无数冤魂化作骷髅头扑向谢母,却在接近时被突然出现的冰墙挡住——白暮雪踏剑而来,十二道剑影在身后组成玄奥阵图。
“老东西,”他冷声道,“你的对手是我们两个。”
天命老人狞笑:“就凭你们?一个重伤未愈,一个刚苏醒的...”
谢母与白暮雪对视一眼,突然同时出手!金红凰火与冰蓝剑气看似属性相克,却在空中交织成绚丽的银紫色能量洪流。这股洪流所过之处,空间都为之扭曲,血祭大阵像脆弱的玻璃般片片碎裂。
“不可能!”天命老人仓皇躲闪,“冰火怎么可能相容?!”
“因为这不是普通的冰与火。”白暮雪剑锋一转,混沌剑气再次爆发,“是为你特调的...送终酒。”
谢母则双手合十,背后浮现巨大的凤凰虚影:“这一击,为了我儿受的苦!”
银紫洪流将天命老人彻底吞没。他的惨叫持续了足足十息,最终随着黑雾的消散而归于寂静。这一次,连残魂都没留下。
战斗结束得突然。谢母身上的火焰羽衣开始褪去,脸色迅速苍白下来。白暮雪及时扶住她摇晃的身躯:“谢婉?”
“时间到了...”谢母虚弱地笑笑,“这具身体...承受不住完整的炽凰之力...”
白暮雪脸色微变:“我带你回寒霜居...”
“先看宴儿。”谢母坚持道,“他需要...稳定血脉...”
两人降落到昏迷的谢长宴身边。白暮雪检查了下徒弟的脉象,眉头渐渐舒展:“龙化退了,但混沌之力还在活跃。”
“那是好事。”谢母轻抚儿子额头,“他的血脉...很特殊...”
话未说完,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缕金红色的血。白暮雪连忙输入一股温和的灵力,却被谢母拦住。
“阿雪,听我说...”她抓住白暮雪的手,“宴儿体内的魔龙血脉...不是偶然...”
白暮雪神色一凛:“什么意思?”
“当年我自愿被囚...不仅为镇压上古凰灵...”谢母的声音越来越弱,“更为了...藏起宴儿真正的...身份...”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炽凰之力正在急速流失。白暮雪急忙结印,试图稳住她的魂魄:“谢婉!坚持住!”
“记住...魔龙与朱雀...本是一体...”谢母的身影如风中残烛,“保护好他...我的...孩子...”
最后几个字轻如叹息。谢母的身体化作无数金红光点,大部分消散于空中,小部分融入谢长宴心口的星形印记。印记颜色顿时深了几分,隐约可见凤凰纹路。
白暮雪独自跪在原地,手中只剩一件染血的素衣。异色双瞳中情绪翻涌,最终归于沉寂。他缓缓起身,脱下外袍盖在谢长宴身上。
『你娘烧得比过年灶台还旺...』他传音给昏迷的徒弟,语气是惯常的冷淡,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该起来接班了。』
远处,最后一缕金红火焰在夕阳中熄灭,如同一个时代的终结。而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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