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星原的天空被撕裂成两半。
一半是谢长宴失控的魔龙之气形成的漆黑漩涡,一半是天命老人召唤的紫色雷云。两种力量在天地间碰撞,爆发的冲击波将方圆十里的岩石都碾成齑粉。
“呃啊——!”
谢长宴跪在风暴中心,右臂已经完全龙化,漆黑的鳞片闪烁着金属光泽,五指化作利爪深深插入地面。他的左半身还在苦苦抵抗着魔气的侵蚀,但那双眼睛已经有一半变成了魔龙的金色竖瞳。
“何必抵抗?”天命老人悬浮在半空,黑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接受它,你本就应该...”
“闭嘴!”
一道雪亮剑光劈开雷云,白暮雪踏剑而来,衣袂翻飞如鹤翼。他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左肩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却在半空中凝结成冰晶。
“师尊...走...”谢长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控制...不住了...”
白暮雪没有理会徒弟的警告。他落在谢长宴身前,反手将霜吟剑插入地面。冰蓝色的剑气如涟漪般扩散,暂时隔绝了天命老人的威压。
“看着我。”白暮雪单手捧住谢长宴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静心,凝神。”
谢长宴痛苦地摇头,他能感觉到魔龙的意识正在侵蚀自己的神魂。那些低语越来越清晰——杀戮、毁灭、吞噬...这才是他真正的宿命吗?
“师...尊...”谢长宴的指甲已经变成利爪,深深掐入自己的大腿,试图用疼痛保持清醒,“杀了我...趁还能...”
“闭嘴。”白暮雪冷声打断,异色双瞳中闪过一丝痛色,“本座养你百年,不是让你说这种废话的。”
天命老人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感人,真是感人。可惜...”
他突然出现在白暮雪身后,枯瘦的手掌裹挟着黑雾拍向其后心!
“小心!”
谢长宴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用龙化的右臂硬接这一掌。黑雾与龙鳞接触的瞬间爆发刺目的紫光,他整条手臂的鳞片都炸裂开来,鲜血喷溅。
“宴儿!”
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突然响起。谢长宴忍着剧痛回头,看见再一次被锁链禁锢在祭坛上的母亲残魂睁开了眼睛。谢母原本灰白的长发无风自动,一丝金红从发根开始蔓延,转眼间就变成了火焰般的赤金色。
“娘...?”谢长宴不可置信。
锁链开始发红发热。
天命老人面色一变:“不可能!那是玄冥寒铁...”
话音未落,谢母周身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金红色火焰。那些号称能禁锢大乘修士的锁链如蜡般融化,滴落在地上发出“嗤嗤”的声响。
“宴儿,看好了——”谢母一步跨出祭坛,动作快得拉出残影,“这才是凰火!”
她布满皱纹的手掌按在谢长宴龙化的额头上,金红火焰如流水般涌入。想象中的灼痛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到心底的热流。那些在经脉中肆虐的魔气如雪遇沸汤,发出"滋滋"的声响后被净化殆尽。
更奇妙的是,火焰中浮现出无数记忆碎片——
少年白暮雪跪在谢家祠堂,从谢母手中接过一个婴孩...
暴雨夜,少年背着高烧的谢长宴在泥泞中跋涉...
每月十五,谢母与白暮雪在密室中结印,为少年压制体内魔龙气息...
“阿雪...护了你多年...”谢母的声音混着火焰传来,眼中满是慈爱,“现在,也该我们护他了。”
谢长宴如遭雷击。这些记忆被封印得太久,此刻如洪水般涌来。原来白暮雪与母亲的羁绊如此深厚,原来那些所谓的‘闭关’,都是两人合力为他压制魔龙血脉!
『...你娘烧得比过年灶台还旺,赶紧来接班!』
白暮雪的传音突然插入脑海,语气里带着罕见的急切。谢长宴猛然回神,发现师尊正被十二道黑光围攻,雪白的剑尊袍上已有多处焦痕。天命老人不知何时分出了数个替身,每个都散发着相同的气息,真身却不知所踪。
“娘,帮我!”
谢母会意,双手结出繁复法印。她周身凰火暴涨,在空中凝成一只巨大的火凤。火凤清啼一声,俯冲向那些替身傀儡,所过之处黑雾蒸腾,假身纷纷现形。
“西南方三百丈。”谢母突然指向一处虚空,“那里!”
几乎同时,白暮雪剑锋一转,十二道剑气如银河倾泻,将那片空间彻底封锁。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扭曲起来,天命老人的真身被迫现身,脸上首次露出惊容。
“怎么可能?!”
谢长宴没给他思考的时间。龙化的右爪猛然插入地面,再抬起时带起一道空间裂缝!这是魔龙天赋能力——撕裂虚空。裂缝如活物般蔓延,眨眼间将天命老人退路全部封死。
三人合围之势已成。
“你们杀不了我...”天命老人冷笑,黑袍下涌出粘稠黑雾,“我即是...”
“你的废话真多。”白暮雪一剑封喉。
霜吟剑精准刺入天命老人咽喉,冰晶顺伤口瞬间蔓延至全身。谢长宴默契补上一爪,龙息灌入,将冰雕般的躯体击得粉碎。
“师尊说得对。”
碎冰四溅中,师徒二人背靠背摆出防御姿态。谢母的凰火形成一个保护圈,警惕地扫视四周。太顺利了...天命老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
果然,那些碎冰突然悬浮起来,化作缕缕黑烟。黑烟在半空凝聚,渐渐形成一条模糊的龙形。
“谢长宴...”龙形开口,声音与天命老人截然不同,更像是...他梦中那个声音,“你本就是我...”
谢母脸色骤变:“不好!是魔龙真魂!”
她猛地推开谢长宴,自己却被黑烟贯穿胸膛!鲜血喷溅而出,却在空中化作更多凰火,与黑烟纠缠在一起。
“娘!”
谢长宴想冲上去,却被白暮雪一把拽住:“别碰!那是魂火!”
果然,谢母的身躯正在凰火中逐渐透明化。她回头看向儿子,眼中没有痛苦,只有释然:“宴儿,记住...你永远是我的孩子...娘,会永远陪着你。”
“不——!”
谢长宴的嘶吼震彻四野。体内有什么东西轰然破碎,原本只龙化一半的身体瞬间完成完全转变——漆黑的龙鳞覆满全身,龙角刺破额头,一双巨大的龙翼在背后展开!
完全魔龙化的谢长宴扑向黑烟,龙爪撕扯,龙息喷吐,完全不顾自身受伤。白暮雪见状立刻掐诀,十二道剑影再现,每一道都带着混沌之力,与谢长宴的攻势完美配合。
黑烟终于支撑不住,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后消散无踪。战场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凰火余烬如萤火般飘舞。
谢长宴跪在谢母消失的地方,龙化状态逐渐褪去。他颤抖着捧起一捧灰烬,喉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白暮雪默默走到他身后,手搭在他肩上,罕见地没有出言安慰。白暮雪和谢长晏都能感受到谢母还有一丝残魂留存在这世间,但是消逝也是迟早的事情。
“她早就计划好了。”良久,白暮雪轻声道,“用自己为引,逼出魔龙真魂。”
谢长宴抬头,眼中血丝密布:“您早就知道?”
“嗯。”白暮雪望向远方,“从收养你那日起,我就猜到了她的想法。”
这个答案本该令人愤怒,谢长宴却奇异地平静下来。他想起火焰中看到的记忆碎片——少年白暮雪抱着婴儿时的他,在暴雨中奔跑;谢母与白暮雪每月十五为他结阵压制魔气;那些被刻意模糊的童年片段...
原来所有的欺骗与隐瞒,都是为了这一刻的生机。
“师尊...”谢长宴声音嘶哑,“魔龙真魂说的话...”
“不重要。”白暮雪斩钉截铁,“你是谁,由你自己决定。”
谢长宴怔怔看着师尊异色的双瞳——那里面的坚定从未改变。是啊,无论血脉如何,这百年来的每一天都是真实的。严厉的教导,无言的守护,甚至那些别扭的关心...
“我饿了。”白暮雪突然道,转身向一旁走去,“回去做饭了。”
谢长宴望着师尊的背影,突然笑出声。这拙劣的转移话题方式,实在太白暮雪了。他小心地将母亲的灰烬收入玉瓶,起身跟上那道挺拔如剑的身影。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前方路还长,但至少他们依然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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