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火灰烬在掌心微微发烫。
谢长宴跪在静室中央,双手捧着装有母亲骨灰的玉瓶。距离回来那日已经过去七日了,自从葬星原一战后,这捧灰烬始终保持着异常的温度,仿佛里面藏着未熄的火种。他当着白暮雪的面依旧保持平和的样子,但是背地里就只有这一副模样。这一切也被白暮雪看在眼中。
“准备好了?”
白暮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长宴回头,看见师尊手持一盏青铜古灯,灯芯泛着幽蓝光芒。这是招魂引,修真界禁术之一,据说能沟通逝者残魂。
“嗯。”谢长宴喉结滚动,“师尊确定这样不会伤到娘?”
“她自愿留残魂于灰烬,必有所托。”白暮雪将灯放在谢长宴面前,“凰族秘术玄妙,或许...”
话未说完,玉瓶突然剧烈震动!一缕金红火苗从瓶口窜出,在空中凝成谢母模糊的身影。她比生前年轻许多,长发如焰,眼中跳动着凰火。
“宴儿。”谢母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随娘来。”
火苗倏地钻入谢长宴眉心!他眼前一黑,感觉神魂被拽入某个漩涡。天旋地转中,似乎有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是白暮雪强行以神识相随。
“胡闹!”谢母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寒霜君,你的魂魄...”
“闭嘴。”白暮雪的声音冷冽如常,“带路。”
谢长宴想笑又想哭。师尊总是这样,明明担心得要命,偏要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黑暗渐渐褪去。谢长宴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破碎的天地间——天空是龟裂的镜面,大地布满深渊,远处有宫殿废墟漂浮在虚空。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得令人心痛。
“这是...谢家?”
“是为娘灵台所映。”谢母的身影在前方引路,“当年灭门之景烙印太深,连神识都化不出完整家园了。”
她带二人穿过断壁残垣,来到一处保存相对完好的小院。院中梧桐树下,九道漆黑锁链从虚空垂下,捆缚着一个半透明的身影。那人青衫磊落,眉目温润,即使被禁锢也掩不住一身书卷气。
谢长宴双腿一软,险些跪倒。
“爹...?”
被锁链禁锢的身影猛然抬头。谢云澜——谢长宴记忆中早已模糊的父亲面容,此刻清晰呈现在眼前。只是那身影太过虚幻,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
“宴儿?”谢父声音轻得像羽毛,“真的是你?”
他想上前,锁链却骤然收紧,黑雾侵蚀得残魂一阵扭曲。谢母立刻打出一道凰火,暂时压制了锁链的暴动。
“云澜,长话短说。”谢母眼中含泪,“孩子们撑不了太久。”
谢父点点头,虚幻的面容浮现欣慰:“宴儿长大了...长的真像你娘。”
他抬手想抚摸儿子脸庞,手指却穿过了实体。谢长宴喉咙发紧,这比任何痛苦都更难忍受——近在咫尺,却触不可及。
“爹,是谁害您?”谢长宴声音嘶哑,“天命老人?”
谢父摇头,锁链随着动作哗啦作响:“他不过是个傀儡。”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残魂又淡了几分,“时间不多...你看...”
他艰难地抬手点在自己眉心,一道光幕展开——
画面中是谢家书房。谢云澜正在案前书写,窗外突然电闪雷鸣。一个白衣人凭空出现,手持一柄缠绕紫电的长戟。那戟造型古怪,戟刃处有七颗星辰图案。
“弑神戟!”白暮雪瞳孔骤缩,“仙界使者?”
画面中,谢云澜似有所感,猛地转身。白衣人一言不发,弑神戟直刺其心口!千钧一发之际,谢云澜捏碎手中玉佩,一道金光护住全身。戟尖与金光相撞,爆发的冲击波将整个书房夷为平地...
光幕破碎。谢父残魂更加透明,几乎要看不清轮廓。
“三十三重天...”他拼尽全力嘶吼,“他们怕...龙凤...”
锁链突然暴起发难!九道黑雾如毒蛇般缠上谢父脖颈,疯狂吞噬所剩无几的魂力。谢母尖叫一声,全身燃起凰火扑上去,却被一道黑雾击退。
“爹!”
谢长宴想冲上去,被白暮雪一把拽住:“别碰!那是九幽冥锁,一旦沾上就完了!”
“那怎么办?!”谢长宴双目赤红,体内龙息不受控制地翻涌,“眼睁睁看着爹魂飞魄散吗?”
白暮雪没回答。他并指如剑,在自己眉心划开一道血口,一滴晶莹如琉璃的精血浮现在指尖。
“寒霜君!”谢母惊呼,“不可!你的魂魄...”
白暮雪充耳不闻。他弹指将那滴精血射向谢父,同时快速结印:“以吾魂血,固尔残灵!”
精血融入谢父残魂的瞬间,九幽冥锁像被烫到般松开了些。谢父的身影重新凝实了几分,但白暮雪却脸色一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师尊!”谢长宴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白暮雪。
“无妨。”白暮雪抹去血迹,“抓紧时间。”
谢父看着白暮雪,眼中满是复杂:“阿雪...你还是这样...”
“废话少说。”白暮雪冷声道,“三十三重天怕什么?”
“龙凤...合鸣...”谢父的残魂又开始不稳定,“你们...血脉...”
锁链再次收紧!这次比之前更凶猛,谢父的残魂被勒得几乎变形。谢母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用身体挡住大部分锁链。
“走!”她回头对二人嘶喊,“带宴儿走!”
“娘!”谢长宴想冲上去,却被白暮雪死死拉住。
“宴儿...”谢父在痛苦中挤出一个微笑,“记住...无论血脉如何...你都是...我们的孩子...”
谢母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金红凰火如海啸般席卷整个灵台空间,暂时压制了九幽冥锁。
“寒霜君!”她在火光中大喊,“快带他走!现在!”
白暮雪二话不说,拽着谢长宴急速后退。视野再次天旋地转,谢长宴最后看到的,是父母残魂相拥,在凰火与黑雾中渐渐模糊的画面...
“不——!”
静室内,谢长宴猛地睁开眼,脸上满是泪痕。玉瓶中的灰烬已经彻底冷却,变成普通的白色粉末。白暮雪坐在一旁调息,脸色苍白如纸。
“他们...走了?”谢长宴声音发抖。
白暮雪缓缓点头:“九幽冥锁是仙界手段,你娘选择同归于尽。”
谢长宴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太多的信息在脑中炸开——仙界使者、弑神戟、三十三重天...还有父亲那句没说完的‘龙凤合鸣’。
“师尊早就知道?”他突然问,“关于仙界的事?”
白暮雪沉默片刻:“猜过几分。”指了指自己异色的双瞳,“朱雀本是仙兽,我的血脉中有破碎记忆。”
“那为什么永远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白暮雪反问,“说我们可能在与仙界为敌?”他苦笑,“连我自己都不愿相信。”
谢长宴哑然。是啊,修真界苦修千年只为飞升成仙,若仙界本身就是敌人,这道心还如何坚持?
“三十三重天...”他喃喃重复父亲的话,“他们怕龙凤...是什么意思?”
白暮雪若有所思:“你体内是魔龙血脉,我继承朱雀...朱雀又称火凤。”他突然顿住,异色双瞳微微睁大,“难道...”
话未说完,窗外突然电闪雷鸣!一道白光穿透屋顶,直击二人所在。白暮雪反应极快,揽住谢长宴的腰瞬间移形换位,原先所在的地面被轰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谁?!”谢长宴龙化右臂,警惕地环顾四周。
空气中弥漫着某种清冷的气息,像是高山雪莲混合着金属的味道。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下界蝼蚁,也敢窥探天机?”
白暮雪将谢长宴护在身后,霜吟剑已然在手:“装神弄鬼!”
“朱雀后裔...”声音带着几分玩味,“难怪能固守残魂。不过...”
一道白光闪过,白暮雪胸前突然爆开血花!谢长宴甚至没看清攻击从何而来,只看到师尊踉跄后退,霜吟剑“当啷”落地。
“师尊!”
谢长宴接住白暮雪软倒的身体,触手一片湿热。师尊胸前有个贯穿伤,边缘泛着诡异的白光,正在阻止伤口愈合。
“宴...儿...”白暮雪艰难地抓住他的衣袖,“跑...”
“不!”谢长宴红着眼睛抬头,“出来!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
寂静。
然后是一声轻笑。屋顶破洞处,一道白色身影缓缓降落。来人戴着素白面具,手持一柄缠绕紫电的长戟——正是光幕中出现的弑神戟!
“谢云澜的儿子。”面具人打量着谢长宴,“和你父亲一样不知死活。”
谢长宴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就是这个人,杀了父亲,灭了谢家满门!
“仙界使者...”他咬牙切齿,“为什么?”
面具人没有回答,而是举起弑神戟:“死人不需要知道。”
戟尖紫电暴涨,化作无数雷蛇扑来!谢长宴下意识抱紧白暮雪,准备硬接这一击。千钧一发之际,他怀中的玉瓶突然炸裂,谢母的骨灰化作一道火墙,暂时挡住了雷蛇。
“哦?”面具人似乎有些惊讶,“凰族秘术?倒是有意思。”
趁此空隙,白暮雪突然捏碎腰间玉佩。一道金光笼罩二人,空间开始扭曲。
“遁天符?”面具人冷笑,“你们以为逃得掉吗?”
弑神戟猛地掷出,穿透金光直取白暮雪心口!谢长宴想都没想就转身用背挡住——
“噗!”
利器入肉的声音。谢长宴却没感到疼痛。睁眼一看,白暮雪不知何时翻到了他上面,弑神戟贯穿了师尊的肩膀!
“师...尊...”
空间彻底扭曲。最后一刻,谢长宴看到面具人抬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与天命老人七分相似、却年轻得多的脸。
“记住,吾名玄霄。”那人嘴唇开合,“我们很快会再见。”
眼前一黑,遁天符将二人传送到未知之地。谢长宴抱着昏迷的白暮雪,脑中回荡着父亲最后的警告。
三十三重天...他们怕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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